“这真的是你第一次离婚?”服务员问。
“没错儿,”约翰逊说,“请把酒打开,小姐。”
“离婚很贵吧?”
“一万法郎。”
“瑞士法郎?”
“不,法国法郎。”
“哦,对。合两千瑞士法郎,反正不便宜。”
“是啊。”
“那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对方要求离。”
“她为什么要离呢?”
“想嫁给别人呗。”
“那可真愚蠢。”
“我同意你的话。”约翰逊说。女招待倒了四杯酒。大家都举杯。
“为健康干杯。”约翰逊说。
“为健康干杯,先生。”服务员说。另外两个说,“向你致敬。”香槟味儿就像粉红色的甜苹果汁。
“在瑞士是不是有一种制度,规定回答必须用另一种语言?”约翰逊问。
“不,”服务员说,“法语比较高雅。而且,法语是瑞士的拉丁系语古”
曰。
“可你会说德语啊!”
“是啊,我们那儿的人都说德语。”
“我懂了,”约翰逊说,“而且你说你从来没离过婚。”
“对,离婚太贵了。事实上我还没有结过婚。”
“啊,”约翰逊说,“那两位先生呢?”
“他们都结过婚。”
“你喜欢结婚吗?”约翰逊问一个服务员。
“什么?”
“你觉得婚姻现状怎么样?”
“是啊,很正常。”
“挺好,”约翰逊说。“那你呢,先生?”
“很好。”另一个服务员说。
“至于我呢,”约翰逊说,“就不好了。”
“先生要离婚了。”第一个服务员说。
“哦。”第二个服务员说。
“啊哈。”第三个服务员说。
“得了,”约翰逊说,“这话题似乎说起来都没意思了。你们对我的烦恼并不感兴趣,”他对第一个服务员说。
“那倒也是。”服务员说。
“好吧,咱们聊点别的。”
“随便吧。”
“咱们能聊些什么呢?”
“你喜欢体育运动吗?”
“不,”约翰逊说,“可我老婆喜欢。”
“那你平时有什么消遣呢?”
“我是个作家。”
“这工作赚钱多吗?”
“不,不过要是有名气了赚钱就多了。”
“真有趣。”
“不,”约翰逊说,“很没意思。对不起,诸位,我得离开你们了。请你们把另一瓶也喝了怎么样?”
“可是还有三刻钟火车才到呢。”
“我知道。”约翰逊说。女招待来了,他付了酒钱和饭钱。
“先生,你要走吗?”她问。
“是啊,”约翰逊说,“只是去散一会儿步。我把行李留在这儿。”他围上围巾,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外面雪下得正大。他回头看了看窗内桌边坐着的那三个服务员。女招待正把刚才那瓶里的剩酒倒进他们的杯子。她把没开的那瓶拿回柜上。约翰逊想,要是这样,他们每人能赚上三法郎吧。他转身沿着月台走去。他本来以为跟他们谈谈那件事可以好过一些。可是并没有,反而使他更不高兴了。
(第三部)一个会员的儿子在特里太特
特里太特车站咖啡馆又暖和又亮堂,每张桌子都擦得锃亮。桌上摆着一篮篮用光纸包装的椒盐脆饼,还有一块块硬纸板的啤酒杯垫,目的是不使木头上被印出一圈圈水迹。椅子是雕花的,木头座位虽旧,倒很舒服。墙上有只钟,大厅尽头有个酒柜。窗外正飘着雪。有个老头坐在钟下的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晚报。一个服务员进来说,来自辛普朗方向的东方快车在圣莫里斯误点一小时。哈里斯先生刚用完晚餐,女招待朝他走来。
“快车晚点一小时,先生。我给你来杯咖啡好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要来一杯吗?”女招待问。
“好吧。”哈里斯先生说。
“谢谢,先生。”女招待说。
她从厨房端来咖啡,哈里斯先生在咖啡里加了糖,用匙把糖块碾得嘎吱嘎吱响,他望向窗外,月台灯光下雪花飘飘。“除了英语,你还会说其他语言吗?”他问女招待。
“哦,会的,先生。我会说德语、法语和一些方言。”
“你最喜欢哪一种呢?”
“都差不多,先生。我也不知道更喜欢哪一种。”
“你要喝点什么,或者也来杯咖啡怎么样?”
“哦,不行,先生。咖啡馆里是不允许陪顾客一起喝的。”
“那就来支雪茄吧?”
“哦,不行,我不抽烟,先生。”她笑了。
“我也不抽,”哈里斯说,“我不喜欢大卫?贝拉斯科。”
“我不认识,那是谁啊?”
“贝拉斯科,大卫?贝拉斯科。你应该认识他,因为他把衣服穿反了。不过我不喜欢他。反正,他现在也死了。”
“先生,对不起,我可以走了吗?”女招待问。
“当然可以。”哈里斯说。他向前探着身子坐着,望着窗外。大厅那边的老头儿折好报纸。他看看哈里斯先生,随后端起咖啡杯和碟子,朝他走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他用英语说,“但我突然想到,你大概是全国地理协会会员吧。”
“请坐。”哈里斯说。这位先生坐下了。
“你愿意再来杯咖啡,或者来杯利口酒吗?”
“谢谢你。”这位先生说。
“愿意陪我喝杯櫻桃酒吗?”
“也好,不过我不是很会喝酒。”
“不,你一定得喝。”哈里斯叫女招待。老先生从外套里面的口袋中取出一只皮夹。摘下绑在上面的宽橡皮筋,抽出几张纸,挑了一张,递给哈里斯。
“这是我的会员证,”他说,“你认识美国的弗雷德里克?杰?罗塞尔吗?”
“好像不认识。”
“我相信他是很有名的。”
“他是哪儿人?是美国什么地方的人?”
“当然是华盛顿人,学会总部不是设在那儿吗?”
“我想应该是吧?”
“你想应该是吧,你也不确定?”
“我巳经出国很久了。”哈里斯说。
“这么说,你不是会员?”
“不是,可我父亲是。他可是个老会员了。”
“那他准会认识弗雷德里克?杰?罗塞尔,他是协会的一位理事。你会发现我就是由罗塞尔先生提名为会员的。”
“我很高兴。”
“可惜你不是会员,你父亲可以帮助你得到提名吗?”
“应该可以吧,”哈里斯说,“我回去后一定办。”
“我也建议你去办,”这位先生说,“你一定也看那份杂志吧?”
“那是一定的。”
“你看过有北美动物群彩色插图的那一篇吗?”
“看过,我是在巴黎看到的。”
“还有刊登阿拉斯加的火山全景那一篇呢?”
“真是壮观啊。”
“我也非常欣赏乔治?希拉斯第三拍的野生动物照片。”
“拍得棒极了。”
“你再说一遍好吗?”
“拍得真出色。希拉斯那家伙一一”
“你叫他那家伙?”
“我们是老朋友。”哈里斯说。
“我知道了,原来你认识乔治?希拉斯第三。他一定很幽默。”
“是啊,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幽默的人。”
“那你认识乔治?希拉斯第二吗?他也很幽默吧”
“哦,他可没那么幽默。”
“我还以为他非常幽默呢。”
“不瞒你说,说来奇怪。他就是不大幽默,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嗯,”这位先生说,“我还以为他们那一家子都很幽默呢。”
“你还记得撒哈拉沙漠全景吗?”哈里斯问。
“撒哈拉沙漠?那差不多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对,那是我父亲最喜爱的一篇了。”
“他不喜欢比较新的几篇吗?”
“可能也喜欢吧,但他还是钟爱撒哈拉全景。”
“太好了,但对我来说,图片的艺术价值远远超过它的科学趣味。”“难以想象,”哈里斯说,“大风卷起那一大片黄沙,还有那个阿拉伯人和他的骆驼面向麦加跪着。”
“可我记得,那阿拉伯人是牵着骆驼站着的。”
“你记得完全对,”哈里斯说,“我想的是疲劳伦斯上校那本书了。”“我想,劳伦斯的书写的是阿拉伯吧。”
“对极了,”哈里斯说,“就是因为说起阿拉伯人,才让我想起来的。”“他一定是个非常风趣的年轻人。”
“我想一定是这个样子。”
“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
“他在皇家空军里。”
“他为什么要干那个?”
“喜欢呗。”
“那他是全国地理协会会员?”
“这个,我不知道。”
“他会成为一名很好的会员的,他正是他们要的那种人。如果你认为他们愿意吸收他,我非常愿意提名推荐他。”
“我认为他们肯定是愿意的。”
“我曾提名沃韦的一位科学家,还有我的一个同事洛桑,他们俩都选上了。我想如果我提名劳伦斯上校,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这真是个好想法,”哈里斯说,“你常来这个咖啡馆吗?”
“我吃完饭就会来这儿喝喝咖啡。”
“你在大学里工作?”
“我巳经不工作了。”
“我只是在等火车,”哈里斯说,“我要去巴黎,再从勒阿弗尔港乘船去美国。”
“我从来没去过美国,不过我很想去。也许会有机会去参加一次协会的会议,要是见到你父亲,我会很高兴的。”
“我想他见到你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不幸的是他去年就死了。开枪自杀,很奇怪。”
“我很遗憾,我相信他的去世对学术界和家属都是一个打击。”“学术界对此倒完全可以接受。”
“这是我的名片,”哈里斯说,“他名字的缩写是E.J.不是E.D.我知道要是能和你认识,他会很高兴的。”
“那真是莫大的荣幸。”这位先生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哈里斯,上面印着:
美国华盛顿特区全国地理协会会员西格蒙德?怀尔哲学博士“我会保存好的,”哈里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