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我爹被卸了任,他都没有去告发主事,就这么一直忍着。”
程绣说到这里,郑寒已经猜到她后面即将要说的话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忍再忍,却依旧没有让主事放宽心。直到我爹被污蔑入狱,在那样的屈辱之下,他都没有将那些他所看到的说出来。娘病重,爹眼看着要出不来了,我哥才走投无路,跪在大理寺好几日都无人理会……直到遇见督主。”
郑寒心中不忍,几次想开口让程绣不要说了。
“可是最终,我爹娘还是死了。督主看中我哥,说是能洗刷我们家的冤屈,同样能养着我俩活下去,但是要求就是我哥净身,认他做义父。我哥为了我,便从了。”
“直到后来,我爹的冤屈被洗白,我哥成了督主的义子,我也在这藏拙府过得很好……可那些我爹所知道的内情,却依旧尘封,再无人知晓。”
程绣说完,抬头看着郑寒笑了笑:“我爹并不是懦弱,他只是求个稳妥。倘若当他刚去了律例馆时,便将主事的事情曝光,那我家后来绝对不可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爹娘或许现在还尚在人间。”
郑寒终于伸出手,拍了拍程绣的肩:“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懂了……”
程绣点了点头,轻笑着说:“你跟我爹一样,都是好人。可是有时候,好人总是得不到他们所求的事情。我想大约,今日督主想要让你知道的,便是让你别成为我爹那样的人吧。”
她说完,将双手放在热水里洗净,而后端着盆站起身来:“你今日也受了累,倘若无事,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郑寒苦笑:“我还有兵书要抄……”
程绣轻笑一声,端着水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帮你,咱俩抄得会快一些……咦?外头的笛声又响了……”
郑寒一听,立刻偏头仔细去寻——果然,那熟悉的笛声又一次飘入耳中。
已经两年了,这不知哪里来的笛声,总是会隔三差五地出现。程绣说过,往年从未有过谁听到过这笛声,自从郑寒住进来之后,这笛声才有的。
笛声悠扬,传入郑寒耳中时,已经有些飘忽渐弱。可是就是这若隐若现的天籁,却在此时平复了郑寒的心情。
她眉眼渐渐舒缓,唇角轻轻扬起。
“好吧,我先磨墨,绣儿你一会儿可得帮帮我……哎哟!”郑寒扶着椅子扶手猛地站起来,话说到一半,便觉得膝盖刺痛,忍不住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门外传来程绣的轻笑声,郑寒敲了敲膝盖,无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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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将满未满,月光却分外皎洁。
沈孤城坐在树上,望着月亮升到黑夜正当空,这才终于将手垂下,停止了吹奏。
他低下头,把玩着手中依旧显得有些旧了的笛子——这笛子,原本是他们六扇门用来传递暗号用的,却被他用来吹奏小曲。
沈孤城轻笑一声,而后扭头看了一眼墙头那边。
此刻,他正坐在藏拙府围墙外一棵高大的梧桐上,坐在这里吹笛子,已经是他两年里成为习惯了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