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已经格外凉,雅卿没有灵力抵御寒冷,只能在屋内点起暖炉,不想暖炉里的炭火已经用得差不多,她只能到院中去取。
刚到院中,就有一身影出现在雅卿面前,来人是尾菊。
雅卿与尾菊有着不见不言的默契,尾菊每次都会在雅卿离开院落时过来,又在雅卿回来前离去,自从雅卿成了观光风景后,尾菊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今日尾菊突兀的出现,雅卿的确有点惊讶。
尾菊的面上带着雅卿从未见过落寞感伤,似乎有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就要发生。
“雅卿小姐。”尾菊对雅卿有着府中他人都不曾有的恭敬,“请放心……你离开后,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小姐。”
尾菊口中的小姐指的是雅卿的娘。
雅卿被尾菊突如其来的表忠心吓了一跳,尾菊又道:“今日我听到夫人说,已经和家主商议过,明日便会来安排将雅卿小姐送往凡人之界的事情。”
一瞬间,时间好像凝固,原本看到尾菊的诧异慢慢变为震惊,凝结在了雅卿的脸上。
距离她十五岁,还半月有余,为何明日就……
“雅卿小姐,我不宜在此久留,便先告退了。小姐,保重。”
尾菊离开后,雅卿久久的站立在寒风萧瑟的院落中,她脑中思绪万千,又好像一片空白。
舅母看她不顺已非几日,现在回想当初曼醉初羽晚宴上婳桐的所言,或许她十四岁时,舅母就想把她送走,能留她至今,也算给足了舅舅面子。
回到屋内的雅卿一夜无眠,她满怀忧伤的看着床榻上昏迷着的娘,一手紧紧握着娘亲永远冰凉,无力耷拉的手,好似不睡就能让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若真的被送往凡人界,记忆必将被彻底清洗,她不会记得神族的一切,不会记得自己这十年在若水府备受欺凌的生活,更不会她有魔尊这个仇人,杀她爹,伤她娘。
曾经要为爹娘报仇,将魔尊践踏脚下的豪言壮志也将随着她去到凡间后,彻底消散。
几百年或者只需要几十年亦或只是几年后,她,风间雅卿也将被神族彻底遗忘。
在凡人的世界,她会有新的身份,新的家人,新的生活。
这里,尾菊说会替她照顾娘亲,相信她能够做到。
既如此,或许她忘掉这里的一切,去到凡人之界,是解脱也是最好的结局。
冬季的晨曦像晕染开来的绯红染料透过窗棂昏暗的照进屋内,雅卿深深看了一眼睡颜依旧的娘亲。
一晚沉思,她已经决定,舅母来后,她便听从舅母的安排,任由他们将她送去凡人之界。
雅卿慢慢松开紧握娘亲的手欲起身,突然,已经半侧起身的雅卿感觉到自己已经松开的手,被人紧紧反握住。
她惊诧的回头,看到的画面,简直让她不可置信。
娘亲依旧闭着双目,安谧静躺在床榻上,只是娘亲的手,紧紧的反握住了雅卿。
雅卿嘴唇在微微颤抖,从不轻易哭泣的她,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流下。
昏迷十载,娘亲不曾苏醒,更不曾有过任何动作,安静的犹如永远沉睡的雕像,可今日,娘亲依旧在昏迷,却好像感应到她即将离开,竟在这样无意识的状态下,紧紧的拉住了她。
仅因为娘亲这样一个动作,雅卿推翻的一整晚不睡所做的决定。
她不能去凡人之界,她要留在这里,留在娘亲身边,因为娘亲……需要她。
破败的院落外,有两个黯色身影在绯红的天际下并不十分显眼。
“哎……”其中一个身影毫无疑问便是诡灵,他悠悠的叹了口气,雅卿娘的手之所以会动,全因他身边那人。
若水府中,能够站在显出真面目的诡灵身边的人,除了夜君临,还能有谁。
诡灵叹完气,偷瞄夜君临一眼,如果尊上真想要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完全比碾死蚂蚁更加容易,为何要搞得如此迂回曲折,难道是岁月流年当真过于无趣了?
夜君临把属下的小神情一一看在眼里,明知却故问:“诡灵缘何叹气?”
“属下不明白……”诡灵挠了挠头,认真说道:“很多的不明白。”
“十年前,我出现在西树林,遭到居于馥境的神族顽劣抵抗。诡灵,在你看来,当时我若真要血洗神族,究竟能否做到?”
“这还用问?”诡灵的眼中闪着满满自信,“馥境虽是神族的最边缘,但这里紧靠分割凡人界与神族的西树林,故而馥境所居的神族看似普通实则卧虎藏龙。
那日尊上只一人到来,这里的神族便毫无招架之力,斗法几日,神族援兵源源不断,神皇必定知道这里情况,却迟迟不见露面,我看他是怕了尊上。”
夜君临微翘这唇角,可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笑意,依旧邪魅却显出几分淡漠的凉。
最后,他终于冷笑一声,“他哪会怕我,既然冠以我魔尊之名,便是定了除我之心。我的对面从来不是整个神族,只有他一人,而已。”
眼眸垂下,笑容诡秘,“既如此,他不出现,杀再多的神族人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或许两百年还不够,不过我可以等,我和他,都可以等。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耗下去。”
垂下的眼眸悄然一转,目光定定看向雅卿所在的院落,“而她,或许是我十年前的意外收获,让我在等待的……不要太过乏味。”
诡灵似有所悟,原来尊上对那小丫头就像猫儿抓了老鼠,明明尽在掌握,却在玩弄一番后才置之死地。
“尊上,要让老鼠……哦不,让那小丫头留在神族也非难事,尊上今日所为,又是何故?”
夜君临微微一笑,“我一直记得十年前,才四岁的她见到那番血色景象后,明明那么害怕,却依旧能在被我钳制时,摆出那般傲娇的神情,说要寻我报仇。在若水府多年的生活,她看似处处退让示弱,被磨去棱角,实际锐气不减,无意中一句‘终有一日要将我踏于脚下,喝令我救她娘’让我更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这样有意思的女子,怎能让她向命运低头,学会随波逐流,懂得顺从?我要她永远记得怎样反抗,傲雪凌霜,或可成尤物。”
笑意不绝,就连夜君临自己都没察觉,他此刻的笑,格外温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