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星期六,小边没去圭都,小边在宜昌上课一天。
具体说来,上午他有六年级的二名学生,下午则是九年级的四名学生,再然后是七年级的一名学生。
中午小边抽时间去街边木器店里买了一个上厕所用的木便椅,花了四十八元。
他反复想了一下他老妈来他这里生活还需要一些什么日用品?他在纸上列了一遍,最后发现没有什么重要的遗漏了。
又是一天了。
夜里小边依然没有睡好,好象是睡在北斗星的寒光下,又象是睡在洪水的波涛上一般,不安又让人恶心。
早上五点五十他便起床了,做饭吃了,然后赶到教室去上课。
中午上完课,小边立即动身赶回圭都,他急着要去陪他的老妈。
这个国庆节放假七天,现在课他也都上完了。
他想,国庆这七天假他会一直照顾他老妈,他老妈的情况一定会更加好转,到时他就有可能把她接到宜昌来跟他住在一起,那样也不用请人照顾他老妈,他老妈在他身边,他也可以放心,夜里不用睡不着觉了。
他想,他会一边照顾他老妈一边写作又一边教书,应当不算太困难,就算其中有一样做不成,他也可以舍弃写作,先全力照顾好他老妈,把眼前这一困难局面度过去再说,最重要的是:他也因此可以睡得着觉了。
睡好觉,这是多么重要多么紧迫的人生大事呵……
小边这样感想着,便走进了圭都市中医院的住院部大楼,然后上三楼进了病房。
他看见姐姐也在那儿,心想她真不容易,那么远,家里又有事,居然也频繁朝医院赶。
小边探身他老妈的病床旁,他惊讶地发现,二天不见,他老妈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他老妈躺在病床上,看上去竟是那般虚弱,好象不光说不出话来了,甚至都失去了大部分意识,陷入弥留之际了。
小边忍着心痛,凑得更近了些,想让他老妈认出他来。
他老妈的眼睛张开着,却好象根本看不见来人,她的眼神显得那般茫然,那般空洞,那般虚弱,不象是假的。
小边伸手握着他老妈的手,心头因痛苦难受而哽咽了,他喊了一声妈,她竟也没有回答。
“怎么变这样了?”
小边转身问别人,又象在喃喃地问他自己,是不是那次灌肠后就严重到这地步了?
曹姐一改平常那种欢快的调子,这时也用沉重的声音在他对面回答说:“你妈的病情好象越来越严重了,这我比较少见。这种病一般应当住一段时间的医院就会好很多了,她这个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越来越严重……那次正在好转,结果你们给她灌肠后就变严重起来……现在已有二天没有吃东西了,而且这几天一直也没有拉大便。”
“怎么会这样?!”小边听了更急得尿流,象在问别人,又象在问他自己,语声中透着焦急。
“小边,”他姐姐这时开口说话了,语调显得也很沉重甚至沙哑:“我听说医院刚给老妈进行了针灸治疗,用针扎头,我来的时候,发现他老妈的枕头上都是血,我才叫护士给老妈换了一个枕头。”
“怎么会这样?用针扎头?!谁让搞的?!”
小边目瞪口呆,语声颤抖,他看了他姐姐一眼,她姐姐摇摇头,显得一无所知。小边然后又低头去看他老妈的头发,发根处果然都是一片片的血渍。
“我听说,医院还在老妈的穴位上用针打药水进去……”他姐姐继续说。
小边瞪大了眼,他因气愤与恐惧都已经不能呼吸了,他已经听不清下面的话了,网上说的那些中医极残忍极野蛮的治疗居然真的存在!居然全用在了他老妈身上!小边还以为那些治疗手段是传说或网友们夸大其辞呢!现在不仅有,更是在他老妈的身体上肆虐着,而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难怪他老妈看上去都已经虚脱了!
“怎么会这样?是你让医院这样给老妈治疗的吗?!”小边听了急得想尿裤子,但他却找不到解决之道,只在找这是谁的责任,然后想着发泄他的愤怒。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听说……”他姐姐在旁边说,看样子她也全是一片茫然。
这样一来小边就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了。
看见子妹两个这样焦急惶惑,五内如焚的样子,曹姐就在旁边轻松地解释说:
“这叫理疗,医院已经这样给你老妈治疗好几天了……这个没问题的,医院经常给很多病人这样做理疗的,这是对人的生命健康有好处的……”
小边根本不想听曹姐的解释,他受了网络上方舟子的提醒,根本不相信中医。
现在的问题不是相不相信,而是变成了满腔的气愤,因为,这些拙劣落后的医术,现在竟然都施展到他老妈的身上来了。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用针扎头呢!”
小边表现出对现实的一切不可理解的书呆子的样子,实际上他是急得内心都要跳出来了,可是他表现不出来,他也仅仅只是瞪着两只近视眼,把嗓音变细了而已。
在他看来,他感觉自己好象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在大人们面前勉力地伸手要着糖果,申辩着只有他自己相信的理由。
就算他的理由真的是对的,他也无法说出这些理由。小边知道周围的人们也听不进去他的那些反对中医的理由,他也讲不清楚这些的理由:给周围的人们大讲大样本双盲测试?
他仅仅想让周围人相信中医在当代社会盛行,完全是政府愚昧无知造成的结果,但这个宣传大家会相信?他想让周围人明白,中医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完全的欺诈和赚钱的工具,他想让周围人明白中医有意无意中实施了对大众健康最野蛮最无知的践踏和欺诈!这些,大家会相信?
所以小边只在那里瞪眼发急,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姐姐和曹姐见小边发急,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好象一群大人怜悯地看着一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好象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不可理喻的人;她们又象在等着他接下来怎么表演,怎么酝酿并发出他的怒火,这火,她们已经感受到了。
小边并没有发出这些怒火,他变得反而好象无所谓了。他要制止这种治疗,这就是此刻他满脑子所想的,他要立即制止这种野蛮无知的治疗!但他知道,对她们两人解释或发火都是没有用的,他只有去找医院的医生。
而他,小边,实在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啊!
可现在,怎么办呢?他,小边,面对愚昧与无知,不出发不行啊!
又一次,小边硬着头皮,走出病房,走向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