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飞雨绵绵。溟朦的烟雨轻轻环绕过古旧的青墙,雨声旋旋回荡在沉睡很久的石瓦。尖尖绚彩的屋檐上镌刻着上个时代逐渐模糊的喜乐,长不见尾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没有尽头的浓雾里,瓦片罅隙间一滴一滴漏下的雨滴像是高山流水的悦音奏响在这个无声无息的清晨。天还蒙蒙亮。阴云密布。
一条曲折狭小的巷子里,言杪垂着头沮丧疲乏地靠着后墙坐在满是泥水的地上,他的头上,脸上,衣服上,长袍上也满是泥水,长袍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很破。他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丧家之犬这个词。他刚刚才服下解药,现在的身体里仍然时不时会传来一阵阵天翻地覆的剧痛,他现在非常需要时间来恢复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言杪现在甚至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碧凌已经又被他封印到了卷轴里,他又回到了水天一榭旁的这个小镇,现在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回到这里,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街的末头传来微渺细碎的脚步声,雨声一般的清脆而微弱。织舞慢慢地从浓雾中走了出来,她的全身也已经被雨淋湿,头发凌乱纠结地散在肩膀上,她环抱着双手,蜷缩着身体,嘴唇已经苍白,她已经被冷得发抖。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回来,她一直在林子里心神不定地徘徊,她的眼前一直浮现出言杪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还有言杪说话的神情,微笑的神情。她犹豫很久自己要不要再回去,她很想逼自己去相信言杪,可是她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她从来都没有勇气,从小一直到现在。她总是中规中矩地活着,听着自己母亲的安排,就像嫁给老憨,她的母亲告诉她这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尽管织舞自己并不是很愿意,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母亲,她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没有勇气,她总是随波逐流地被别人安排着自己的命运。织舞昨天晚上一直坐在林子里撕花瓣,她一边撕着花瓣嘴里一边轻轻地喃喃,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当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回去看看,她想如果言杪还在那边的话自己就跟他一起,如果不在的话就回老憨那里。她仰头看着阴霾的苍穹想顺其自然,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织舞回到那里的时候言杪已经不在那里了,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只是多了很多具尸体,织舞小心翼翼地扫视着这些尸体,她生怕看到言杪就躺在里面。直到她确定那里没有言杪以后她才失望地回家,她想自己已经嫁给了老憨还在想这些希奇古怪的事干什么呢?织舞回到村子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街道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她独自一个人走在生硬的石板路上感觉到全身冰冷,她瑟瑟地加快了脚步,她实在非常需要休息和食物。新娘的红装已经脱色,淡淡的红素孤独地留在织舞走过的路上。
织舞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好像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声响,她扭头看了看还是没有停下来,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到老憨家给他报个平安。老憨家就住在这条巷子的对面,从巷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老憨的家门,可是从老憨家的位置却观察不到巷子里的情况,现在天还没有完全亮,巷子里一片漆黑。而言杪却模糊地看到了织舞的手正悬在半空准备敲门。言杪想喊她的名字,可是他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喉咙沙哑地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言杪微微摇摇头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不是幻觉,可是他却虚弱得再昏了过去。眼前一片漆黑。
织舞的手仍然悬在那里,她没有敲门,她犹豫了很久,她闭上眼最后想了想言杪的样子正准备敲门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段对话。她皱着眉头仔细地听着这段模糊的对话,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惊恐,接着后颈处一阵剧痛,她晕了过去。她非常想喊出来,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对她和言杪来说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