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祥祺恨得咬牙切齿:“唐端老小子,你冤杀我爹,你儿子杀死我老婆,还嫌不够,又指使官军偷袭我山寨,害死我女儿,老子不灭你唐家,誓不为人!”
说着狠狠地把刀往桌子一插。
杨雨奇眼珠子又一转,缓缓向门口靠去,马祥祺却一把薅住杨雨奇脖领子:
“老子不杀你可以,你得按事前说好的价,把钱给老子!”
杨雨奇结巴着说:“钱……什么钱?”
马祥祺闻言暴怒,猛地扇了杨雨奇一个耳光:“少给老子装糊涂。”
杨雨奇连忙后退:“我带你去取,我带你去取……”
略放下心来的马祥祺拉着杨雨奇往后退了几步,松手要去拔桌上的短刀。
杨雨奇借机猛地在他肋骨上打了一拳,马祥祺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杨雨奇撒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叫:“来人哪,有刺客……”
马祥祺急忙拔刀追出去,手中的刀一甩,正中杨雨奇的大腿。杨雨奇猛地扑倒在地,就在这时候,衙役们已经闻声拿着刀枪棍棒赶了过来。马祥祺踢翻两个衙役,但无奈寡不敌众,被一个衙役从背后打了一棍子,他踉跄跌出,随即翻过院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天刚蒙蒙亮,唐家一行人便上了路。唐翱骑在马上,心不在焉地走在队尾。
唐端撩开车帘子,对骑着马和自己并行的唐允低语:“你看着点你弟弟,别让他捣乱。”
路边茶棚处,几个生意人打扮的人有意无意地瞥着唐端等人的车马,为首的正是金山。因为上次未能得手,金山已经做好了拦抢的准备。眼下唐端进京这一路上正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一个书生打扮,身材高瘦且略显文质彬彬的人,也坐在不远处喝茶,此人正是京城天地会首领穆厚坤。
唐翱突然跳下马向茶棚冲去,金山见状,手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枪。这时唐允也急忙下马,紧赶两步拉住弟弟。
唐翱疑惑道:“干什么?我喝口茶都不成?”
唐允连说:“别喝了,赶路要紧,前面就到客栈了。”
听闻动静,唐五也赶过来拉住唐翱,两人好说歹说总算把这小祖宗给劝走了。
金山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穆厚坤则狐疑地看着两拨人,起身跟上了唐端一行。又走了会儿,他们来到了同升客栈。客栈外站满了护卫兵丁,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唐端等人鱼贯而入。不远处的街上,已经作货郎打扮的金山远远地盯着唐端。
唐五抱着铁匣子紧跟在唐端身后。金山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铁匣子,松了口气,摇着拨浪鼓走开了。
距离客栈不远处的墙角,一个乞丐缓缓掀起破烂的草帽,此人竟是马祥祺。
一白天都平静如常,等到夜幕降临时,一身夜行衣的马祥祺从街角转出来,张弓搭箭,将几支火箭接连射进了同升客栈。此时的金山正带着人摸索前进,一个火球突然落到眼前,他急忙向后翻滚而去。
几支火箭接连射进客栈院里,顿时火光冲天。
兵丁们拿着刀枪冲了出来,金山等人迫不得已,和兵丁拼杀起来。几个兵丁护着唐端和提着铁匣子的唐五从房间里冲出。唐允也拿着枪赶到院中,只见丫鬟仆人们四处乱窜,客栈里乱成一团。
唐翱穿着睡衣睡裤从房间里跑出来,懵懵懂懂,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金山带着几个手下向唐五猛扑过去,意欲抢夺铁匣子。唐五拔枪便射,枪法极准,加之又冲出几个兵丁开枪向金山等人射击,金山的手下死伤惨重,他只好下令后撤躲避。
马祥祺趁乱纵马持刀冲进院子,左冲右突一番,看见唐端,便直接砍杀过去。唐翱也一眼就看见了马祥祺,他随手抄起一根木棒,向马祥祺冲了过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翱举棒便打,马祥祺挥手一刀将木棒砍为两断,反手一刀向唐翱的脖颈砍去。眼见唐翱性命难保,金山腾空而起,一脚将马祥祺踹到马下。他顺势上马,俯身一掌将唐翱击昏,提着脖领子将其架到马背上。
“撤!”金山下令后率先飞马冲出了客栈,几个手下也紧跟着拼杀出去。
马祥祺见势不妙,也急忙逃出了客栈。待兵丁们追出去,金山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唐允提着刀带着人四处搜寻,街面上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有唐翱在手,金山自然有了“撤退”的资本。一路撤退后,金山的两个手下抬着被五花大绑的唐翱走进一座破庙。
清醒过来的唐翱挣扎着叫骂着:“放老子下来,有本事单打独斗,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算什么本事?”他两腿不停地猛踢,一个不留神,跟在后面的金山被狠踹了一脚。
金山气急了,照着唐翱屁股上就是一脚,把唐翱踹在地上,又猛踢了几脚:
“少他妈废话,单打独斗你也不是对手,别闹腾了,等着你爹来赎你吧!”
第二天,金山差人给唐端的帖子便送达了。唐端拆开信看了两眼,竟是让他拿铁匣子去换唐翱的性命。他低下头,默默地擦拭着眼角,咬着牙命令众人立即启程。唐端这个决定,着实伤透了唐夫人的心,她失望地看着唐端,突然两眼一闭,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出乎金山意料,唐家竟然对唐翱不管不顾。气不过的金山从手下那里接过腰刀,举起来就要对着唐翱往下劈。
这时穆厚坤忽然出现在门前:“兄弟,大白天的,杀人越货,这也不合江湖规矩吧?”
金山盯着穆厚坤,一脸冷笑:“你是哪家裤裆里钻出来的,跑到这儿来多管闲事,滚!”说完一摆头,一个手下挥刀砍向穆厚坤。
穆厚坤稍一闪身,钳住来者的手腕一带,金山这个手下便跌出庙门,重重摔在地上。金山一看此景,说道:“真看不出来,还是练家子。”随即他虚晃一拳,穆厚坤一闪,金山紧随着跃出门来。
就这样两个人交起手来。不消三五个回合,穆厚坤一掌打在金山的肚子上,金山往后一矬,跌在了地上。见头领吃亏,金山的两个手下欲从背后偷袭,被穆厚坤反身打倒。见势不妙,金山摸出手枪对准穆厚坤。
哪知对方神色不屑地冷哼道:“这衙门里的捕快们听见枪响,可立马就赶过来。到时候您更说不清了。”
金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枪对着穆厚坤问道:“有种的报个腕儿听听。”
“在下穆厚坤。”穆厚坤冷冷看着金山。
金山脸色陡然一变,沉吟片刻,将枪收了起来说:“京城天地会的,行,小子哎,有你倒霉的一天!”话毕,金山带着两个手下仓皇逃走。
穆厚坤救下唐翱后,一番闲聊间,唐翱便报了唐端的名字。
穆厚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是唐侍郎的儿子?”
唐翱有些惊讶:“你认识我爹?”
穆厚坤淡然地笑笑:“有所耳闻而已,你爹忠于皇上,是个清官。”
唐翱却把嘴巴一撇:“他在外面可能还算个好官,可是对家里人简直凶得不得了,几次三番都要打死我。”
穆厚坤呵呵笑了笑:“那你肯定是犯了大错。”
唐翱顶嘴道:“有什么大错,只不过不爱读书而已,先生也赞成读这些狗屁不通的八股文?”
“是那些应付科考的书吧,我也不爱读。所以到现在也只是个举人。”
“我连生员都不是呢!”
穆厚坤似乎和唐翱的语气语调有些神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洋人把朝廷打得满地找牙,大清朝都快完蛋了,是不是生员又能怎么样呢?”
穆厚坤的言论,让唐翱既觉得耳目一新,似乎又多了一层亲近感,不免又埋怨起老爹非逼着他读那些破书来。穆厚坤倒是心平气和地说唐端是个好人,就是有些迂腐。还谈起年初的时候,唐端弹劾了李鸿章手底下的红人盛宣怀,震动朝野之事。
对于这个,唐翱倒是很不在意,哼着:“他震动朝野和我有什么相关!”
“怎么没关系,我看你们家被烧被抢和这个都有关系。”穆厚坤见唐翱有些疑惑地愣在那里,随即又道,“昨天我在茶棚就发觉这些人要对你爹下手,所以一直跟着他们,没想到把你给救了。”
唐翱忙抱拳道:“多谢穆先生救命之恩。我最不爱读那些于国于民毫无用处的八股文,今天听了先生一席话茅舍顿开,以后我要跟着先生多学点东西。”
穆厚坤欣慰地看了眼唐翱。
一路奔波后,穆厚坤护送着唐翱到了京城唐府。大喜过望的唐端和穆厚坤高兴地交谈着,唐翱则侧立在一边。
临别时,穆厚坤刚一走出客厅,早就等在院子里的唐翱立即迎了上去:“穆先生,去我房里坐会儿吧,我喜欢听你讲关于国家和朝廷的那些事。”
穆厚坤笑着推迟说改日,随手拿出一本书来递给他,悄声叮嘱不能让他爹看见。唐翱欣喜地接过来,展开书,只见封面上写着“民约论”三个大字。
待穆厚坤离开后,唐端把唐翱唤到书房好一番训斥,并不准他再跟这个姓穆的来往。听完训斥,唐翱抛出了一句让唐端难为情的问话:“我只想问您一句话,您的铁匣子就比您儿子的命还要值钱吗?”
唐端很生气,狠狠地扇了唐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之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唐翱缓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你看重的就是升官发财,看中的就是你的官运前途,既然如此,你又何苦管我和谁在一起呢!”
唐端被气得两眼翻白,指着唐翱的手不停地哆嗦,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唐翱不再看父亲一眼,手捂带着红色五指印的脸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时唐五忙从外间走进来,禀报说刑部侍郎赵恩龙赵大人求见。
听到此人,唐端不禁冷哼了一声。其实,此时的赵恩龙已经不是刑部侍郎了。旅顺失守,李鸿章呛了一鼻子的灰,被摘去了顶戴,革职留任。赵恩龙也因此受了株连,被贬为湖北提法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