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庭犹豫了：“要不等过几年再说？”
唐碧云脸上的幸福笑容立刻冷了下去，忧郁地看着陈继庭。
秋蓉嗔怒道：“过几年？你小子昏头了，你不着急，我还着急抱孙子呢！”
“娘，将军难免阵前死，我整天冲锋陷阵，我是担心……那样留下碧云，那不是太委屈她了。”陈继庭解释。
唐碧云由忧郁转为感动，快要落下泪来：“你要是不娶我，才是委屈我呢！”
“庭儿，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秋蓉转而对唐碧云说，“碧云，要不就听庭儿的？”
唐碧云倔强道：“不行，娘，继庭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要嫁给他，他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为他守一辈子寡。”
“这俩孩子，本来是喜事，怎么净说不吉利的话。”秋蓉偷偷擦起了眼泪。
因为建立军事学校一事，唐翱与陈省之的意见再次出现了分歧。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不下，陈省之气愤地走出门去，嘴里还不断愤懑地说：“武断，专横，军阀作风！”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我毙了你！”极度气愤的唐翱提枪追了出去。
他刚一只脚踏出房间便听到了枪声，遂加快了脚步跑到大门口，一眼便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陈省之。四名士兵闻声从远处跑过来，惊讶地看着唐翱。
街头的百姓也纷纷朝唐翱府邸赶过来，不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
原来，马祥祺一直躲藏在唐翱府外伺机行刺唐翱，今天见陈省之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他一皱眉头，计上心来，扣动了扳机。此刻，换了装扮的马祥祺，下巴上粘着假胡子，混在人群中，转瞬便消失了。
陈继庭拨开人群走过去，蹲到陈省之尸体旁，悲痛地喊着：“陈叔叔，陈叔叔……”
百姓们议论纷纷：
“唐大都督杀了陈大都督……”
“我亲眼看见唐大都督拿着枪站在台阶上，陈副都督的尸体就躺在他脚下。”
陈继庭站起身，面对看热闹的人群高声说道：“不要胡说，你们谁亲眼看见唐大都督朝陈大都督开枪了？”
临近的一个百姓紧张地说道：“那倒没有，我就是看见唐大都督拿着枪站在……”
陈继庭掏出枪，朝天鸣了一枪。围观百姓大惊，都不敢再出声。
陈继庭继续高声说道：“我也站在台阶上，我也掏枪了，我还开枪了，你们谁能说是我开枪打死了陈副都督？
秋蓉坐在唐翱家院内石椅上，不停地擦着眼泪，穆来在旁边安慰她。
铁头站在院子里低声说：“枪响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听见大都督说要毙了谁，随后就听见枪声。”
“唐翱不会这么冲动的。”刚说完话，秋蓉就看见陈继庭走进来，紧张地问道，“庭儿，事情还没查清，你别乱来。”
陈继庭对着房间喊道：“唐大都督，你一辈子光明磊落，出来把话说出清楚。”
院子里谁也没有出声。
陈继庭正要走进房间，唐翱缓缓走了出来：“我今天和陈副都督确实起了争执，我确实说过要毙了他，可那只是一时的气话。况且我也是听到枪响之后才到大门口的，没想到……陈先生已经死了。”
铁头则说道：“死就死了，杀个陈省之算什么。”
穆来在一旁附和：“就是，革命肯定要有人牺牲的。”
秋蓉对铁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叫杀了就杀了，杀死陈先生的一定另有其人。”
铁头尴尬地说他也是这个意思。
陈继庭对院子里众人说道：“这件事儿确实有很多巧合，但我相信唐大都督没有杀人。”
听到陈继庭这么说，唐翱感到非常意外也很欣慰：“你凭什么相信我？”
“你要是想杀他，也没必要请他做副都督，你一辈子不求人，但那天，你对他鞠了两个躬。还有，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他，为什么选择在大都督府门前，这样做不是太明显了吗！”陈继庭指着唐翱腰间的手枪，继续说道，“我刚才仔细查看了陈叔叔身上的伤口，那是步枪子弹造成的创口，绝不是手枪子弹打的。你们都是从军多年的人，都可以去检查。”
唐翱对陈继庭说道：“继庭，你负责把陈先生厚葬，查清是谁杀了他。这两件事儿，一定要好好办。”
陈继庭走出府门遣散了仍旧围在大都督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随即又让人把陈副都督的尸体妥善安置。这时只听百姓中有人说他知道是谁杀了陈副都督，并且是亲眼看见了。
陈继庭忙上前拉住那个百姓询问情况，闻声的百姓也纷纷涌上前来。
原来枪响的时候他正在对面的一棵树上，那棵树上有个乌鸦窝，天天吵，烦死人了，他就爬上去，想把乌鸦窝捅掉。刚爬上去就听见站岗的士兵边喊边追赶一个人，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枪，好像是抢了站岗士兵的枪，那个抢枪的人戴着一个眼罩。这时一个士兵也开口说他以前在杨雨奇身边见过那个人，好像是独眼龙。
根据那名百姓的回忆，那个开枪的人把枪丢在了地沟里。经过一番仔细寻找，在地沟里果然找到了长枪，墙角也发现了弹壳。根据陈继庭的分析，除了独眼龙，应该还有一个人参与了刺杀——墙角离大都督府门前很远，一枪毙命，说明那个人枪法很准，杨雨奇不会有这样准的枪法，以他的身份他也不会亲自参与行动，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马祥祺。
秋蓉担心对方杀了陈省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唐翱，她叮嘱陈继庭一定留意保护唐翱。
夜深了，走出房间乘凉的唐翱见陈继庭还守在门口，便要叫土豆来替他。
忽然对面屋脊上发出声响，原来是埋伏在房顶的独眼龙见唐翱出来了正要掏枪射击，谁料脚下一个踉跄，踩响了屋顶的瓦片。
“什么人？”陈继庭一边说着一边把唐翱推进房间，看见屋脊上的黑影，抬手就是一枪。
马祥祺和独眼龙赶忙还击，土豆和众士兵也闻声迅速赶到。
“你保护大都督。”陈继庭说着跃上屋脊，追了上去。
独眼龙和马祥祺跳下屋脊，陈继庭猛追，独眼龙和马祥祺有计划地撤退着。
陈继庭一枪打倒了独眼龙，马祥祺转身回去扶独眼龙。
眼看陈继庭越来越近，独眼龙推开马祥祺说：“别管我了，快走！”
马祥祺则骂道：“放屁，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独眼龙忽然把枪口对准自己：“快走！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下辈子，咱们还当兄弟！”
把马祥祺逼走后，独眼龙靠在墙角，探头准备射击。陈继庭又开了一枪，击中了独眼龙，他整个身子倒了下去。
逃脱的马祥祺用匕首在手掌割出一道血痕，举起血淋淋的手掌发誓：“兄弟，黄泉路上，你绝不会孤单！”
从这一刻起，马祥祺疯了般开始袭击大都督府的人。先是铁头在巡夜时被马祥祺暗枪打死，继而唐允在戏院显险些丢了性命。仅仅一天的时间，唐府上下连死带伤已有五六个人。
就在众人都担惊受怕之时，陈继庭想到了一招引蛇出洞的法子。他把独眼龙的首级挂在了城头，自己躲在城上向下观看。
过路的百姓纷纷抬头观望，议论纷纷。马祥祺戴着斗笠从下面经过，抬头看看后快步离开了。就在当晚，马祥祺悄悄来到城头，左右观察，城头上没有哨兵。独眼龙的首级在风中轻轻晃动。他蹑手蹑脚走到城下，甩出飞刀，绳子被割断，独眼龙的首级掉了下来，但同时——爆炸了。马祥祺顿时被炸倒，埋伏好的陈继庭带着众士兵将他围了起来。
除掉了马祥祺这个祸患，一家人开始坐下来商量为陈继庭和唐碧云在下个月举行婚礼。
正商量得热闹，陈继庭拿着电报走了进来，原来袁世凯的大军离宁越已经不到一百里了。
袁世凯军队在城下集结，经过一轮震天动地的火炮轰炸之后，便开始大举进攻。城头随之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袁世凯的士兵有的陆续倒下了，但仍有大批士兵源源不断地扑向宁越城。
枪炮声响彻天地，宁越府城头笼罩在浓烟之中。秋蓉站在城头，和众士兵一起战斗。唐翱和陈继庭躲在箭垛后面商议。
“继庭，伤亡情况怎么样？”
“袁军从三面攻城，我们伤亡很大。”
唐翱思索道：“袁军武器精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有个办法……”陈继庭说着便对唐翱耳语。
唐翱点了点头，补充说：“另外咱们还可以这样……”
陈继庭欣喜地说道：“这叫计中计！”
熬过一整个白天后，陈继庭连夜带着一群赤膊的士兵挖起了地道来。
天亮后，随着一阵浓烟，宁越府城门轰然倒下，袁军潮水般冲了进来。
袁军冲上街头，才发现街上筑起了街垒，从三面包围了城门入口，袁军继续朝街上冲去，街垒上的机枪响起，袁军一片片地倒下来。
袁军不甘示弱，再次发起冲锋，街垒上的机枪连续射击，更多的袁军倒了下去。袁方军官推搡着后退的袁军：“冲啊！临阵退缩者杀！”可袁军仍是纷纷后退。
唐翱跳上街垒，高举战刀，大喊：“杀！”大批革命军越过街垒，朝城门冲过去。
袁军士兵见状转身就跑，袁军军官看到革命军离自己越来越近，也撒腿逃跑。
三声炮响过后，城外的山坡下露出了陈继庭的脑袋。带着士兵从地道里爬出来的陈继庭，又高声大喊道：“杀啊！”
这时，唐翱和秋蓉也率领士兵从城里杀出。
袁军受到了前后夹击。
唐翱和陈继庭站在一起，唐翱喊道：“放下武器！”
一名袁军举起枪，正准备朝唐翱开枪。陈继庭手疾眼快，一枪将他放倒在地。
“放下枪！不然下场和他一样！”
袁军面面相觑。有人把枪丢在了地上，接着又有人丢枪，很快，所有袁军都丢掉了枪，蹲在地上，高举双手！
从狱卒们的闲谈中，马祥祺得知唐翱已将袁军打败，天亮后陈继庭和唐碧云便举行大婚，他再也受不住了，用力地晃动着镣铐，把睡得迷迷糊糊的狱卒引了过来。马祥祺对狱卒撒谎，说是自己有金牙要送给他，可手刚伸到嘴里，却卡住了。
狱卒刚一上前探看，马祥祺便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狱卒拼命挣扎着，可哪里争得过马祥祺，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马祥祺轻轻放下狱卒的尸体，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牢门钥匙，急不可待地开锁冲出了牢房。
天亮以后，唐翱坐在桌前正逐一给面前的军官们发红包，叮嘱说：“马祥祺从大牢里逃跑了，你们一定要严加防范确保婚礼顺利举行。”
准备了一夜的马祥祺穿着苦劳力的衣服，头上戴着破草帽，推着车子，随着人群朝大都督府走去，车上沉甸甸的东西用布盖着。
婚礼现场人声鼎沸，喜气洋洋，一场典型的中国式婚礼即将举行。唐允、唐允夫人、秋蓉坐在正位，三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憧憬。唐翱、土豆和众多嘉宾站立在两侧。陈继庭穿着新郎官的衣服，拽着一根红色丝绸，丝绸的另一端牵着头顶红盖头的唐碧云。两位新人缓缓走进来，喧哗的场面立即安静下来。
场外，马祥祺距离大都督府门越来越近。
站岗的军官大声对马祥祺喊道：“站住！干什么的？”
马祥祺脚步越来越快，车轮飞快转动，在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粉末痕迹。
站岗的军官和士兵纷纷掏出枪。行进中的马祥祺反应更加迅速，拔出枪连续击毙几个站岗的士兵。
正当司仪官高兴地高喊：“三拜……”忽然被传来的枪声打断，众人纷纷回头，有人发出了轻呼。
唐碧云头上顶着盖头，看不见厅里的情况，她焦急道：“继庭，怎么回事儿？”
陈继庭镇定道：“没事儿，别摘盖头，不吉利。”
唐翱猛然站起身，土豆随之拔出枪，带着几名士兵往外走去。秋蓉也站了起来，要往外走。唐翱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马祥祺推着车子冲了进来，一群士兵持枪围拢上去，土豆首当其冲。
唐翱厉声喊道：“什么人？”
马祥祺扯掉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唐翱当即下令，让人绑了马祥祺。马祥祺迅速掀开盖在车子上的帆布，原来车上装满了火药和炸药，最上面还有两颗土炸弹。众多参加婚礼的宾客惊呼着逃窜，场面顿时大乱，喜气洋洋的婚礼现场，瞬间变得狼藉不堪。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唐翱、秋蓉、穆来、陈继庭、唐碧云和唐允夫妇，以及众多士兵，宾客们全都跑光了。
唐翱让大家都不要动。
马祥祺的手枪对准炸药，恶狠狠道：“我今天来就是跟你们同归于尽的！”
陈继庭轻轻拽着红丝绸，想让唐碧云离开。
马祥祺则喊道：“都别动，我有话要说！”
唐翱凛然说：“你是冲着我来的，让他们走，我留下。”
马祥祺不屑地对唐翱说：“少他妈跟我假仁假义，我自以为这辈子坏事做尽，没想到你这个狗屁大都督，连骨头都是黑的。”
土豆悄悄挪动着脚步。
“别动！”马祥祺说着，抬手朝地上打了一枪，土豆不敢再动了。
马祥祺对唐翱道：“马家和唐家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从我爹到我，我以为我这辈子要么杀了你，要么被你杀，这件事儿也就算完了。没想到你竟然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唐翱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马祥祺激动地说：“唐碧云是我的亲生女儿，陈继庭是我亲生儿子，他们是亲姐弟！你让他们结婚是什么目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唐碧云一把扯掉盖头：“胡说！谁是你女儿？你这个千刀万剐的恶棍！”
陈继庭愤怒道：“你用这种鬼话骗人，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马祥祺却并不惊慌，冷静地对唐碧云说：“我是你爹，你娘叫肖十女，你的小名叫锦儿，胳膊上有块胎记，不信你自己看看。”
唐碧云连忙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胎记。看到胎记后，唐碧云马上放下袖子，紧张地看着唐允夫妇。已是脸色惨白的唐允，鼓足勇气说：“碧云，你确实不是我和你娘亲生，有些话我回头再告诉你。”
唐碧云急切道：“不！爹，您现在就说，我不是马祥祺的女儿！”
这时马祥祺高声喊道：“锦儿，那年我和你娘生活在牛头岭，你娘被唐翱杀了，杨雨奇让我刺杀回乡的唐端，后来唐允带兵冲进了山寨，我也和你也失散了，但是，但是你胳膊上的胎记我可是永远也忘不了啊！”
唐翱略狐疑地念道：“杨雨奇……”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唐碧云和唐允身上，唐碧云摇晃着唐允的胳膊：“您倒是说话呀！我不是他的女儿……”唐允脸色惨白，几次欲言又止。
马祥祺猛地一指陈继庭：“知道唐家为什么要攻打牛头岭吗？因为我把你娘抓到了牛头岭，那天晚上我把你娘……”
“你再敢胡说，我就崩了你！”陈继庭拿出手枪，一边对准了马祥祺，一边侧头看向秋蓉，马上又扭过头。
马祥祺一脸得意道：“那天晚上就有了你……”
秋蓉愤怒举枪对准马祥祺：“你这个恶棍……”
唐翱伸手制止秋蓉，他镇静地对马祥祺说：“临死了还胡说八道！马祥祺，放下枪！我给你留个全尸。”
马祥祺几乎疯狂：“给我留全尸？哈哈，唐端杀了我爹，你又毁我儿女，今天谁都别想留全尸！锦儿，继庭，你们离开这儿！”
“我不叫锦儿！”唐碧云几乎喊破了喉咙。
秋蓉缓慢说道：“马祥祺，我确实被你抓到牛头岭，那天晚上，你也确实想非礼我，但你喝多了……”
马祥祺大声吼道：“闭嘴！那天晚上的乐子我记得清清楚楚，在北平的时候你还亲口告诉过我，陈继庭是我的儿子。”
秋蓉不再理睬马祥祺，她面色苍白，神情激动地看着陈继庭：“庭儿，你从小就想知道你爹是谁，今天娘就告诉你，你爹是……”秋蓉扭头看着唐翱，泪水便夺眶而出。
陈继庭和唐翱均是一愣。
秋蓉继续道：“你爹就是唐翱……”
穆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马祥祺几乎发疯地狂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在胡说八道！”
秋蓉对马祥祺道：“我和唐翱结婚的当晚，你就把我抓走了，可在结婚前我就有了庭儿……你把我抓进牛头岭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我当初之所以骗你，是希望能找到我的庭儿……你还真愚蠢。”
唐翱顿时怔愣。
唐碧云急切地问：“那我呢？”
“就算这样，锦儿是我的女儿，我认识她胳膊上的胎记！我绝不会让她嫁给唐家的人”马祥祺一边说一边用枪指向成车的炸药，精神极近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