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杨雨奇便带着马祥祺再次来到了唐翱府邸,他嘴里连呼:“唐大人,喜讯啊!”
唐翱一看是杨雨奇他们二人,面上一冷,随即掩饰。
杨雨奇略带惆怅道:“还是赵大人知道心疼人,这不,八百里加急催你回杭州享福。宁越府这个烂摊子还要我一个人来挑。”
唐翱打开信封,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我岳父把八十七标的兵权交给了杨大人,这对杨大人是好消息,对唐某可不是。”
“我知道,唐大人忧国忧民,可信上写得清楚,让唐大人把军务交给杨某,即刻启程,如有延误,军法处置。想来是赵大人过于思念你了。”杨雨奇转而对马祥祺道,“马大人,唐大人麾下的将士暂时由你统领,一定要小心照看,这标人马是唐大人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
“来人,备马!”唐翱头也不回地踏马离开,留下杨雨奇和马祥祺面面相觑。
唐翱抬脚就走,着实惊到了所有人。但反复推敲,唐翱已经没了兵权,又是回去享福,也便可以理解了。
但是,唐翱怎么可能放弃经营已久的大事,就这么一走了之?
街上行人稀少,陈继庭正在街上走着。忽然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拍了拍陈继庭的肩膀。
陈继庭侧头一看,犹豫了一下,收起枪:“唐大人,你不是回杭州了吗?”
“陈兄身陷牢狱,我怎么能走。”唐翱道。
陈继庭狐疑地问:“你是回来救陈先生的?”
土豆则骂道:“废话,凭你能把人救出来吗?”
陈继庭瞪了土豆一眼,唐翱则问他在这儿做什么。
陈继庭老实说道:“我想进军营牢房去看看。”
“不要妄动,里面恐怕早就布了重兵,就等你自投罗网呢。”唐翱又说,“现在军营让马祥祺的人接管了,我进不去,你给我捎话进去,我要见八十七标的将领。到时候我保证救出陈先生。”
陈继庭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现在无计可施。”唐翱思索了片刻,“把我的话捎到军营以后,你马上离开军营,去找你娘。”
陈继庭问道:“为什么?我也是军人。”
“听我的,你娘现在更需要你。”唐翱说完就带着土豆离开了。
陈继庭快步走在路上,看到对面走来一个人,他放慢了脚步,来人竟然是秋蓉。陈继庭忙上前问道:“我在死牢外面碰见了唐翱,他让我帮忙给八十七标的将领传话,您说我该去吗?”
秋蓉略思索道:“庭儿,娘不能总在你身边,你是大人了,凡事自己应该有个主意,你觉得该去吗?”
“我觉得该去。唐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杨雨奇更不是,他们打起来,对咱们有好处。唐翱答应我了,他说他一定能救出陈叔叔,他要是敢食言,我就砍了他。”
秋蓉想了下,道:“凡事不能硬来了,要用脑子,不能轻信别人的话。你就去给传个话,其他的,有娘呢!”
陈继庭点了点头便朝着军营走去。
得知陈继庭的传话,铁头迅速赶去与唐翱会合,可沈笑却迟迟没有出现。
于是,几个人决定夜访沈笑的住所。
不曾想却被沈笑的家丁拒之门外:“我们大人说了,谁也不见。”
唐翱只轻喊了一声:“土豆!”
沈笑住所的门便被轰然撞开,家丁被摔进房间里。土豆抱着肩膀,怒视着屋内的沈笑,铁头和唐翱随即也走了进来。
铁头愤怒道:“好大的架子,连唐大人都不见。”
沈笑略显尴尬:“卑职参见唐大人。”
“看见我回来,是不是有点惊讶?”唐翱问道。
“你要是不回来,你就不是唐大人了。”沈笑应着。
唐翱则直奔主题:“这倒是实话,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回来是造反的。”
沈笑略为难地说:“唐大人,我的家小都在杭州。”随后他哀求地看着唐翱,“唐大人,只要你起事,我这营兄弟绝对不会帮杨雨奇,但……”
“也不能帮我?”
沈笑默默点了点头。
铁头愤怒道:“孬种!唐大人平日怎么待你?要是没有唐大人,你的顶戴早就扣在别人脑袋上了。”
沈笑默默抽出匕首,在大腿上刺了一刀,鲜血溢出。
唐翱和铁头均大为愕然。
沈笑痛苦地说道:“我说两不相帮,就是两不相帮。”
“我不为难你,不过你要记住刚才说的话,不然我要你的命。”唐翱说完,带着铁头和土豆就离开了。
刚才守门的家丁连忙给沈笑包扎伤口。
沈笑叹息着说:“去告诉马祥祺,就说唐大人来过了。”家丁刚要出门,沈笑补充说,“要是问我情况,就说我被乱党刺伤了。另外告诉弟兄们,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营房,违令者斩!”
宁越府杨雨奇府邸,杨雨奇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盘金元宝,独眼龙正恭敬地站在杨雨奇对面。
杨雨奇眉开眼笑:“你呀,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把巡防营从马祥祺手里要出来了,以后你就是巡防营的管带。”
独眼龙欲下跪:“谢大人再造之恩……”
杨雨奇一把将他拉起:“又客气了不是。说起来,偌大个宁越府,我只有你这么个可以信任的人。唐翱和八十七标那些人闹乱党,马祥祺口是心非,巴不得找个机会,把我碎尸万段。”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是跟你掏心掏肺了。
宁越府现在是不太平,可江山还是大清朝的,只要杭州派兵,宁越府这些鸡鸣狗盗之辈一个也跑不了。为兄看重你,你好好干,巡防营的管带不过是个开始,将来我保举你锦衣玉食。你还不知道吧,赵恩龙赵大人是我的……”
杨雨奇朝上指了指,独眼龙心领神会:“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杨雨奇端起一盘子金元宝,交给独眼龙,独眼龙连忙推辞。
正说着,马祥祺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他一得到沈笑家丁汇报的消息,便立马赶来通报。杨雨奇让独眼龙放好元宝后,便通知马祥祺进来说明了情况。
杨雨奇道:“看来唐翱是狗急跳墙了。八十七标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马祥祺则说:“八十七标共有三个营,一个营已经被我控制,还有一个营不会帮咱们,但也不会帮唐翱,唐翱能调动的只有一个营。”
“赵大人有密令,一旦唐翱有造反的迹象,杀无赦。你们两个调集人马,把这个营给我围起来,只要交出唐翱,一切好商量,违令者格杀勿论!”
马祥祺和独眼龙领命后一起离开。临走时,杨雨奇对独眼龙使了个眼色。
片刻,独眼龙又再次返了回来。
杨雨奇低声吩咐说:“要是拿下唐翱,你就找个机会砍了马祥祺,如果没抓到唐翱,一切照常。”
马祥祺和独眼龙各自着一队清兵,在十字街口汇合。
马祥祺试探地问:“兄弟,杨大人很器重你,将来升官发财,可别忘了我。”
独眼龙略感尴尬:“帮主……”
“咱们都穿上官服了,别叫帮主了。”
独眼龙激动地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帮主,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郑东基手里了。这件事,我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
马祥祺略微放心地说:“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什么。”
宁越府八十七标大厅内,唐翱和铁头正在商议什么,土豆急匆匆地进入:
“大人,马祥祺带人把咱们包围了!”
唐翱和铁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都想不到对策。
铁头忙问:“有多少人?”
“巡防营,还有……还有八十七标的一营兄弟……”
铁头对唐翱道:“大人,咱们跟他们拼了!”
唐翱想了一会儿后决定:“他们人多势众,不能硬拼,马上召集兄弟们,冲出城去!”说罢,唐翱和铁头便带着众多士兵冲出了军营大门。
马祥祺和独眼龙带着巡防营的清兵把军营大门团团围住。两排火枪手蹲在最前面,后面是手持红缨枪的清兵,马祥祺骑在马上,在最后一排来回走着。
看到唐翱,马祥祺大声说:“唐翱,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翱观察着军营大门前的形势,朝铁头使了个眼色。
“马祥祺,就凭你那几杆破枪?快让你的人闪开一条路,我给你留个全尸。”
铁头一步步向后退,退到两名士兵身后,他用手势调动士兵,士兵立即排列成一排排的进攻阵势。
独眼龙看着铁头,对马祥祺说:“等他们列好队伍就不好办了,快动手吧!”
马祥祺喊道:“杀!”
巡防营的火枪手得令开火,几名八十七标的士兵巍然倒下。
唐翱高喊:“开枪!”
八十七标士兵开始还击,巡防营的几名清兵纷纷倒下,双方开始了残酷的对射。
铁头带着一队士兵朝马祥祺冲了过去,喊道:“杀了马祥祺,官升三级!”
一阵密集的射击过后,马祥祺身边的清兵纷纷中弹,他自己也从马上摔了下去。
“保护马大人!”独眼龙带着几名清兵朝马祥祺跑过去,但被铁头带人拦住,双方厮杀了起来。
唐翱用枪连续击毙了几名清兵,随后又丢掉枪,拿着军刀朝马祥祺冲过去。
马祥祺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唐翱朝自己冲过来,也抽出刀,迎了过去。
这时秋蓉和陈继庭带人冲进了死牢,郑安把陈省之背在身上便往外走。
外面传来喧哗声,一阵大乱,土豆也带着一群人冲进了死牢。
陈继庭拿着武器冲过去,看到土豆,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唐大人答应过你,要救陈先生。”
陈继庭露出惭愧的表情。
“我得赶紧回去了,唐大人被马祥祺带人包围了!”土豆看到有人来救陈省之转身便离开了。
陈继庭对秋蓉道:“娘,你带着陈叔叔避一避,我跟去看看。”
陈省之忙喊:“继庭,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我欠唐翱一个人情,你们先走。”说罢,陈继庭快步离开了。
秋蓉从郑安手上接过陈省之,对身旁的人说:“你们都去帮忙。”郑安便带着人跟了出去。秋蓉又思索了一会儿说,“唐翱和马祥祺他们真的动起手来了,难道我错怪了他?”
陈继庭带着一群人在街上飞速奔跑,看到血战的双方,停下脚步观望。
郑安担忧道:“咱们这点人,过去也是白搭。”
“得想个法子。”陈继庭对郑安等人说,“跟我走!”
重新乔装的陈继庭等人冲向杨雨奇府邸大门,一边鸣枪一边喊:“杀死杨雨奇!”
几名在府门前站岗的士兵慌乱地跑回去,关上门。陈继庭冲到门前,用力敲打大门。郑安又带着一群人赶到,这群人腋下都抱着干稻草。不一会儿,杨雨奇府邸门前堆满了干稻草,被火把点燃后,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陈继庭带头大喊:“杨知府被杀了!”
郑安等人朝各个方向跑去,边跑边喊:“杨知府被杀了!”
仍在血战的双方,唐翱这边频频后退,已经是血染战袍,马祥祺则大声指挥着。
这时独眼龙跑到马祥祺身边:“不好了,有人攻打杨府!”
马祥祺抬头观看,远处已是浓烟滚滚:“不管他,杀了唐翱再说!”
独眼龙犹豫道:“要不我带着巡防营回去看看?”
马祥祺不耐烦地说:“去吧。”
巡防营的清兵开始回撤,唐翱等人趁机猛冲,终于冲出重围,杀出了城。
听完两人的战况汇报后,杨雨奇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就这么让唐翱跑了?还带走了一营人?”
独眼龙道:“有人在大人门前放火,我们担忧大人的安危……”
马祥祺不快地说:“我就说没事,你偏要带人回来。”
杨雨奇阴森地插话道:“我要真被乱党杀了怎么办?”
马祥祺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没事儿吗!”
杨雨奇恶狠狠吩咐道:“你下去吧。”
马祥祺看看独眼龙,不满地离开。
“必须马上除掉马祥祺。”杨雨奇吩咐说。
独眼龙惊讶地问:“为什么?”
“唐翱绝不会善罢甘休,赵恩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翻脸。杀了马祥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来个死无对证。”
独眼龙正犹豫着,杨雨奇补充道:“杀了马祥祺,我保你做统带!”
一听这话,独眼龙没再多说,带着一队清兵就冲到了马祥祺住所外,独眼龙摆手让清兵等在门前。
马祥祺从房间里走出:“兄弟,这么晚,有事儿吗?”
独眼龙的语气中有些犹豫:“我来看看帮主。”
“正好咱们兄弟喝一杯。来人,上菜!”
仆人端上酒菜,就摆在了院内的石桌上。
马祥祺道:“兄弟,我去换套衣服,你先喝着,别等我。”
独眼龙坐在石桌前,愁眉不展。马祥祺透过窗户,盯着独眼龙,悄悄地把手枪上了膛。独眼龙叹息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犹豫了一下,继而把整杯都干了。
马祥祺拿着手枪走出来,把手枪放在石桌上,试探地问:“兄弟,你就不怕酒里有毒?”
“我的命是你给的,有毒我也喝。”
马祥祺略觉满意地说:“你敢喝我的酒,说明你心里没鬼,你要是不喝,我的枪就响了。”
独眼龙怔住,苦笑道:“我不瞒你,这次是杨雨奇让我来的。”
“他让你杀了我,好让我做替罪羊?”
独眼龙点了点头:“你快走吧!”
“我凭什么走,我还有巡防营的兄弟们,他杨雨奇能把我怎么样?”
“巡防营兄弟恐怕不会听你的号令了。”
马祥祺扬着声音问:“你什么意思?”见独眼龙面露尴尬,马祥祺愤懑道,“好啊,你竟然带着兄弟们投靠了杨雨奇,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生生死死这么多次,你……”
“你对我有恩,我永远也不会忘,你走吧,但是你要记住,千万别回巡防营,如果回去,兄弟恐怕就要对不住你了。”
马祥祺失望地摇着头,长叹一声,端起酒杯,干了,朝独眼龙亮了下杯底:
“兄弟,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完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