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佐木大师的家出发,穿过树林,就到了一条行繁忙的商贸易路线上。这条路,是从东部的亚特港口出发,途中要穿过毛利人聚集地,到中部的帝都为止。所谓的毛利人,是零塔利亚人对那从事黑色贸易的人的蔑称;所谓的毛利人聚集地,就是那些人集中居住的地方。不过,随着政府的打击,随着时间的推移,毛利人聚集地,已经注入了更多的非毛利人。许多人,已经没有从事父辈所做的生意了,而是经营着自己的小买卖。他们只是一些穷人,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罢了。
日暮时分,黑骑士团四人跟随商队来到了毛利人聚集地的外城。
站在荒凉的山坡上看过去,这个庞大的城市,盘踞在同样广阔、荒凉的土地上。
土地是灰色的,没有一棵树;城市是灰色的,远远望去,就是一片废墟。
废都,是商人们对这个城市的称呼。
很多人认为繁华,富饶的帝都和贫瘠,死寂的废都并列在零塔利亚的中心是种莫大的讽刺。
不过,废都到了夜晚,帝都驻扎的治安队退守帝都后,便热闹了起来。甚至,其热闹程度不逊于帝都。
夜晚的废都,不属于做正常买卖的商人,不属于路过的旅人,甚至不属于废都城里的大部分人。夜晚的废都,属于醉鬼,**,盗贼,强盗,人口贩子,武器贩子,情报贩子,不法官吏等等,还有冒着风险,趁着热闹出来做小生意的小贩和大商。
夜晚的废都,才从废墟的死寂中复苏过来,恢复了历史的真实面貌。
来过废都的人都知道,废都的这种奇特现象显然和帝都那些官僚有着说不清的关系。简单的一个事实就是,这个看上去最贫穷的省城,每天早上就会向帝都运过去几大车的黄金。
商队没有进城,就在城外的空地上扎营。
做正规生意的人,一般都在城外扎营。接着,生意主人就会到城里的小酒吧和几个废都管事的联络一下,交一定的保护费,就可以平安地度过一晚,第二天白天相安无事地通过沉睡的废都城到帝都去。不然,没人知道有什么灾难会降临在商队身上。
月亮升起来了。还没到月圆之夜,但月亮已圆了八分。
虽然是夏天,晚上废都的荒漠还是很冷。
即使在城外,也听得见废都里的喧哗,看得见废都里面摇曳的火把把城里照得灯火通明。
这队贩卖亚特海产的商人正坐在帐篷前烤火,他们说是为宫廷贵族们里运去的海鲜,不过,都有些臭了。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又一路被太阳炙烤。商队的头领,那是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吩咐了商队的副头领几句后,就只身前往了废都。
“她们睡了吗?”佐木看着从帐篷里钻出来的雷德问。
“嗯。”雷德回答到,顺便就坐在了佐木身边。本来,他们就只带了一个单人帐篷,还好两个女孩身体都很小,勉强还能在帐篷里住下。没有睡的地方,雷德和佐木两个人就坐在帐篷前轮流守夜。
佐木把玩着他那把木刀,眼睛望着远处的篝火出神。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带着两个女孩走这样一条险路呢?”佐木问。
“诶,我也不想,只是当时答应了伊雪她哥哥照顾她,就被卷进来了。之后,遇上的怪事一件接一件,没法脱身咯!”雷德抱着头,仰着身子靠在一直背着的那个包裹上。
“会日久生情吧。”佐木淡淡地说
“那个小丫头吗?切,我又不是喜欢小女孩的。”雷德说。
“那另外一个呢?”
“诶,说起来她可真是个充满谜团的女子,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猜不透她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了。”他岔开了话题。
“雷德,”佐木说,“别走我的老路了。是喜欢的人就要去争取啊。”
“说起来,你好像还很有经验一样,佐木大叔!”雷德有点不屑地说。
“唉,算了,你先睡一会吧。等会换班。”佐木仍然在看自己的木刀。
“月亮,快圆了,今天是十三号了。”佐木自言自语着,雷德则闭上了眼,睡了。
佐木,他有点不对劲。雷德想。
夜,渐渐深了。月亮一点点升高。
营地里除了几个守夜的人,其他的人都回帐篷里休息了。他们要为第二天的行程准备着。
乌云遮住了月亮。佐木站了起来,拿着木刀。
雷德睡得很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所以佐木一站起来的时候,雷德就感觉到了,他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
他看见佐木提着木刀,悄悄地潜入了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雷德看了看帐篷里熟睡的两个女孩,又看了下在阴影中迅速移动的身影,决定还是跟上去一看究竟。
佐木巧妙地利用了阴影,和守夜人视线转移的片刻,像团影子一样滑到了商队的最靠外面的马车旁边。
接着,他干净利落地用木刀击昏了一辆马车边的护卫,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不过马车的门像是上了锁的,
佐木并没有进去,只见他在马车底部摸了一下,便迅速地退回身来,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
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雷德,因为雷德此时全身躲在装马料的堆槽中,只剩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等着佐木离去后,雷德也悄悄地摸到了马车旁,摸了一下刚才佐木摸过的地方。顿时,他惊住了。
那,竟然是一滩粘稠的血……
不敢怠慢,雷德顺手捡起守卫的大刀,连忙跟上佐木的步伐,来到了一顶大帐背后。那应该是商队头领的帐篷。
佐木伏在帐篷上,好像在听里面人的谈话。突然,他听到了什么令他很吃惊的话,竟然掀开帐篷冲了进去。
事情发生得突然,雷德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过从里面马上传出来的喊叫声,和打斗声来看,雷德并没有太多可犹豫的,也跟着闯入了大帐。
迎接雷德的便是一记凌厉的刀风。
雷德勉强才竖起大刀架住第一次攻击,那把刀却诡异地拐了个弯,直刺面门。太快了,雷德根本没有闪身的机会,连回刀的机会都没有。电光火石的瞬间,雷德翻转刀身,硬是挡住刀尖。可是,那把刀却像一条无声的蛇,以看不清的速度突破了雷德最后的防御,又刺向了雷德的眼睛。只有束手待毙了。
不过,刀在离雷德的眼睛只有一寸的时候停住了。雷德认出了使刀的人正是佐木,佐木也认出了他。
“你怎么来了?”佐木脸上满是惊慌。
“糟了!”从佐木的惊慌中,雷德反应了过来,自己犯了个错误。
糟了!
他们同时意识到,竟然把两个女孩独自留在了这个险地。
但,一个粗犷的笑声从帐门外传了进来——商队头领回来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大帐。他袒露着上身,露出强悍的胸肌,二头肌和六块腹肌,手里握着一把老长的杀猪刀,上面套着九个铁环。他包着灰色的头巾,留着山羊胡子,一双眼睛又小又黑。
“不请自来啊,你们,”他说话就像敲着铜钟,“这倒省去了我许多麻烦。”
“老二!”
帐外又闪进来一个人影,身形甚是瘦小。他恭敬地弯下腰,问:“头儿,什么吩咐。”
“带几个兄弟,把那两个女孩押到壶大人那里去。”
“是。”话音未落,那个人影又闪了出去。
“我,就来亲自对付你们两个!”商队头领震动了一下大刀,同时,十多个拿刀的人劈开帐篷杀了进来。
开始被佐木用木刀打倒在地的三个人也爬起身来,抹了下嘴角的血迹。
雷德一伸脚就勾起了一把长剑,一把丢到了佐木手上。
“剑和刀是不同的,”雷德看着冲过来的敌人,用后背抵住佐木的后背,冷笑,“所以,用剑还是可以的吧?”
“剑和刀本来就是不同的。”佐木也是冷笑,丢下了木刀。
霎时间,刀光剑影。
敌人比预想中的更麻烦。
雷德和佐木从帐篷杀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帐篷里已经没有了女孩的身影。
空荡荡的荒野上也没有移动的物体,他们带着女孩消失了。
怎么办?追!往哪里追?往城里去!
佐木从马厩中牵了两匹马出来,不必多言,两人翻身上马,挥鞭指向热闹的废都。
城门口,六个持枪的卫兵,随意地靠在墙上,打发着无聊的夜晚。睡眼惺忪的卫兵,突然便看见两匹马朝着这里疾驰而来。他们不曾想,竟然还有人敢强行闯入有众多鬼神庇护着的废都,而且仅仅只有两个人。卫兵们赶紧端起长枪指向飞奔而来的两团黑影,呼喊着,喝命来犯者停下脚步。
可是那两个人没有停下,连减速的意思都没有。眼看他们就要径直撞上了枪尖,一道剑光闪过,六只枪尖,已经齐刷刷地断了。接着,两匹马直接就冲散了卫兵的阻拦,高速离去,冲上了废都的街道。
卫兵们惊魂未定地拉响了警报。
那两个人,像是,赶着去索命的恶鬼。
废都里面的房子看上去都很是破旧的样子。
房子都是由土石砌成,历尽了岁月的洗刷,看上去灰色而残破。黒褐色的房顶连着苍黑色的天,乌云还遮蔽着月亮,遮蔽着星,漆黑一片,宁静而空寂。没有一间房屋中还亮着灯,窗口都是黑色的洞。模糊地光影中,平铺着的矮房相连着,曲折的小巷,随着交错的街道慢慢地延伸,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融进黑暗中去。楼房像是空荡荡地摇晃着,破旧衣服,朽坏的家具,腐烂的果皮在街道上潜伏着,风吹过,尽是废弃的味道。
偶尔在路旁会有一盏灯火,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几个黑影在巷道里晃动。可是,越往城中走,灯火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马蹄踏在黒黝的石板路上,嗒嗒作响;与快马擦肩而过的人埋头走路,像是死人般沉默。
因为,在废都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想保住脑袋,别管不相干的事。
突然,马蹄停了下来。因为一道真正的“墙”出现在了闯进来的两人面前——那是一圈由魔法点亮的光团,悬浮在废都的中心上空。这,才到了真正的废都,废都之心。
废都之心的中央是一圈极其奢侈的酒店和宫殿府邸,专门为那些来做买卖的达官豪富所准备着。稍微外面一点的地方,就是一些饭厅,酒楼,妓馆和赌场,这里一般就是谈买卖的地方。不过真正的钱货交易,却是在废都黑暗中外城。那里发生的事,大都带血。而在废都之心的边缘就是一些小酒馆和小市场,各种各样的人混迹于此,交换情报,做点小生意。当然在这里,还驻扎着不少维持“治安”的警卫。
今天生意不错。“国王与拐杖”酒馆的老板心不在焉地趴在柜台上,抹着空啤酒杯。
小酒馆里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人。一个带着斗笠,一身黑色风衣的男子正静静地坐着角落的空桌子前喝酒;几个大汉坐在中间的桌子上,一边调戏着涂着浓装的女招待,一边开着低俗的玩笑,不停地要酒;还有几个人,喝醉了,或歪着趴在柜台上,或埋着头靠在墙上。但是老板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喝醉了这么简单。
老板之所以高兴,并不是因为这几个酒客,而是从上面的人那得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情报。他相信,这条情报,一会让自己大赚一笔。本来,贩卖情报,才是他赚钱的主要途径。
两个人踢开了酒馆的门,手里提着带血的刀,身上也是血。一个年轻,一个年长。
老板知道,生意来了。
不过一个喝高了的大汉很不乐意有人打断他的兴头,不由分说,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斩向年轻人。年轻人也懒得解释,侧身闪开拳头,顺势捉住大汉的腰身,借过势头,把那个大汉举了起来,重重地向后摔翻在地。一见此景,另外几人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准备抄家伙干仗。但是年长的那个,以快得多的速度,已经把剑架在了一个人的颈子前,冷冷地说:“少管闲事,滚!”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人,一下就软了下来,灰溜溜地逃走了,尽管嘴里一直在咒骂。
那两个人走到了老板面前,直接就问,“壶大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