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临走之前,回了一次家,空无一人的家。
尤利西斯和欧斯坦利抱着两具小小的尸体,跟着雷德来到雷德的家——亚特公墓。
没有钱的人,只有被抛弃在一个大坑中。一般的话,再盖上一层薄薄的土,就算完事了。
疾病瘐毙的,犯法而死的,没有亲人的人都葬在这个坑里。层层叠叠地堆积,又腐烂成了土。
就在这个公墓旁边,一颗老樟树却生机勃勃地伸展着茂密的绿叶。树根盘卷髯节,深入大地,吸取那些,尸
体上的养分。不知道,是不是也就吸收了那些人的灵魂呢?
三个孩子把安德鲁和马可就这样埋葬在里面。
雷德父母也就埋葬这土层的再下面。
或许他们也会被埋在这里。
泪水静静地在男孩们满是尘土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在心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雷德慢慢地跪在这颗老树前。
雷德拿着剑,俯下身躯。双手端着剑,放入老树根部的树洞里。他立下誓言,再也不拿起剑——因为那只会让他失去更多罢了。
然后,雷德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棵树。转身离去。
这颗老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大。它可能已经在这里站了百年,从没有那些人开始,它还将继续站下去,站到又来了新的人。就这样,一岁又一岁。
三个男孩就这样上路了,开始了他们的逃亡之旅。
少了两个人的队伍,总有那么多的不习惯。三个人的队伍,少了许多的欢笑和言语。
本以为逃到下一个城市就没关系了,于是他们前往了绅特镇。
绅特镇是紧邻亚特的小镇。
男孩们在第一个夜晚来到了绅特镇。夜色下,这个安静的小镇唯一亮着的地方就是小酒馆。
男孩们披着破破烂烂的脏衣服,潜到小酒馆后面的马槽。小酒馆后面的门虚掩着。
那里面的光明,酒肉和饭菜的香味诱惑着男孩们。他们便偷偷溜了进去,躲在厨房的垃圾堆里,扒拉着残羹冷炙。他们小小的个头包裹在脏衣服里,不注意看的话,确实很像一堆垃圾。
一阵突然的高声大笑打断了他们的行动,喧闹的酒馆安静了不少。这吓得他们不敢乱动,就近躲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偷偷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好了,特里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子终于死了!”一个大汉说。
“他老子里刚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怒不可遏,发誓非要把那三个流氓享受最痛苦的死法呢!可惜啊,他没抓到那三个小子,这气得他可是把他那些不中用的手下狠狠地痛斥了一番,就差没吃了他们了!”坐在酒馆中间的一个精瘦的男人,咂了一口啤酒,说。
看来他就是把那个消息传到这里的人。
“里刚伯爵在全国,悬赏50个金币要那三个小子的尸体,抓活的话,100个金币!”那个男人说。
雷德等人哪想到他们在全国范围内被通缉着!
人们发出一阵咂砸的叹声。
“虽然说那个特里真不是好东西,但悬赏的金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呢!”有人说。
“50个金币可以买二十头奶牛了!”
“100个金币就可以像城市里那些小贵族老头一样闲着了,再也不用干这些累人的种田活计了!”
而坐在酒吧中间的男人只是喝酒,没有再说话。
酒馆里又是一片嘈杂。
男孩们现在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了。
正在他们不知所措地时候,突然一只手拍上了欧斯坦利的肩膀。
一个声音低声说:“嘿,我说波利,你小子跑进来喝酒都不喊我一声啊。”
“洛克?”欧斯坦利转过头。
“啊,怎么是你?”洛克一下又镇定下来,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又小声说,“欧斯坦利,你不是被通缉了吗?”
洛克也是披着和男孩们一样的脏衣服。他躲在酒桶的缝隙里,刚才才冒了出来。
“谁被通缉了啊?我不过是好久没来这边玩了。”欧斯坦利一脸无辜,“不过,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也想问你呢?我是过来偷酒喝的。”
“我也是想起了这里的啤酒呢!想一想,原来我们两个,还有波利,经常来这家店啊!还记得吗,这里的黑啤有种独特的香味。”
“怎么不记得了,每次逃的时候,你总是跑得最快的一个。被抓到痛打一顿的总是波利啊!”
这两个儿时的好友,笑着谈起来往事。
“他是你的朋友吗?”雷德突然把头伸出了暗处。
洛克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很快地变回了笑容。“欧斯坦利,他们也都是你的朋友吧。”
“哦,是的,当然。你要给我们拿点喝的来吗?”欧斯坦利面无表情地说。
“乐意为你效劳啊!”洛克微笑着,像个熟练的侍从。一闪身就进入了酒桶堆深处。
“你的朋友还真幽默啊。”尤利西斯也走到欧斯坦利面前说。
“唉,只是50个金币,我就没有任何朋友咯!”欧斯坦利叹息着,“我们快走吧。”
欧斯坦利带着尤利西斯和雷德悄悄地溜出了酒馆。
他们才沿着夜色走了不到百步的路,就听见了狗的狂吠,人的喊叫,看见了晃动的灯光。
果然,追来了呢!
“你确定是那三个杀人犯?”为首的那个精瘦的汉子问。
“没错的!我都看见了。”洛克自信地说,“到手了还是分我几个金币啊!”
“哼,还是先给我找到那三个小子再说吧!”瘦男人说。
“在这呢,我看见他们往稻田里跑去了!”一个人叫着。
“追!”
男孩们在稻草田里没有目的的乱跑,拨开的草丛唰唰地响。
身后跟着的破开草丛的声音越来越近。
跑啊,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从旁边窜出来,来把他们一把抓住。
“在这呢!”“哈,看到你了!”“别跑!”叫喊声此起彼伏。
虽然男孩们知道只是在吓唬他们,但他们确实不敢停下脚步,只能不停地跑。
但狗叫声不会骗人。男孩听到了那狗低声的哼哼就在耳边。近得竟听得见狗的呼吸声。
男孩们惊恐地停住了脚步,蹲在稻草从中,呆在原地。期待着这个恶魔能够离开。
但是狗冲了过来!更糟糕的是,男孩们手无寸铁。
随后一盏灯照亮了男孩们的惶恐的脸,也照亮了来人的脸。他是那个精瘦的汉子。
“你们干的不错啊,孩子们。”那个男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别出声,听我说。你们算是帮我报了一个仇,我也帮你们一把。”他用脚指了指一个方向,接着说,“沿着这方向走,逃出稻田后,你们就一直往西走。走到苍牙帝国你们就安全了。”
“另外,”他俯下身子拍了拍小声叫着的狗,说,“快把你们的外衣脱了吧!”
“找到了吗?”人们都向那个瘦男人靠近。
“恩。”他指了指狗正咬着的三件破衣服。
“这是什么啊!”有人问。
“看来我们都被那些小子耍了哦!”男人说,“他们肯定的是趁我们来寻到这些衣服的时候,反方向跑了。”
“那我们还愣着干嘛,赶快去追那些会动的金币吧!”有人大声地说。
“那就走咯!”人们又呼呼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男孩们开始还是小心翼翼地在稻田里穿行。
感到应该走得足够远了,先是快步走,随后用力地跑了起来。
跑啊,跑。仿佛想把整个世界都跑到脑后。
跑啊,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出了稻田,跑过了森林,跑过了水塘,又跑进了另一片稻田。
跑啊,跑。从黑夜跑到了黎明。
灿烂的朝阳从地平线升起。
浩荡的阳光染红了天空,又把稻田染黄。
看到了太阳,男孩们疲惫的眼中终于得到了放松。他们站在一个乡间小路的交叉口,静静地望着太阳。
阳关庄严神圣,但又不是很刺眼,像是一种温柔的关怀。
“我们,往下,怎么走呢?”雷德问。
“向西走啊,背着太阳的方向就行了,笨蛋!”欧斯坦利轻松地说。
“唉,好累啊!”雷德说。
“那我就来扶着你走下去。”尤利西斯说。说完就架起了雷德右边的肩膀。
“别忘了还有我啊。”欧斯坦利说着,一把把雷德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三个人个头倒是差不多的。于是,男孩们便这样并排着走着。
不知什么时候,竟唱起了歌来。
就这样走下去了啊!
四年过去了。
野草会枯荣四次,稻子收了一茬又一茬。
大雁会往返四次,一只麻雀从嗷嗷待哺到寒风中萧瑟地死去。
一头掉光了牙的狮子会在夕阳中黯然神伤。
四年过去了。
一个男孩会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女孩或许已成为他人的新娘。
婴儿睁开眼,眼前还有十几个四年;老人闭眼,面对最后一个四年的残影。
四年在人生中可长可短。
路途的风沙,沧桑了男孩们的脸庞。
世人的各种言语姿态,使得男孩们心灵痛苦地成长起来。
没想到,曾经的男孩们竟然真的穿过了大半个零塔利亚,来到了苍牙帝国。
从亚特和绅特开始,经过熙棉镇,亨特镇,远远地绕过帝都,经过高丽亚省,最后来到了苍牙帝国的边陲小镇——乌龙镇。
三个男孩们,不,是男人们,就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安定了下来。
老大,尤利西斯改名为李尤,参军从伍。
老四,欧斯坦利改名为李力,负责为酒馆运送酒桶,为餐馆送菜。
小五呢,雷德没有改名。学着曾经云轻遥讲过的故事,做起了小买卖。现在他还开起了自己的店。
除了每年年末的时候,他们聚在一起向着东方缅怀逝去的兄弟。
他们已经尽力去忘记那些曾经的岁月了。
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好地在这里活下去啊!哪怕他们都在麻痹着自己。
他们,都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