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令停撤平南王、靖南王两藩。圣祖各给两王一道手诏,给靖南王的手诏内云;“朕闻云南作乱,靖南王相应周守地方,不必搬家。平南王亦如之。”立即召还前往广东、福建办理撤藩的钦差大臣粱清标、陈一炳回京。
(二)原吴三桂属下文武官员,以厦现仍在直隶各省者,无论是在职的、闲住的,虽有父子兄弟现在云南的,“概不株连治罪。自今以后,各宜安心守职,无怀疑虑。”
(三)为防止内外沟通。圣祖听信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意见,将三桂子吴应熊“暂行拘禁”,待“事平”再作处置。廷臣们怀疑应熊及属下官员对吴三桂谋反可能知情。所以采取防范措施,也是必要的。
(四)向各重要军镇,指授方咯,多方安抚和鼓威他们守御地方。圣祖非常重视陕西省情,因为该省跟京师甚近,又控驭西北边疆,它的存在对京师的安全至关重要。因此圣祖特给陕西总督哈占、提督张勇、王辅臣发去紧急谕旨:要他们注意发现吴三桂散布的“伪札、伪书”,晓谕官兵、百姓,检举揭发,向上报告。他称赞他们是朝廷擢任的“股肱之臣”,捍御边疆,绥辑军民,惟他们是赖。圣祖此举,实为思想政治动员之一策,极力笼络他们实心任事,为朝廷效力。圣祖的这一对策,在以后的平叛中日益显示出重大作用。
(五)具有重要意义的一项政治措施,是在十二月二十六日采取的,即正式下诏削除吴三桂的王爵,向云贵文武官员、军民人等发布通告。全文如下:
逆贼吴三桂,穷蹙来归,我世祖章皇帝(顺治)念其输款投诚。授之军旅,赐封王爵,盟勒山河,其所属将卉崇阶世职,恩赉有加,开阃云南,倾心倚任。追及朕躬,特隆异敷,晋爵亲王,重寄于城,实托心膂,殊恩优礼,振古所无。讵意吴三桂。性类穷奇,中怀狡诈,宠极生骄,阴图不轨,于本年七月内,自请搬移。朕以吴三挂出于诚心,且惫其年齿衰迈,师徒远戍已丸,遂克所请,令其休息,乃敕所司安插周至,务使得所。又特遣大巨前往,宣谕朕怀。朕之持吴三桂,可谓礼隆情至,蔑以复加矣。
近览川湖总督蔡毓荣等疏称,吴三桂径行反叛,背累朝豢养之恩,逞一旦鸱张之势,横行凶逆,涂发生灵,理法难客,神人共愤。夸削其爵,特遣宁南靖寇大将军统领劲旅,前往扑灭,兵威所至,克期荡平。但念地方官民人等,身在贼境,或心存忠义,不能自拔;或被贼驱迫,怀疑最罪,大兵一到,玉石莫分。朕心甚为不思。爰颁救旨,通行晓请,尔等各宝安分自保。无听诱胁,即或谖从贼党,但能悔罪归诚,悉赦已往,不复究治。至尔等父子兄弟亲族人等,见在直隶各省、出仕居住者,已有请旨,俱夸各安职业,井不株连。尔等毋怀疑眠,其有能擒斩吴三桂头、献军前者,即以其爵爵之,有能诛缚其下渠魁,及兵马城池,归命自效者,论功从优叙录。朕不食言。尔等皆联之赤子,忠孝天性,人孰无之!从逆从顺,吉凶判然,各宜审度,匆贻后悔。地方官即广为宣布遵行。
圣祖的讨吴谕旨,核心内容,阐明了朝廷同吴三桂毫不妥协的原则立场和准备实行的各项政策。谕旨一反以往对吴三桂的无限赞扬、大张挞伐和声讨。例如,过去一向称赞他开关迎降为“归诚向化”,实为明智之举,而今则说他“穷蹙来归”、“性类穷奇”、心怀“狡诈”云云。通篇谕旨,一笔勾销吴三桂为清朝夺取全国政权所建立的不世之功;相反,不厌其烦地说明自顺治以来两朝给予他的隆礼厚恩,斥责他背恩反叛。公平地说,清朝没有亏待他,给予的酬报无以复加。但对于撤藩一事,以圣祖为首的清朝统治集团没有说实话。声称是吴三桂自请撤藩,朝廷为照顾他年迈齿衰,不忍心让他久驻遐荒,故允其所请。这都是冠冕堂皇的话。骨于里却对吴三桂日益猜忌,不予信任,时刻想撤他的职,削他的权。一旦撤藩成功,吴三桂接受朝廷的安排,下一步将如何处置无兵无权的三桂?事情远没有发展到这一步,我们还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吴三桂撤藩后能安分守己,尚能过得去,倘有差错,后果可想面知。
吴三桂在他讨清的檄文中,大谈他当年委曲求全借兵复仇的壮举,反复申明当时跟多尔衮订有立明太子的协议,谴责清朝违背诺言,阴谋夺取了全国政权。对此重大问题,圣祖讨吴的谕旨不曾道及一字,干脆加以回避。这就叫“王顾左右而言他”!圣祖所持的立场,必欲将吴三桂置于死地,悬赏要吴三桂和他的核心成员的头颅。可以看出,圣祖和他的心腹太臣对吴三桂痛恨的程度!由此,我们便推断出,在撤藩前朝廷对吴三桂已经是又怕又恨。所以,吴三桂一叛变。圣祖毫无招安、劝谕之意,却持异常强硬的态度,企图把他衡底消灭。“克期荡平”,颇有灭此朝食之慨,恰恰反映了圣祖急欲消灭吴三桂的基本思想。
圣祖与吴三桂互讨的谕旨、檄文,各持一端,遇有于己不利之事,则避开辩论,而以自己有利之处攻击对方的短处。这才是:一旦翻了脸,历史事实也随之而翻!这也恰恰是历代封建统治者政治斗争的伎俩,是没有多少信义可言的。
圣祖讨吴檄文,与上述军事、政治各项措施及其政策,都是在圣祖接到党务礼、蔡毓荣的报告后,仅仅六天(12月2l~27日)之内做出的,而且都是由圣祖亲自裁定,其中不少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政策性的规定和措施,一经确定,圣祖立即付诸实施。大胆、果断、迅速、沉着,体现了年轻的皇帝圣祖的思想风格。这大概是吴三桂始料不及的吧!事实表明,他把圣祖估计得过低了。他认为,只要他一起兵,就会使朝廷、圣祖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他想错了。圣祖临事不慌,在紧急状态下,却能有条不紊地进行部署,当机立断,异常迅速地采取果断措施,足以应付眼前突然发生的事变。
从军事上说,圣祖所采取的政策,反映了他的战略思想:以荆州为重点,加强其防御。抵挡叛军的正面北进;以四川、陕西为侧翼,派八旗兵进驻四川,其目的是预防叛军经四川进人陕西,威胁北京;以兖州、太原为南北东西的中继站,集结兵力,随时听调出击。广西方面,授孙延龄以兵权,固守防地,以牵制叛军的北进。这些措施,初步构成了圣祖的战略防御体系,基本符台此时的形势需要。
从政治上来看,圣祖采取的几个实际步骤,也是相当有力的。他停撤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两藩,这是对他原定三藩同撤的政策的一个重大调整和修正。撤藩前,圣祖没有预料到将会出现什么麻烦,更没有想到会激起三藩特别是吴三桂的反抗。他所说的“撤亦反,不撤亦反”,是事后的遮掩之词,并非事先想到的。在处理三藩问题上,圣祖确实失之于轻率。如果真像他所说的撤藩“必反”,为何没有预先设防?却只派了几个钦差去办理,以为一切顺利,高枕无忧。事实已经证明,他采取的三藩同撤是一大失误。吴三桂叛变,固然有他的根本利益所在,面圣祖估计不足,政策不当,才使矛盾激化,迅速转变为公开的武装对抗。因此,圣祖的这一政策,不仅激起吴三桂的反抗,而且由吴三桂带头倡乱,又扩大为全国性的内战。毫无疑问,发生这场大动乱,圣祖是不能推卸责任的。值得赞许的是,圣祖能在事变面前,很快认识到区别对待的必要性,因而迅速地改变三藩同撤的政策,紧急下令,尚、耿两藩停撤,诏削吴三桂王爵,发布通告,声讨其叛乱。这一结果,不过是实施了撤藩前大部分大臣所主张的区别对待的政策。那时,他们同意尚、耿两藩搬移,主张吴三桂留镇,怕的是他闹事。此刻,颠了个倒,让尚、耿留下,只撤吴藩,削去其爵位,把他置于朝廷的叛逆地位。圣祖这样做,目的是稳住和安抚尚、耿不使其倒向吴三桂一边,不得不区别去留,分化三藩的势力。从平叛的需要出发,留下他们镇守地方,实为必要。否则,二藩一撤,福建、广东一时无人防守。岂不是丢给了吴三桂!
圣祖对广西将军孙延龄的政策,也体现了他孤立吴三桂的意图。当三藩请求撤藩时,也波及到是否要撤孙延龄。他原是定南王孔有德属下一个无名小卒,后被有德赏识,不断提拔,还把自己的独生女儿孔四贞嫁给了他。他如登龙门,今非昔比了!有德死后。朝廷为追念其功绩,特令延龄为“广西将军”,“掌管王旗”,驻桂林。他出身卑微,才望“庸劣”,为朝野所轻视,平时,他擅自杀人犯法,已被都统王永年揭发。现趁三藩并撤时,朝廷内外诸臣,开始攻击他,要求撤他。广东道御史鞠殉,首先“开炮”,参奏孙延龄。奏文一开头,就说他原是一个“标员”,“年齿素轻,位权未重”,只因他配定南王之女,才执掌该王所属军队。接着,说他“终属外姓,论名分”,他无承袭勋爵之理;论军心,“多有未肯帖服之情”。鞠珣又引述广东广西总督金光祖的奏疏中揭发孙的许多不法之事。他要求将孔四贞跟孙延龄“撤回京师”,孔有德所部官兵,或归并正黄旗,或分隶八旗,另派将军统辖。孙延龄本不足道,朝廷并不担心他会生事,因此并不想急于把他撤下来,而是派官调查后“再议”。经查证,犯罪属实,将他罢职。三桂一叛乱,圣祖便改变了主意,特授他“抚蛮将军”之职,令其固守广西。圣祖由轻视一变而为重视,其意仍是孤立吴三桂。况且孙延龄毕竟是定南王孔有德的旧人,并有孔四贞佐助,只有用他为将,统率孔有德旧部,可保无乱。笼络住孙延龄,亦能稳住军心。从集中力量打击吴三桂这个主要敌人的战略考虑,圣祖的这一政策是可取的。
以圣祖为首的清朝统治集团对吴三桂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栗取了毫不妥协、坚决镇压的立场。其一系列措施,都表明他把吴三桂视为最主要、最危险的敌人。圣祖发布的讨吴三桂谕旨已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即使又相继发生了陕西王辅臣、广西孙延龄、福建耿精忠等人的叛变,他仍然坚持把吴三桂作为主要的对手和打击目标。他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都是针对吴三桂的。这一点并没有错。然而,在平叛初期,圣祖和谋臣们对整个形势估计不足,总以为吴三桂一人造反,翻不了大局,平息不难。尽管他曾在几个战略要地部署兵力,不过是预防性的,不曾料到平息吴三桂叛乱后来所遇到的困难,也不曾想到平叛时间如此之长。正是基于这个思想·他根本就不想和吴三桂和解。不久。叛乱几乎蔓延到全国,他才感到形势的严重,一度被迫向吴三桂作出和解的姿态。
一场关系清朝命运的殊死大搏斗正在展开,谁胜谁负,一时还难以预料,人们正拭目以待。
三、轻取四省,康熙怒杀姑父
吴桂从昆明出兵,势如破竹。
吴三桂进军的第一个目标是贵州。当地军政官员几乎全部投向了吴军。吴三桂把胡国柱留镇云南,自率诸将取贵州,于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驰至贵阳。马一宝已前驱人城,贵州提督李本琛迎降。李本琛是甘肃西宁人,原明总兵官高杰的外甥。他最初是总督洪承畴的部下,官至游击。明亡后,弘光政权大学士史可法推荐他为总兵,隶属高杰。后来,高杰被李定国杀害,任命他为提督,统其部属。顺治二年,豫亲王多铎南征,本琛事部十余万降清,以原官随大军菠江。平定江南后,他回到北京,隶属汉军正黄旗。顺治十年,他随同洪承畴再次南下,协助承畴经略五省。顺治十二年,加右都督,充任左标提督总兵官。顺治十四年,随承畴取贵州。顺治十六年,经承畴推崇,授贵州提督,特加太子太保衔,以表彰和奖励他立下的军功。吴三桂任云贵总管后,两入关系密切起来。当吴三桂辞总管时,他上琉陈述吴三桂功绩,请求朝廷继续留任他。由此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李本琛是贵州的军事长官,他投向吴三桂,清朝在贵州的军事即告瓦解。吴三桂一到贵阳,就授他为“贵州总管大将军”之职。本琛欣然受命。
在李本琛之后,投降吴三桂的还有贵州巡抚曹申吉。这里,需略作交代。他是山东省安邱人。他既不是靠降清得仕,也不是以军功升职。他是在顺治十二年考中进士后,始步入仕宦之途。先授庶吉士,再改授内翰林院国史院编修,充任日讲官。此后,又历任多职,至康熙六年提升为礼部侍郎,狄年,授以显职贵州巡抚。他的简历表明,他在仕途上一帆风顺,而且进展很快。他与明朝并无政治关系,跟农民起义军也无丝毫瓜葛,他所得到的一切荣誉和地位,都是清朝给的。谁料吴三桂到了贵阳后,他也乖乖投靠了吴三桂!仍以原官出任贵州巡抚。
辽东人王永清,以黔西镇总兵官叛清“从逆”。圣祖说他“身膺重任,甘心从贼”。
吴三桂兵进贵阳,兵不血刃,传檄而得贵州全境。该省曾由吴三桂总管,心腹遍布各处,后来吴三桂辞总管任,该省在实际上仍是吴三桂的势力范围,处于他的控制之下,他的讨清檄文最先到达这里,他的心腹即起兵响应。
康熙十三年(1674年)伊始,吴三桂正式称“周王”,废弃康熙年号,称周王元年,改元“利用”,同时废康熙制钱,自铸货币,名日“利用通宝”。
有一儒生,曾上书吴三桂,对他改年号提出不同意见。他说,应奉明朝为宜,仍称前朝所封“平西伯”,有鉴于以往的教训,宜应“缟素待罪,以告天下”,那么,忠臣义士谁不倾心于复明的事业!而今义旗一举,便自视为“开国”,建立新朝,岂不是瓦解天下人之心!自此,人们看清王的志向不在复明,有谁还能随从你呢?
从一六四四年清军入关,夺占北京,明朝亡国,至吴三桂叛清,刚好三十年;如从永历帝被擒,南明覆亡,也只有十余年。明朝的遗老大都健在,明亡时二十岁前后的人,到这时,也不过三四十岁。他们对前朝的事记忆犹新,仍抱有怀恋之情,特别是那些曾同明朝共命运的人,其怀恋的感情怕是更深沉、更强烈,复明的愿望尚未泯灭。一旦有机会,这些人就会毫不迟疑地参加反清复明的斗争。因此,打出复明的旗号可能更有号召力,也符合人们的普遍愿望々但是,吴三桂集团的大多数人的想法并非如此,他们自恃武力,急欲夺取全国政权,建立一代新王朝,一跃而成为开国勋臣,宁肯拥戴吴三桂为新君,却不愿再立明朝的旧名号。吴三桂则惧于以往效忠清朝、绞杀明朝无法向天下人交代,不如创立新朝。这位儒生建言,让他公开坦诚地表示悔罪,求得天下人的谅解,大事可成。吴三桂做不到这一点,因而对其建言置之不理。
康熙十三年(1674年)下半年,吴三桂聘请原明朝步卿李长祥,待之宾礼,向他询问方略。李长祥说:“赶快改定为大明名号,以收拢人心,立怀宗(明崇祯帝)后裔,以鼓舞忠义。”吴三桂把李长祥的话拿来向方光琛和胡国柱征求意见,他们坚决反对,说:“当初项羽立义帝后,又把他给杀了,反而动了天下之兵;而今天下在王(三桂)掌握之中,它日又置怀宗后裔于何地呢!”说来说去,他们就是要建自己的一代工朝,与其后来把所立明朝后裔杀掉篡位,倒不如现在干脆就不打明朝的旗号,立自己的名号,才名正言顺。他们也自恃天下已在掌握之中,用不着再打已故明朝的名号为自己起义的旗号。但没有想到随他起义的都是明朝的遗将,他们都是对明朝有怀念之情的将士,打上复明的旗号,能更多的收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