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制公元##年七月一日,时隔多日,当昏黄的阳光照上神州大地的时候,蜷缩在世界各处的幸存者们几乎都是喜极而泣。这一缕阳光将无数个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轻生者拉回了人间。史学家称这一天为“天启日”,自此,便正式昭示着天启时代的到来。灾难降临的那一年也被命名为天启元年,“天启”二字既包含了对未来的无限期翼,又有着对天公命运的敬畏。若真是神降下惩罚,这末世里投下的光芒便尤显珍贵脆弱,更显得极为神圣崇高。在刘真、齐云浩跋涉在云贵高原深处时,遥远的极东之地,太阳投下的第一缕光的巨木旁,人们修筑起了祭坛,神教初步成立,与此同时,第一批被发现的变异者也被正式推到台前。
刘真醒得早,光芒尚未出现之时,他已然睁开了眼睛,车窗外,漆黑的夜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光芒自缝隙中缓缓溢出,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一动也不动,仿佛从未醒来。他也不记得自己在梦中经过了多少次这般的涅槃似的阵痛,当他介乎死去与或者之间时,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心灵上的巨大折磨,每一次都以为结束了,然而每一次醒来时,仍旧会回到起点,不论他怎么走,最后结局注定,他将在哪里生,也将在哪里死。他徘徊了千百次只为了寻找自己的灵魂栖息地,直至最后一次,窗外的红云也如现在这般被不知名的力量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才终于在医院的冰柜里找到了自己的躯体。
那静静躺在冰柜里的躯体很年轻,在上一个梦境里,他还被绑在手术台上,而自己是参与解剖的一员,当他的魂魄四处漂泊之际,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是无比现实的。他是刘真,是一个实习医生,末日爆发后,他不幸被抓伤感染,被自己的好友亲手杀死,直到下一个梦境,他又成了窗外行走的少年,在光影之间,死在暗处的丧尸之手。经过了千百次轮回,他成了任何一个人,扮演着任何一次角色,为了求生,他冷漠的选择了袖手旁观,也曾为了救人铤而走险,在漫长的梦境里,他既是警察,又是医生,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每一个梦境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他用刘真的身份活了几十年,直到他厌倦了,绝望了,放弃了,上天才终于让他苏醒。当那一日,他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再次昭显出生命力之时,他的灵魂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刘真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又只是一个梦,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如果说阅历是你活过的证据,在刘真的梦境里,他已经经历了百世轮回。尽管现在只有一个二十一岁的躯体,但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在梦里,何时走过的桥,何时爱过的人,都成了他不可分割的往昔记忆。他的身体内住着一个千年的灵魂,这个“人”拥有过很多名字,当他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铭牌,却也情不自禁露出了苦笑。铭牌上刻着这句躯体的名字——刘真,他知道,自己才终于算是脚踩到了实地。
跟齐云浩一样,刘真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异,变异带给他身体各方面素质的增强外,却也让他变得更容易疲劳。或许是这具身体睡得太久,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身体记忆,不同于齐云浩的生龙活虎,刘真的眼里永远是死气沉沉的。天亮了,齐云浩被阳光刺痛了眼睛,刘真忽而想起自己的母亲,在记忆完全处于独立断章的时候,他有时候能感到对方的慈爱,但更多时候,确实路人般漠不关心。当他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梦中的母亲因不堪重负,在男孩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毅然跳下了五楼,刘真对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被大风吹落的丝巾上。记忆中,她一直是一个精致而干练的女人,当时他尚在沉睡中,选择了放手。然而在这个天启时代的开篇,在曲曲绕绕的盘山公路上,在亘古的风中,他开了窗子独自面对着深崖,眼里起了千层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