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应该是在3月初的时候——我收到一封信。由于阿道夫从来就没有收到过任何信件,所以我过去一直都很谨慎,生怕在这方面伤害到他的感情,但他当时立马就察觉到,此信必定非同寻常。“库斯特尔,出了什么事儿?”他饶有同情心地问道。
我只是简单地回答道:“这儿,拿去看吧。”
读罢此信,阿道夫脸色骤变,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光芒,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种光芒必定预示着他将要大发雷霆。果不其然,他发飙了。
“库斯特尔,你无论如何也不准去注册,”他咆哮道,“你要是去了,那你就是个蠢货。最好的做法就是把这张混账玩意儿撕成粉碎。”
趁他还未在盛怒之下将我的征召令撕成碎片之前,我纵身跃起,将其一把夺了过来。
当时我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简直是心烦意乱,而阿道夫很快便稳住了情绪。他颇为郁闷地在钢琴与房门之间的狭窄空地上踱来踱去,随后他马上拟定了一个计划,试图帮我摆脱这种窘境。
“还不确定你能否通过体检。”他越发镇定地说道,“毕竟从你上回肺炎发作被治好到现在,才刚过一年,要是你的体检不合格,那就等于是白激动一场。”
阿道夫建议我应该赶在医疗机构抵达之前先回到林茨等待体检。如果体检结果为健康,那我就一刻也不能耽误,直接秘密地穿过奥地利边境,逃到德国的帕绍。绝不要为奥匈军队效力。他声称道,这个气数已尽的哈布斯堡王朝不值得让任何一个士兵为它去卖命。由于我的朋友比我小9个月,所以他根本没指望能收到他的征召令,除非等来年,也就是1909年。但很显然,他目前已经打定主意,坚决不加入奥地利军队。抑或,他是颇为得意地把我当作他的实验品,想用我来检验他的办法在实践中是否真的能够奏效。
第二天,我就此事专门咨询了音乐学院的院长,在看完了我的征召令后,他向我解释道,作为音乐学院的一名学员,我可以只服役1年,但他又建议我可以去注册预备役,理由是,我父亲是一名商人,而我是家中的独子。在预备役里我只需要进行8周的训练,然后再待上几个月就算完事。我问他,跑到德国逃避兵役这个办法如何。他听了这一非同寻常的建议之后感到相当震惊,并极力地奉劝我不要采取这种做法。
对于阿道夫而言,即使是在预备役服役都算是一种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极大妥协,他不厌其烦地对我展开游说,试图让我赞成他的计划,并收拾行李,赶紧动身。
回到林茨后,我把阿道夫的建议告诉了我父亲,说实话,我对这个想法地着迷程度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对于服兵役这种事情,我真的是没有一点点激情,即使是8个星期的预备役生活,在我看来都是一种煎熬。
我父亲听了我的想法后简直比我院长都还要惊慌。“我的天,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啥?”他摇着头冲我大声地质问道。如果我秘密的越过边境,或者直言不讳地说,进入无人区,那么依照法律我就会受到起诉,他声称道。最要命的是,如果事实成立,我将再无机会踏进家门半步,而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父母亲也将永远地失去他们唯一的儿子。
我父亲的这番话,再加上我母亲的泪水,唤醒了我的理智。就在当天,我父亲去拜访了一位和他关系不错的政府官员,看能不能将我列为预备役人员,他即刻草拟了一份申请表,并建议我在通过服役体检之后上交给他。
我写信告诉阿道夫我已经采纳了音乐学院院长的建议,并准备于几天之后进行体检。在那之后我会和我父亲一同前往维也纳。这个时候,阿道夫大概也想通了,他可能已经意识到,他的计划并不适用于我,因为在他的回信中,他压根就没有提及此事。当然,也有可能是表示他还不愿放弃这个计划,因为我们毕竟只能从理论上去讨论这个计划的危险性。而另一方面,在得知我父亲将同我一起来维也纳之后,他感到非常的高兴(事实上我父亲后来并没有去成)。我还写信告诉阿道夫,说我来的时候会带上我的中提琴,万一碰上乐队招人,我还能挣点外快。在维也纳学习期间,我染上了结膜炎,是林茨的一位眼科医生治好了我的病,所以我提醒阿道夫,要是在火车站看见我戴着眼镜可别感到意外。
幸运的是,我至今还保留着他当时的回信,收信人为“斯塔德·穆斯·古斯塔夫·库比席克”:
亲爱的库斯特尔:
感谢你的来信,你可知道,当得知你父亲当真要来维也纳的时候,我有多么的高兴,我恨不得马上向你表达我心中的喜悦。要是你和你父亲不介意的话,我将在星期二上午的11点钟到火车站来接你们。你在信中提到,林茨那边的天气很好,这几乎让我有点嫉妒,要是不下雨,我们这边照样也是好天气。听说到时候你还要把你的中提琴带来,我很乐意,到了星期二,我就会去买两克朗的棉花和糨糊来堵住我的耳朵。还有,我知道你快要瞎了,这让我颇为伤感;因为你会比平时弹错更多的音符。等你完全瞎了之后,我也就被你逼疯了。噢,天啊!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祝你们全家复活节快乐,并请你向令尊令堂转达我最诚挚的祝愿。
你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
信上的日期为4月20号,也就是说,这封信是阿道夫在他生日那天写给我的。就阿道夫当时的生活状况来看,他没提及自己的生日,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可能甚至根本没有想起那天是他的生日。
信中但凡是提到我父亲的地方,都显得毕恭毕敬。甚至连接站这种事情他都要向我询问。但一说到天气,他又开始调侃讽刺了,“要是不下雨,我们这边照样也是好天气”。后面当他把矛头指向我的中提琴时,他的冷幽默也发挥到了极致。他甚至还拿我的眼疾来调侃,直到他大呼过瘾似地讲出了那句“噢,我的天”,整篇书信才以一种非常老套的形式收尾。阿道夫的拼写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从信中的一些初级德文的拼写上就能够看出这一点。若是叫他以前的德语老师休谟教授来给这封信做个评价,那他肯定连个“中等”都不会给阿道夫,还有像标点符号的使用这些,就更不要提了。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那天,我去参加了体检。体检结果上显示我身体健康,符合规定要求,于是后来,我便提交了参加预备役的申请。
当我回到维也纳的时候——没戴眼镜——阿道夫热情地迎接了我,因为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我现在还是能够继续和他一起生活,这让他感到非常的高兴。当然,他对我这个“预备役军人”也是极尽调侃之能事。他说,他想象不出军队里那些人究竟能用什么手段来把我变成一个士兵。是啊,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想象。但好在我还能够继续完成我的学业。到家后,阿道夫为我画了一张肖像素描,还在头上给我画了顶竖起的帽子,帽子上还插着根羽毛。“瞧,这就是你,库斯特尔,”他开玩笑道,“你还没入伍,看起来就已经像个老兵了。”
在度过了这个漫长而萧条的寒冬之后,我们又迎来了一个春天。自从之前我重温了一遍家乡林茨那片亲切的热土以后,我顿时感到我们在斯通帕街居住的这间偏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暗淡。想起以前我们在林茨无数次的乡间漫步,我不由得想说服阿道夫和我到维也纳的乡下做几次徒步旅行。因为如今我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我的学生们在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后,都各自回了家,而且她们在临行之前还赠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礼物,让我惊喜不已;所以在我们的共同资金中又多了一笔小钱(总之,我当时是这么考虑的)。当戒指路上的花坛开满鲜花,当我们为春日里那和煦的阳光所诱惑,我便再也无法忍受这座城市那令人窒息的高墙了。而阿道夫也和我一样,期盼着前往郊外,逃离这座城市的喧嚣。
我知道他很喜欢乡下的自然风光,他喜欢那些葱郁的树林,还有远处连绵起伏的淡蓝色山峰。早在查克雷斯夫人那散发着煤油恶臭的房间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之前,阿道夫就已经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跑去美泉宫公园,但这仅仅是他自己的处理方式,对我来说还不够,此时的我想看到更多维也纳的乡间景色。阿道夫又何尝不想,但他解释道,首先,他无法承担“如此高昂”的费用,这个不要紧,因为我已经决定,这次旅行费用由我一人支付,为表诚意,我已于头一天把我们两个人旅行所需的物品都准备齐全了。其次——这事儿更难处理一点——如果说我们想要做个全天旅行,那他就必须得早起。早起对他而言是件最痛苦的事,他宁愿做任何事情,只要不叫他早起。
要知道在早上把他叫醒是件相当危险的任务——他完全有可能会变得六亲不认。“你一大清早把我弄醒干什么?”他会冲我吼道。即使我告诉他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也绝不会相信我。我会斜身探出窗外,仰着脑袋望向上方的一小片天空。“晴空万里啊,阳光明媚啊”,我会自叹道,但不会转过身去看他,而很快阿道夫又死死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