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紫陌对双儿交代了些事,就和梓潼早早地出门了。他们要去华京近郊的一座府邸,拜访父亲旧时的友人。
说来,紫陌也觉得很惭愧,来京快两年,她竟不知父亲也有朋友在这里。梓潼这次来京,不仅是来帮姐姐的忙,也是依了父亲的嘱托,代他问候这位久久不见的朋友。奈何因为谭耀的事而耽搁了,待事情平息下来,梓潼才想起有这么一出,忙着跟姐姐说了。
紫陌听了,也觉自己做得不太妥当,便亲自准备了份厚礼,打算择日登门拜访。
巳时一刻,马车便停了下来。姐弟两下了马车,紫陌看了看朱红大门上方的牌匾写着“张府”,从怀里拿出父亲叫梓潼转交的信,走向大门,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家丁来开门。
紫陌微笑道:“这位小哥,家父与贵府老爷是旧交,他因事不能亲自前来,特地嘱咐我们姐弟两一定要来拜会,这是家父写与张老爷的信,麻烦小哥代为传递了。”说罢,便把信交到家丁手上。
这家丁见紫陌相貌不凡,谈吐文雅,不敢怠慢,道了句“小姐稍后”,便马上去送信了。
紫陌与梓潼等了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引着他们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就看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人。紫陌看看他,这人约莫花甲之年,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服,腰间有一个玉佩作坠饰,头发高束,只用一支玉簪固定,面容清瘦,一看便知这是严肃沉稳古板之人。
紫陌在心里撇撇嘴,暗道:“依父亲那顽劣浮躁的性子,不知是如何交上这么个朋友的。”不过面上仍旧不变,她缓步走入前厅,身后跟着手中拿着见礼的梓潼。
那人一见到他两,就神情激动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杯里的茶水甚至溅了几滴到衣摆上。不待紫陌开口,那人便道:“你们……你们便是他们……的孩子吗?”
紫陌略带惊讶地看着他,福了福身,道:“张伯伯好,我是林紫陌,他是弟弟林梓潼。爹爹说他有一个好友在京华,他因最近抽不开身,便嘱咐我们,一定要代他来看望您。”说罢,接过梓潼手里的见礼,“听爹爹说,您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是我偶然间得到的野山参,这人参调气补身是最好不过,望张伯伯笑纳。”
中年人接过紫陌手中的木盒摩挲着,眼神深邃,“原来,你还记得……”话毕,抬头看梓潼,道:“你还真像你父亲呀……”复又转头看向紫陌,“你更像你母亲些,她一直都那么美丽,奈何红颜薄命……”话没说完,就似是想起什么,狠狠闭上了眼睛,过了一阵,待他睁眼,就又恢复了平静。
中年男子把木盒交给管家,对姐弟两微微一笑,道:“现已快到午时,我们一道用饭吧。”
紫陌点头。纵使心里有天大的疑惑,也只能压下来,待到以后慢慢再查。
2
这厢,岚依正为附近几家酒楼和她抢生意的事烦恼不已。她依着那奇怪男子小胡的建议,弄了个“贵宾系统”,却也知道,这事要成功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今早还没开业,岚依就打发着旺金木去城里寻杂耍团了。既然那家西域酒楼有舞娘表演歌舞,那她就请华京最有名的杂耍团来压场。照小胡的话说,就叫做“公平竞争”,看谁斗得过谁。现在,她正等着旺金木给她带来好消息。
旺金木也确实不负所望,午时还没到,就带着满脸笑容回来了,“阿依姐,找到了找到了!我找到一家叫‘鎏金’的杂耍班子,是从南方来的,前几天刚进华京。我刚刚看他们耍了几手把戏,可神了!”
岚依也很高兴,却比旺金木更谨慎些,“他们怎么会千里迢迢从南方来华京?”
“嗨,不到一个月就是公主选驸马了,好多戏班子杂耍班子都涌入京华,期待着被哪位王公贵族看重,成为他们专用班子。我告诉他们,咱们虽只是个酒楼,但是给的薪水也不会少,怎么着也比走南闯北强多了。”
岚依听着这话在理,点了点头,“你和他们说定了没?他们几时能到咱们这儿?”
“哈哈,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了。”旺金木倒了杯茶猛灌。
岚依顿时觉得轻松不少,感觉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头放下了些。她想了想,对旺金木道:“你帮我看着店,我出去一下。”说罢,就去酒窖取了坛梨花白,朝对面走去。
到了藏珍阁,岚依却被告知,紫陌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拜访父亲的友人。岚依略带讶异,和她合作了这么久,都不曾听她提起过。不过这终归是别人家的事,她也不便多问,就对双儿道:“等她回来了,就让她到蓬莱找我吧。”话毕,岚依把酒留在藏珍阁后就离开了。
3
紫陌和梓潼回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他俩本打算在用过晚饭后就回来,奈何张苍明——张老爷仍聊不尽兴,拉着他俩不停地说他和林父以前的经历,这倒是让紫陌从话中听出了些奇怪得端倪,不过可苦了没耐心的梓潼了。
“姐,你说为什么这位张老爷这么爱说呢?”梓潼苦着张脸问道。
“去,小孩瞎说。他多久没见到爹爹了,现在看见咱,能不想起以前的事么。”
梓潼咧咧嘴,“姐,我们以后能不能少去几次?”
紫陌斜睨他一眼,道:“想都别想!一月最少去一次!”
梓潼抱头呻吟,“不是吧?!”
其实,紫陌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虽不知道那位张老爷是什么人,也从没听爹爹提起过,但是,能在华京近郊有如此豪华的一栋府邸,就能说明他身份不一般。若与此人交好,将来不论对藏珍阁还是情报收集,都是有益的。
待到紫陌下了马车,站在自家门前,才发现不对劲。若在平日,此时的藏珍阁早已迎来送往,热闹起来。而现在,却大门紧闭,甚至连门口的灯笼都不曾点亮。她立刻觉出不对,从侧门匆忙进到了大厅。
看到大厅的混乱景象,紫陌怔了片刻。随后到的梓潼见后,不禁惊呼:“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大厅,桌椅东倒西歪,有的甚至折了,洒了一地的酒和碎瓷器。有几个姑娘在嘤嘤地哭泣,龟奴在忙着收拾,见到她来后,都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紫陌问,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气,脸色却很平静。
双儿红着眼上前,道:“今晚刚开业不久,就有……就有一群人上门,说我们这……姑娘不好,酒水也是假的……然后,就开始砸店……他们都是有些功夫的……护院打不过,后来,砸完了,就走了……”说完,双儿也开始哭。
“双儿,看得出他们是些什么人吗?”
“看不出来,怎么看,都像一群普通的客人。”
紫陌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帮忙收拾一下,护院的药钱我会出,你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藏珍阁暂不开店。我现在去‘蓬莱’一趟,梓潼,你跟我一起去。”说罢,便急匆匆往对面赶去。
4
此时的蓬莱酒楼,境况其实也不比藏珍阁好多少。
今天下午,岚依正在附近集市中闲逛,想着晚上杂耍团的一干事宜。却正应了冤家路窄这话,她竟然在这个小集市遇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谭耀。
仇人见面,虽不致像以前一样直接大打出手,嘴上的冷嘲热讽却是免不了的。
“诶呀~我说这人面熟得紧呢,原来是谭公子。”岚依轻笑道。
谭耀手中拿着一个小玩意儿把玩着,“我却不知连在这不起眼的小集市都能遇上咱尊贵的柳掌柜,看来,我谭耀以后出门得先把黄历翻上一翻了。”
岚依挑眉,掩嘴轻笑,道:“在华京碰上谭公子,岚依也很惊讶呢。依公子现在的名气,怕是在京中行走,有诸多不便吧?”语气中有不掩的得意。
谭耀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脸看向岚依,眼神带着冷意,嘴角却是往上挑的,“柳姑娘言重了。在下会如此名声大噪,还得多谢你和你的那位朋友。”
“呵呵~谭公子客气了。听公子的语气,莫不是嫌弃现在名声不够旺,希望小女子再多帮帮你?”
“不必了!”谭耀道,口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即如此,岚依就先告辞了。如若何时谭公子需要,尽可来蓬莱找岚依,岚依一定不辞劳苦地‘帮助’谭公子。”说罢,便飘然离去,留下谭耀在原地磨牙。
待岚依把大半个华京逛过来,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她料想,那个戏班也应该来了,她也离开大半天,是该回去了。
回去后,看到酒楼此时的光景,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桌椅四处散乱,满地的凌乱,酒水菜肴撒了一地,再看大堂,已经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岚依怔了片刻,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愤怒。
她看向旺金木,语带怒气地问:“这是怎么了?”
旺金木看看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道:“诶,阿依姐,都怪我。那个叫‘鎏金’的杂耍团是来……是来砸场的。”
听到这,岚依原本放在桌上的手,瞬间拍了下去,就见到桌上有一道横贯桌面的痕迹,桌子竟是生生被她拍裂了。
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他们知道阿依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也是行走江湖的老人了,对方怀着什么鬼胎都看不出来吗?还有,连几个玩杂耍的都解决不掉,你要我们拿什么脸去跟父亲他们交代??”
旺金木知道自己这次疏忽了,面对阿依姐一向的信任,他无地自容:“我应该怀疑的……白天没有细看,但是晚上时候我还是发现,他们中多了些生面孔……但是我忙着张罗他们演出,没有注意…岚依姐,我随您怎么罚都行!!”
岚依收敛了一些情绪,没有理会旺金木的自责,继续询问:“然后呢?损失怎样?弟兄们有没有受伤?”
“演出到一半时,那些人突然捣乱,不仅打伤了台上的‘鎏金’成员,还开始攻击周围的顾客。我们极力把损失降到最低,但是还是被他们趁着顾客慌乱奔走时…逃了……”
岚依心里盘算道:“这么说对方应该是临时知道‘鎏金’要来我们这里,才决定混进来的。如果是从一开始的‘鎏金’就是他们的计谋,那也太可怕了……究竟是什么人那么无耻加无聊?”
静默了一会儿,她疲倦地说:“旺金木,今天蓬莱先关门吧。你们把大堂收拾下,把受伤的兄弟抬去医馆。”顿了顿,又道,“林老板来找过我吗?”
“不曾来过。”旺金木摇头。
岚依转身欲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把‘鎏金’的人也一同带去治伤。跟他们赔个礼,毕竟是在我们这里受伤的。”
旺金木眼睛睁得溜圆:“不是吧!”
岚依笑笑:“那些人是后面混进去的,杂耍团本身无辜。旺金木,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说好的,那自然没话说,一定是过硬的。等他们伤好了,告诉他们,蓬莱酒楼正式聘用他们为酒楼的常驻杂耍团。”
旺金木先是惊讶得合不拢嘴,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小女子的气度和管理能力,已经相当惊人,已不在柳老镖头之下。旺金木几乎是看着她成长的,他相信他的掌柜不会辜负柳家的期许!
闺房内,岚依坐在桌旁思忖着。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是脸色很不好的紫陌。
她全身颤抖,指节握得发白:“我看见你家大堂那惨样儿了,不过我们藏珍没有蓬莱的好身手,所以比你惨…妈的!敢动姑奶奶的盘儿!!老娘一定不饶了那些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