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一狠心,将刀锋对准自己颈脖的动脉,红着眼眶咬着牙。
霍霆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发僵,心跳变得不稳,震得胸口发疼,他停住脚步,淡笑,“知道我讨厌你,还要自杀,我该多么喜闻乐见啊?”
傻阮阮,想要报复讨厌你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怎么行,你要活的多姿多彩,活的鲜艳明快,才不会称了坏人的心意。
“我不想死,但是如果你想碰我,就只能****。” 阮阮坚持道,虽然软绵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震慑力,但是决心毅然。
霍霆十分寒凉的微微一笑,他们之间早晚是阴阳相隔,只要她再坚强一点,赢家一定是她,他点头,“也行,活人睡多了,死人还没睡过。”
阮阮怔了几秒,没想到霍霆连这么变态的话都说得出来,颤声道,“你非要逼死我是吗?我死在这里,你还能和你的妻子在这张床上安眠吗?”
霍霆苦涩的弯弯嘴角,伸手去夺她手里的修眉刀,一挣一夺太过危险,霍霆怕阮阮误伤她自己,一把握住刀锋,尖锐的刺痛让他眉头紧紧蹙起,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紧握的拳头滴到地毯上,他瓷片一样的细白的皮肤,让这鲜红显得分外突兀。
阮阮顿时失去了力气,惊恐的看着霍霆这自残一样的举动,她猜,下一秒,霍霆就会扑上来,所以惶恐不安的抱住自己的肚子。
霍霆摊开掌心,将沾了血的修眉刀折叠好,揣进自己的休闲裤袋里,连同受伤的手掌也一起隐匿, 眼底一片冷清,明明是看着巫阮阮,却又让阮阮觉得他聚焦在远方,就像将她看穿了一样。
他能感觉到大腿侧面由血液带来的温热感,淡淡的开口,“别这么紧张,你不是何时何地都会让我有胃口。”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阮阮又气又怕,目光扫到他染了鲜血的裤子,呼吸都开始微微发颤。
霍霆真的很想把阮阮搂紧怀里,拍拍她的背,将她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胸膛,告诉她,别怕宝贝儿,老公在这。
明明是很柔软的女人,偏偏被他折磨的好像全身都在炸毛的小猫,连尾巴都支起来了,好像就算自己剪断了她的指甲,她还有一口锋利的小牙,随时等着反咬。
片刻的僵持,他淡漠的开口,声音凉的像冬夜的风,“巫阮阮,你还爱我吗?”
“不爱!”阮阮连思考的时间都免去,立刻尖声否定,语气坚定没有半点犹豫。
霍霆沉默几秒,倏地转身,背对着阮阮,闭了闭眼睛,两滴眼泪悄悄滑落,思忖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挺好。”
走到门口,他稍稍侧身,“吃完早餐……你就回去吧,你,“他顿了顿,吞咽着口水,让自己的情绪快速平复,“你男朋友不是在家等你吗?下个月我再通知你来。”
没有怒火,没有讽刺,只是陌生的礼貌着。
霍霆走了,阮阮有些脱力的坐在床尾,看着已经渗入地毯的鲜血,变成一块丑陋的黑斑。
爱字很难开口,不爱,却总是能脱口而出。
我还深爱着我的霍霆,只可惜,你不是那个他。
霍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等到巫阮阮对他说出‘不爱’两个人,这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需要想方设法的去伤害一个自己爱入骨髓的人,这是多么值得他庆幸而欣喜的一刻,他又为什么会落泪呢?
他打开冷水洗了把脸,愈发觉得眼泪滚烫,还决堤一样止不住,一个大男人,结过婚,离过婚,一转眼就是三个孩子的爸,怎么还能哭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可是男人怎么了?
就是钢筋铁骨,男人的心那也******是肉长的啊!
他最爱的女人,到死都在爱的女人,用那样决绝的语气告诉他,不爱了,他难道不该悲伤吗?这悲伤已经巨大到成滔天骇浪,恨不得将他高高卷起,再狠狠拍下,摔得人筋骨俱裂,五脏皆碎,他这么疼,难道不该悲伤吗?
阮阮有另外一个爱人,他的喃喃将来要叫别人爸爸,难道他不该悲伤吗?
一个好好的家啊,他就这么残忍的亲手摔个支离破碎!可是他不这么做,又该怎么样呢?让阮阮陪他走过余生,他很幸福,阮阮也很幸福,然而未来的那些年,这个家,她一个人怎么支撑?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巫阮阮,她不会允许别人拿走他的企业,这一生,也绝不会离开霍家,心力憔碎的维护一间公司,随时面临经营不善,赡养一个嗜赌如命的尖酸婆婆,随时面临倾家荡产,照顾一双不会长命的女儿,随时面临她们的长眠不醒……
三年,面对丧夫之痛,十三年,二十三年,面对丧女之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的人相继离世,父亲,丈夫,孩子……
不是他不想要喃喃,他比任何都喜欢这个小孩,只是他不忍心想到未来的哪一,天她会亲手埋葬自己的亲人一个又一个,要她嫁一个好男人,生一个健康的小孩,组一个完整的家,免去她晚年的孤寂,让她还有活下去的意义,这就是霍霆想做的。
阮阮只是嫁给了他,又不是卖身给他,为什么要把漫长的一生都奉献给死人?可是这个女人,对他爱的执着而盲目,不打不撵,她怎么会走?
人们常说,长痛不如短痛,面对短痛的时候,有几个人下得了决心。被毒蛇咬上,只需一刀就能保命,又有多少人,下得去刀,最后就这么因为毒液丧命。更多时候,决定我们人生的,是当初决策的方向,而不是怎么走完路程,就像面对毒蛇咬过的伤口,决定你活命的,是割肉与否,而不是怎么下刀,割成圆形还是方形。
霍霆知道阮阮疼,可是不挖走她心上这块肉,她面临的会是一生永无止境的伤痛。
不许她和呢呢常见面,也不过是想分离她们之间的感情,一个月不见,确实心焦如焚,可10年不见,20年不见,再听到她死亡的消息,那和朝夕相伴定是有着天壤之别。
霍霆这小半生,第一对不起的人,是巫阮阮,许她一段姻缘却不能白头偕老,第二对不起的人,是呢呢,为了保护那个他第一对不起的人,他剥夺了呢呢享受母爱的权利。
如果只能在阮阮和呢呢之间选择,必须要牺牲其中一个,那么如今的局面,就是他做出的选择。
至于喃喃……好好享受和母亲这难得相依的时刻吧。
眼泪流过,现实的残忍不会减少半分,霍霆潦草的洗了把脸,在冷水下冲洗伤口,叫来阿青帮自己包扎。
阿青一见霍霆的伤,差点腿一软直接跪在他面前,“少爷,您这是怎么弄的啊?”
“不小心被刀划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男人哪有不受伤的。”他若无其事的笑笑,眼看阿青连包扎个伤口都不敢对他用力,干脆自己拿过来胡乱的缠了两圈,用胶布一粘,“少奶奶下去了吗?”
“刚下去,正和夫人说话呢。”
霍霆皱了皱眉,回到房里换了一条长裤,下楼。
霍老太太这显然是早上才回来,眼下两个大黑圆圈乍一看会让人以为这是吸毒过量,乌青乌青,衣服也没换,坐在餐桌上抱着呢呢喂她吃鸡蛋羹,见到霍霆的手掌受了伤,眼珠骨碌一转,看向阮阮,“这怎么回事啊?”怎么你一来,我儿子就受伤了。
巫阮阮淡漠的看着那几圈白色纱布,没开口回答,霍霆从母亲怀里抱过呢呢,云淡风轻的解释,“在抽屉里翻东西刮到了。”
霍老太太翻着他的手掌看看不算大伤,也没多说,扭头看于笑,“笑笑你快给妈看看那个红枣粥好没好,哎呦我这一天不吃你做的东西,浑身难受,打牌都没精神,输的这个猛烈又惨烈……”
于笑娇笑一声,立刻去厨房,盛出来一碗香濡的红枣粥,飘着枣香,霍老太太一边喝着,一边看向阮阮的肚子,眉头一紧,嘴一撇,“阮阮啊,你这孩子就是倔强,你说你一个女人自己带着孩子多辛苦啊,就应该听霍霆的拿掉,再说你这带着这么小一孩子将来也找不着好男人啊,我说话你别觉得难听,谁愿意给你孩子当二手爸啊,自己有孩子了对你生的这个还能好?”
巫阮阮端坐在餐桌前,面前的牛奶已经开始由温转凉,浮着一层薄膜,安静的听着霍老太太数落完,阮阮微微一笑,“霍夫人,孩子是我的,只有我的家人才有权利和我谈论她的去留,可惜我父母死得早,婚也离了。”
喃喃是我的一个人的,我生我养,既然你们不要,就没有权利对我的孩子指手画脚,马路上走个孕妇你看不过就拿掉人家的孩子吗?
霍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撕下一小块面包放进呢呢嘴里,淡声的重复了一遍阮阮的话,“妈,孩子是她的,和我们没关系,我和巫阮阮已经离婚了,你有孙女有孙子,闲心就别操在外人身上了。”
霍老太太没接自己儿子的话,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红枣粥,十分舒坦的喘了一口气,“笑笑的手艺又见长了,我现在一顿不吃你做的东西我浑身难受,你们先吃着,我得去睡一觉,下午还约了牌友。”
于笑甜甜一笑,“妈,下午我陪您去打牌呗,累了给您按按肩,反正今天霍霆不上班,他在家陪呢呢。”
霍老太太将身上的披肩一抿,笑了一声,“不是我空说笑笑招人喜欢啊,儿子……”
霍霆没有心思和她争辩于笑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果不是他点头,就是他有100个妈,也甭想动摇他的心思,别说于笑怀的是儿子,她怀的就是哪吒,霍霆也能眼睛眨也不眨的让她拿掉。
好男人,不需要对除了自己妻子以外的任何女人留情。
可是,除去他是深爱着阮阮的老公外,他也是深爱自己母亲的儿子,留下于笑和那个男孩儿,算他对自己母亲最后的纵容,她喜欢的,便由着她去做,也正因为于笑的存在,霍霆才能毫无破绽的赶走了巫阮阮。
如果他不在了,可能会留给阮阮很多东西,可能留给他母亲的呢?大概只有一个她日夜期盼的霍家长孙,不管这个小男孩是否健康,但总能代替自己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