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缘由的,场上气氛为之一凝,每个人心里都仿佛突然压上一块玄铁,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少年的视线扫到哪里,哪里便如坠深渊地底,一股寒气直往上冒,强大如司徒腾都冷不丁的一个颤栗。间漓抢过苏璎就拼命往回撤,但也选择远离少年的方向,这回司徒腾没有追来,脸色很不好看。
流萤笑了笑,主动缓解气氛,“符小弟,我们收到你的求救信就赶过来了,琢小姐呢?”
“在马车内……”
少年似心有所感,寒着脸径直走向最大的马车,血腥的一幕发生了:挡道者皆一剑斩开,鲜血蜿蜒成小溪,十多个头颅滚落,无人有格挡一击之力。稚气尚未褪尽的脸上毫无波动,一路行来,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其剑法霸绝无情令全场胆寒,皆退得远远的关注他的举动,怕厄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少年惊住全场,再无人恋战。
少年掀开车帘,整个人一震,用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声“阿琢”,众人便见他伸手脱去外衣,而后整个人钻入马车。
楼岚和侑贵顿时一愣,恐慌油然而生:为什么要脱外衣?!苏琢遭遇了什么事!?芍药怎么样了!?她们两个都是少女,都处于身体瘫软的状态,难道……?
流萤见样冷却了常挂在唇边的笑意,转身抱剑堵住大门,也不知道在对谁说,“最好祈祷琢小姐没有事。”
符清彦还没明白,楼岚闪电回首,近乎尖叫,“间漓!”知道马车里发生什么事的只有他!
间漓身体一颤,低下头,“是我,没护好琢小姐……”
楼岚如遭雷劈,呆若木鸡,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是我,是我要引蛇出洞才让苏琢与芍药身陷险境!而今万劫不复!”眼泪夺眶而出,楼岚崩溃,掩面大哭。
砰的一声,一具瘦小的身体从马车内飞出,在半空便四分五裂,骨肉泼洒一地,死相极其残忍,承受能力不够的已经开始干呕了。
司徒腾脸色古怪,他起先去撩车帘被间漓一刀逼退,没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听骑兵首领汇报,感觉吃了亏的应该是他们的人。别人不知道假宫医为何者,但司徒腾清楚,一个活了百多岁近乎妖怪的老妪,还能轻薄两位少女不成?!但曜家少主的反应也不像是装出来的,难不成老妪违反他的命令用苏琢试药了!?
一道极其凌厉的目光穿透司徒腾,令他心神惊颤,侧目,竟与侑贵对上。
司徒腾不由自主的倒退半步,心念急转。
这时,一名老宫女提着小包袱向流萤行礼,轻声说了几句话后流萤放行,让她入内。此人长居深宫,谁都不认得,但司徒腾和苏璎一眼认出了她手上的令牌——一个赤红的“绛”字。令牌一出,清幽的草药味弥漫,连血腥都被驱散开。真与假的区别并非材质和做工,而是其上沾染的草药味!
老宫女默默行走在少年杀出的血路上,宫步细碎,视线低垂,波澜不惊,最终驻足于马车外,“曜公子,老奴奉主上之命带来一些东西要交予神医谷的芍药姑娘,劳烦公子将这粒药丸给芍药姑娘服下。”马车内没有动静,老宫女又道,“苏琢小姐能否解毒,还要看芍药姑娘的本事。”
少年这才伸出一只手取过药瓶。
没多久一双怯怯的美丽眼眸探出车帘,老宫女将包袱交给她,“内有主上提炼的十八味药草精华,可供姑娘配制解药。”
言下之意,苏绛只给了一粒解药救芍药,苏琢的份要芍药自己配?!
众人发懵,唯有芍药胸有成竹。知悉毒药以断魂草和苦海盐配制,她已明白该如何制作解药,何况苏绛师祖还让她尝了一颗解药,更是将所需药材都收齐、提炼完善,只要挑选正确的几味,按一定顺序和比例调配即可,这是师祖的考验,亦是对徒孙的疼爱。
芍药当场解开包袱,一个个拔去瓶塞闻了几下,三下五除二就挑出所需,用随身携带的一套小药勺精准计量,动作极快的将他们组合,最后混成一小瓶药水,低着头微微发抖,“那个……给苏琢姑娘试试吧……”
少年顿时蹙眉,“试试?”
芍药颤抖得更厉害了,“应该……应该没有问题……”
少年将眉头皱得更深,“应该?”
“小女子、小女子是说……”芍药红唇一抿,大颗泪珠在眼眶直打转,伴随着哭音大喊,“一定没问题的!”红芍此刻可是在和一名少年直接对话啊!
再送少年一个胆子,面对这样的药师他也不敢把疑似解药的东西往苏琢嘴里倒。
楼岚抹了把眼泪,在两位哥哥的搀扶下站起来,声音哭得都嘶哑了。她对少年说,“你若信不过,我可以先试药。”
少年盯着芍药看了会儿,拿起药瓶再度钻入马车。这期间,间漓将重伤的苏璎抱到芍药身边,开始救治。乱战中苏璎被伤的最重,司徒腾仿佛与她有绝世大仇,招招夺命,苏璎一缕心脉被间漓护住,暂无性命之忧,但内腑重伤连连吐血,起码三个月没法下床。云舒双眼通红,若不是被清黎制住,早跟司徒腾拼命了。苏璎的另一位倾慕者薛棠则全身冰冷,呆呆的站在马车旁。
车帘微动,苏琢被少年搀扶着露面,长发披散,身披一件黑色外衣,小了一号,能看见原本衣服上几片被撕开的衣料拖垂下一角,左手腕上缠着纱布。苏琢看上去非常虚弱,气色很差,少年让她靠在驾车的座位上,一眼盯住司徒腾。苏琢没有说话,轻轻拍了一下他相扶的手背,少年收敛满身杀意,像个普通男孩子一样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竟然真的再也不管别的事。
芍药一边在众多男子的注视下浑身颤抖,一边手脚利索的治疗苏璎,让人万分想不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药师。楼岚和侑贵因为想太多而无法询问苏琢到底遭遇了什么,唯独符清彦像阵风匆匆跑来,“喂!你怎么出来了,起码等身体养好再吹风啊!小渊也真是的!”符清彦口中埋怨着,脸上却露出笑颜,如同灿烂朝阳,“没事就好,现在该轮到我们强势出击了!司徒腾,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司徒腾眼神明灭不定,终是选择放弃。他扬手抛来一份信,一改先前杀气腾腾复转温和,论年纪,司徒腾和流萤是同辈人,与符清彦要相差十来岁,大了半个辈分。“恭喜,你们的第三回试炼,过关了。”
符清彦傻眼,施展出的一半术法都给生生憋了回来。
楼岚仔细阅读过,对侑贵点头,“确实是皇甫太师的字迹,印章也没问题,信上说司徒腾是我们的试炼人,只要他认可便成。”她又转身询问两位兄长,“这就是以前提到过的隐藏试炼?”
楼岚的六哥点头,“试炼人会更变,但这山庄是一处固定的试炼地。我真为你们捏一把汗,不过当初我那组也没比你们好受多少就是了。”
楼岚眼睛红红的,已经冷静下来。她让符清彦往都城寄求救信,一共送出四份。送往阴阳观的信招来清黎,清黎在最危急关头第一个到达,但只治疗云舒而没有出手杀敌解围;送往楼府的信招来楼岚的两位哥哥,他们也只是震飞她的对手而没有下杀手;送往宫中给苏绛的信招来老宫女,无论谁都知道这位老人实力难测,可她不但没有出手,还带来苏绛给芍药的考验。抱着一试心态送往曜将军府的信招来流萤和曜渊,流萤亦是如此,但曜渊出手了。
“六哥、七哥,你们早知道这是我的试炼?”
两人是前几届试炼的参与者,纷纷点头,“知道,皇甫太师先一步给了我们消息,想必清黎前辈也是如此。”
清黎善意一笑,又继续折腾云舒,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别看清黎容貌年轻,论真实年纪不比老宫女小,修行界都有传言,清黎修炼得已经一只脚踏入长生仙门了,不出十年必历劫成仙,在她眼里二十岁的云舒就是个粉嫩的小男孩。
楼岚继续求证,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堵住大门的流萤,流萤摸摸下巴,“是打过招呼,但我家少主生起气来什么都无用。”
司徒腾出言请他们留下,稍作休息吃过晚饭皇甫太师会亲至。
侑贵没有发表意见,楼岚和符清彦都不想留下吃饭,清黎和楼家两位公子将他们劝住了。而云舒都要杀人了,还谈什么吃饭休息,但芍药表示今日最好不要让苏璎颠簸,即使不情愿,留在这座山庄养伤才是最优选择。苏璎在药物作用下睡过去,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云舒忍恨答应,但也只在这里留一夜,第二天天亮他就带苏璎入城。五人小伙伴中只剩下苏琢没有表态了。
苏琢轻声说了什么,少年代为转达,还是只有简单一句话——先吃饭!
苏琢没有和其他人同桌,她的饭食由流萤向山庄借用食材亲手烹制。曜辉将军麾下赫赫有名的火曜一手掌勺一手持锅,惊得山庄内一些老人都忘记了怎么闭嘴,连司徒腾得悉后都一阵发愣,这琢小姐什么身份?实力惊人的曜家少主为她端茶送水跑前跑后,火曜流萤更是哼着小曲儿给她做饭,在司徒腾的情报中,苏琢只是因为有苏苑那层关系而自小在曜家长大,然后他又突然想起:曜辉有过几次目的不明的远行,似乎并没有带七曜或者儿子,反倒带上了苏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