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虽然受到惊吓,幸好没出意外,急忙撩开车帘询问情况,与此同时侑贵和薛棠也赶回来,几名年轻人小心翼翼的围住马车,警惕四周。
云舒自幼习武,对视线和敌意很敏锐,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感受到杀气,直到听得一声极轻的“哧”才从声音方位判断出马匹遭袭,因此能比其他人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云舒向铜钱镖射来的西南方望了一眼,“至少在五十米外,一击不成已经退开。”
楼岚懊恼不已,她参加荐试前做的功课多和官宦世家、权力纷争有关,其他领域如商贾、医药、武学等只涉及到现今最顶尖的几个势力,她实在没想过还有机会和神秘的杀手组织打交道。楼岚向云舒请教,云舒也是从他父亲那儿听来:沧海小楼是江湖上一个曾经辉煌过的杀手大集团,只为钱卖命,委托完成率很高,信誉极佳。后因意外老一代高手大批陨落而出现传承断代,十年中青黄不接,往昔盛名的沧海小楼便没落了。即使如此,曾经杀出来的赫赫威名仍旧刻在每一位老江湖心中,每当提起时都心有余悸。
老杀手中的一人以钱镖夺命,铜钱镖、银钱镖、金钱镖都使用过,他施展独门轻功时可在小巷屋檐等狭窄角落飞转自如,身形俊俏轻快若一只燕子,故而得名“金燕子”。几人商量下来,这位使用铜钱镖的杀手很可能与金燕子有关,但绝非金燕子本人,以金燕子的本事数镖齐出绝对可以要了马车内苏琢和芍药两名弱女子的命,来者显然功力差了金燕子一大截,时机上的把握也不完美,当属新手。
符清彦突然想起在师守镇火烧冰糖葫芦时那枚射入青砖的暗器,他当时都不知道是什么,今天总算明白了!“这人从师守镇一路跟来了!他曾对苏琢出过手,但是射偏了!”
不是射偏,而是苏琢避过了。符清彦不知苏琢真实身手,当时注意力又在冰糖葫芦上,从而做出错误判断。
楼岚等人据此进一步推断,“十年时间沧海小楼元气恢复,年轻一代又开始接委托了吗?”
云舒知道的比较详细,却是个噩耗,“只要不成功,沧海小楼的杀手就会追到天涯海角,就算除掉一个,也会有第二个来刺杀。如果真有人向他们委托刺杀苏琢小姐,那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除非委托被撤销。”
几人都尚且年轻,资历不足,闻言莫不心惊。
苏璎虽然爱哭爱闹,骨子里却有着苏家传统的决断,她最先调整回状态,“离京都不远了,只要进入都城绛婆婆自会派人来接应,还有三天路程怎么着也得熬过去,等苏琢好起来再想办法找出元凶,撤销委托!”
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楼岚觉得自己这个军师当的真差劲,不止解决不了问题,还令同伴屡陷险境。她情绪低落,却无意中瞥见符清彦一脸轻松,忽然眼眸大亮,欣然笑道,“金燕子算什么东西!我们有天才结界师清彦小弟啊!”
连麒麟扇的一击都能接下,难道还防不住小小一枚铜钱镖!?
换了马匹,符清彦在两辆马车内贴完符,八人继续上路。
第一辆马车薛棠掌鞭,符清彦、云舒、苏璎共处车内。发生了这等事一路上气氛沉重,符清彦尽量找话题,好在云舒也有此意极力配合他。符清彦大着胆子问,“苏璎小姐,你说苏绛皇后是你婆婆,那你岂非皇室中人?”
苏璎抱着膝盖闷声回答,“嗯,也能这么说。但我是长孙女,所以在那之前我首先是苏家人。”
“长孙女?怎么说?”
“苏家女子,无论嫁得何等显贵,生下的长女一定要交还给苏家养育,姓苏,名字也由当家人来取。虽然不一定要和父家断绝关系,但因自幼生活在苏家,所以总会和父家关系淡薄些,又因为是女孩儿,父家也不怎么会太关注。比如苏绛婆婆在宫内生下我娘苏蔷,我娘在出生后第七天回到苏家,直到二十四岁她都没有踏出过苏家大宅一步,虽然知道自己贵为一国长公主,在苏家内还是得遵守苏家的规矩,没有例外。我也一样,出生后第十天回到苏家,直到去年才被准许自由外出。”
“以前不能外出?连逛逛庙会买东西也不成?”
“不成。”苏璎摇头,发上流苏晃动,“我都二十二了呢,还算是早的,有许多人一辈子都不被允许踏出大门。话说在家里也什么都不缺,用不着自己外出购置。”
符清彦一脸茫然,“这是为何?”
“小清彦是阴阳师,你师门也有一大推的规矩要遵守吧。苏家也同样,需要管理的人越多,定下的规矩也就越繁琐,那座隐藏在山林里的封闭大宅,就像一座囚牢,困死了多少青春韶华。”
“到底是什么规矩,苏家女子不是最自由的吗?”
“是啊,被束缚手脚二十年,一旦出门无论谁最渴望的都是自由吧。其实规矩很简单,只要实力能被长辈们认同即可。”
“不对啊!”符清彦挠挠头发,“小渊说苏琢五岁开始就离开苏宅住他家了,规矩真有那么严?”
苏璎垂下眼眸,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到底是露出复杂的目光,“苏琢是按着规矩得到准许才离开苏宅的。她自小就不同寻常,诶,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她……”
符清彦歪着脑袋一脸匪夷所思,苏家的女子们光看外表没法判断危险度,苏琢发呆的时候给人感觉一拳头就可以打死,谁能想到她抱琴发飙时有多可怕!苏璎也是,光看外表就是一个活泼开朗带些小娇蛮的大小姐,完全没有习武人或者修炼者的特征,但似乎很善舞的样子。有了苏琢的前车之鉴,符清彦完全可以想象苏璎的舞姿绝对非凡物,说不定跳支舞也能杀个把人。符清彦突然对苏家有了兴趣,首当其冲的还是苏琢的身世,“苏琢的父母是何样的人呢?”
“苏琢的母亲名苏萝,为绮婆婆的长女,善穿红衣起舞,非常漂亮灵动,发上一直戴着鲜艳的火焰鸢尾花,是当年苏家人见人爱的火红精灵。我幼时只见过她几面却至今印象深刻,只要有她在周围便能欢笑不断,是个非常富有个人魅力的女子,想不喜欢她都难。上了年纪的长辈说苏萝生来知晓万物语言,指不定是精灵、或者神灵转世,此生注定不凡。可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她突然一天就大着肚子回家了!而且很快临产生下苏琢,没几天又走了,据说是随夫出海,至今未归,生死不明。苏琢的父亲可能是名大海盗,也有传言说是海妖的,具体怎样谁都不清楚,连绮婆婆都没有见过他,苏萝是怀胎九月一个人回家的。”苏璎叹了口气,“苏琢也算是半个野孩子,好在苏家看中的是母亲的身份,因为这个对她说难听话的人也有,但并不能影响她本家嫡亲的地位。”
精灵或者神灵转世的母亲?海盗或者海妖的父亲?!符清彦惊呆了,这是什么神话故事,跑题跑到荒古时代去了吗!?云舒也是第一次听,纠着眉显然不太能接受。
苏璎突然板起脸威吓,“你们两个,这事要当秘密啊!绝不能捅出来是我说的,不然打死你们!苏琢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提父母。”
喜欢才叫怪!符清彦腹诽:什么奇葩父母,这不是坑孩子么?可怜苏琢孤僻怪异的性格原来都是被她不负责任的父母逼出来的!生儿不养儿,最差劲了!符清彦又瞄了苏璎一眼,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尽大嘴巴!
苏璎并不知道符清彦在想什么,发现他在看自己,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肩,“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璎大嘴巴又要揭人短了,符清彦心中觉得应该要做出不屑于一听的模样,实际上却忍不住嘴贱,“什、什么?”
“苏琢很会撒谎,你别被她的外表骗了。”
符清彦睁大眼睛,这比苏琢的身世更叫他吃惊。
苏璎补充道,“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说有个男人收了她做徒弟,教她可以穿墙而过、腾云驾雾、甚至起死回生的术。你信吗?哈哈,除非是像你一样的阴阳师,怎么可能有人会穿墙而过的术,更别说起死回生,除了仙人谁做得到!再说,苏家内院是绝对禁止男子进入的,设了不知道多少层保护。那时候她还不满五岁,那么小的年纪就会撒弥天大谎,而且还偷了东西,最后因为绮婆婆宠她才只受了轻罚,不然,要被剁掉双手的!”
清蔚师哥……坑蒙拐骗顺手牵羊后立马拍屁股走人,他绝对会做这样的事啊!符清彦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在苏琢面前提他为妙,不然真是自己找骂,若今后再碰到清蔚师哥,一定要弄个清楚替苏琢翻冤案!
第一辆马车中苏璎和符清彦一个大嘴巴管不住一个口是心非狠狠八卦,弄得云舒非常无奈,都不知道紧迫感为何物了。第二辆马车上,楼岚和侑贵绞尽脑汁,渐渐推敲出些眉目,他们对委托沧海小楼杀苏琢的人有了初步猜测,顿时觉得更加棘手。
而这几天,苏琢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她的身体是麻木的,神志非常清晰,甚至有些时候靠灵识就能比其他人先一步捕捉到危险临近,可就是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连眼皮都没法眨。身体上的不适苏琢可以忍受,令她无法容忍的是一路上吃喝拉撒梳洗更衣全都由芍药照拂,她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何时欠过这么大恩情!每次芍药一边用银针刺激穴位引发吞咽反射一边将粥一点点给她喂下、还时不时擦去沿着唇角流淌下来的汤汁时苏琢就有崩溃的冲动,她发誓,那个欺上门来把她害成这样的人,她绝对以最惨烈的手段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