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工厂里几盏红灯一起开始有节奏地闪烁,“呜......”一次尖锐的长鸣穿透了沉闷的空气,打破了那种令人压抑的沉寂,在这巨大的工厂里显得越发刺耳。大约过了10秒钟,那种声音停止了。维尔摘下了耳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每间工作平台都是有做隔音处理的,但似乎效果不是像那些管理人员说的那么有效。
记得他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耳朵被刺得生疼,维尔紧紧地捂住耳朵,但那样做仍然无法阻止那种声音,尖锐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听力系统,冲入他的神经,强行闯进大脑,任何屏障都无法阻止它穿过。他用力按着自己的耳朵,差点就跪在地上,旁边站着的两个管理人员笑着看着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然后,他真的跪到了地上,他再也忍受不了了...大约过了7、8秒后,他发觉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后背,回头看了看,发现其中一个管理员正站在他的背后,并用对他做着奇怪的手势,他想移开一只手,擦擦眼里挤出的泪水,好让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些,但他的一只手刚刚离开捂着的耳朵,脑袋里那种嘶嘶的声音就立刻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立刻地把手又用力地按了回去,他的手刚刚接触皮肤,一股疼痛感便涌了上来,原来他刚刚用手捂住耳朵时用的力量太大了。
维尔只好用右手的袖口蹭了蹭遮住视线的眼泪,那个管理员正在对他做着动作,管理员把拳头放在大约嘴的位置,张开嘴,同时也对他张开了拳头,并反复重复着这一动作,他忍着脑中那种尖锐的声音搞明白了管理员是让他把嘴张开,他照做了,然后他的嘴里被塞进里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在他的嘴里感觉很冰冷,而且还被包在一种奇怪的黏黏的液体里,他嘴里犯上一种苦涩的味道,他立刻开始想要作呕,想把那古怪的东西吐出来,但是管理员拿着那东西的那头,用力往他嘴里送着,看样子不想让他吐那东西出来。那个东西太大了,他无法把它咽下去,估计这东西也不是让人吞下去的。他只好就那样含着,大约不到2秒后,他立刻就感觉到他脑袋里的那种嘶嘶声减轻了,他不在尝试着挣脱嘴里塞着的东西,慢慢地他的感觉好多了,他可以看清东西了,而且脑袋里也不在被那种嘶嘶声充斥了。他感觉嘴里的东西被抽了出来,身边的管理员也示意可以把手从耳朵上移开了,刚刚的那种怪声已经停了。
维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吐了吐嘴里混着那奇怪苦涩粘液的唾液,直到嘴里不再有那股奇怪的味道。然后身子向后一倒,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他用力地挤了挤双眼,左右甩了两下脑袋,试图让自己能更清醒些。他尝试着让自己蹲起来,先用双掌支着地,双膝跪地,身体向前倾,然后慢慢地起身,尽可能地让身体保持住平衡,直立,然后开始向前迈步。在经历了那阵被嘶嘶声折磨的头疼后,维尔走起路来有点摇摇晃晃的,他伸出颤巍巍的右手扶住身边的座椅背,把身体慢慢送入座椅中,最后整个身体就滑入了座椅里,他的右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这时,在他身旁的管理员抓起他那只发抖的右手,然后把一个仪器贴在他的右手手腕上,他感到一阵冰冷,那种感觉让他冷的难受,好在管理员很快就把那台仪器移走了,开始研究着上面的数据,然后转过身冲着一直站在工作室外面的说了句什么,虽然没有了那种令人发疯的嘶嘶声,但维尔的听觉还是没有恢复,听不清他们在说着什么,他尽量扭过头去,用眼角瞟见站在外面的那个管理员拿出一个工作终端,在上面输入着什么,应该是在记录刚才的读数。随后,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管理员拿出一个小金属瓶,走到他的面前,举起那个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做了一个喝下去的动作,然后把瓶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走了出去。
维尔用颤巍巍的双手拿起那个小瓶,那瓶子上什么说明都没有,只有一个标有拧开方向的箭头,他毫不犹豫地拧开了盖子,向里面瞟了一眼,里面装的似乎是一种棕色液体,然后尽量控制着仍在颤抖的双手,不让里面的液体洒出来一滴,把瓶子里面的东西灌下了喉咙。那种东西喝的时候感觉很顺滑,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不过确实管用,维尔立刻觉得脑袋清醒了很多,他也能听见工作平台内正在播放的广播声了,但他仍听不清那广播到底在说什么,但他的听力正在逐步恢复,身体也不再发抖了,维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感觉好多了...
之后维尔慢慢了解到,这种噪音是每次工厂开工前都会响起的,类似一种告警声,提醒所有人都要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不过就是有点太过刺激了。好在维尔在座椅的侧面找到了一副巨大的耳麦,而且每一把工作椅的后面都有一个专门放置这种耳麦的位置,虽然带上的感觉并不是很好,耳麦有点紧,夹得他耳朵的两侧疼,但比不上第一次他用手按住耳朵的时候,那次被他按到的地方疼了三天,五天后他才敢侧躺着睡觉。每次带上这玩意,维尔都感觉自己好像是那种夹娃娃机上被夹住的玩具,脖子被吊着,然后被扔进一个无底深渊...但比起那尖锐的告警音,带上这玩意的感觉还是很惬意的。维尔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他听到这种巨大告警音的时候,那两个管理员为什么没有告知他会听到这种巨大的噪音,而且也没在那该死的声音响起前给他带上耳麦,甚至连椅子后面放耳麦的位置都没有指示给他,只是站着看他在那巨大的噪音里打滚。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奇怪,大约是在第5次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维尔猛然想起那天和他在一起的管理人员似乎并没有带着任何保护措施,而他们却像是一点事都没有。也许是他们通过手术改变了自己的身体机能,使他们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关闭和开启听觉神经,就像那种改变身体肌肉强度的身体强化手术。如果真的有那种可以控制听觉神经的技术,维尔也想去做,不是为了这烦人的噪音,而是能躲避每天母亲对自己的教导。
每天晚上回到公寓后,母亲都会在桌子上提前摆好通过程序远程操控制作晚餐,这倒是节省了他很多的时间。虽然他每次到家面对这一桌子的美味都会感到无比饥饿,但母亲都会强迫他先去冲个热水澡,洗一洗身上的污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才允许他吃晚饭。如果哪天他没有去按照母亲的指示去做,她就会启动一个程序,然后那一桌子的美味就会沉到桌子下面去,并保证如果他晚餐前不先去洗澡,那么她就会把房间锁死,整个晚上维尔不会得到一丁点吃的。
维尔为了不触怒这位严厉的母亲大人,每天都乖乖地按照她的指示去做。而且母亲给出的建议使他在好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得到了很大帮助。虽然母亲身在星球遥远的另一面,但有了家庭通讯系统,维尔就感觉和他在家居住的时候一样,所有的一切母亲都帮他照顾好好的,即使两人相隔两地,都好像在一起一样。每次维尔要出去或者参加朋友间的聚会,他都会在下班时通过联络系统跟母亲说好,要不然就得在门外面过一夜。
现在维尔还会向母亲咨询一些事情,而且每次母亲都会很认真地倾听,之后犹豫一会后再慢吞吞地向他说出建议或者意见,如果有什么母亲也觉得犹豫的事情,她会让维尔稍等会,她要和那些邻居们一起商量一下,虽然这样的讨论一般都会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但维尔也知道母亲是真心地为他好。现在母亲已不像以前那样,对他的行为和思想提出指责了,但如果维尔做错了某些事,母亲还是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的错误,并且提出她的建议,还会说出如果在她们的时代,会怎样怎样做。维尔有时觉得这挺好笑的,时代的变迁,属于她们的时代已经过了,如果他真的按照母亲的方法去做,那些他认识的朋友里会有多少人为此笑掉大牙。不过大多时候,母亲给出的建议还是很明智的。
现在每次只要是回家过夜,维尔和母亲大概都会谈上半个小时,了解一下最近的情况,一般都是母亲起头,然后维尔把最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些事情告诉母亲,例如哪个傻瓜主管在吃午饭时不小心把午餐洒到眼睛里了;有个白痴从平台上掉到工作区了,原因是他尿急,忘了自己身在工作平台,拽开那扇门就往外走,连闪烁的红色警示灯都没注意到(维尔怀疑那个家伙是个色盲,而且当时还戴着那厚重的耳机),结果还算不坏,他断了条腿,身上也有三根骨头断了,头部非常幸运地砸到一个正在工作的下等人身上,保住了命,而那个下等人就没那么幸运,头部磕在工作台子上,当场就死亡了(母亲听到这惊呼了一声);还有那些新来的伙计看起来笨手笨脚的,连给平台换个驱动程式都弄不好,看着他们用颤巍巍的手把程式插入接口,随后脸色煞白地启动平台。
有个胖家伙甚至闭上眼按下按钮,维尔坐在自己的平台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离那个胖家伙的平台并不远,借助平台里面照射出来的灯光,透过每个工作平台前的那扇巨大强化玻璃窗户,维尔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那个肉脚(这里的人对新来的人的称呼)紧紧地把自己绑在座椅上,把一些应急用的设备都背到了身上,例如微动力喷气背包,可以帮助你减少下落时的速度;燃烧胶囊,可在半空中燃烧的漂浮装置;维尔给自己倒了一杯提神的热饮,放到一旁,然后双手放在脑后,把脚搭在工作台的边上,把工作平台内的灯光调到最低,悠闲地看着那个肉脚逐字逐句地盯着屏幕上的操作说明。那个胖子把说明读了至少有三遍,然后低下头,在平台上寻找着哪个开关,举起右手,在工作台上空停着,维尔看见他的喉头动了一下,然后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接近工作台,按下了某个按钮。随后那个工作台震动了一下,有几团灰从那个工作台上方的天顶上掉了下来,掉到那个肉脚面前的玻璃上,在平台内灯光的照射下维尔明显地看到那个胖子的脸刷地变白了,随后整个平台开始有节奏地震动着,那个胖子坐在椅子里也震动着,也可能是在发抖,额头上汗浸浸地一片,双手都举在空中发疯似地胡乱舞动着,维尔发现那个胖子的视线似乎穿过了工作台,直勾勾地盯着下面那昏浊、四处都不断冒出火花的工作区,同时嘴里也在大叫着什么。
维尔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他按下了呼叫平台操控中心的按钮,告知中心有个肉脚遇到麻烦了,报上了那个胖子所在工作平台侧面上标记的编号,然后喝了口刚刚晾好的热饮,把工作平台里的灯调亮,按了一下工作台上的按钮,启动了自己的平台,继续工作了。他在把自己的平台开走的时候,瞥见那个胖子的平台已经停止了震动,开始缓慢地往平台操控中心移动,而里面那个受到惊吓的家伙已经哭了...维尔皱了皱眉头,加速开走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他听说救援组在把一个过度惊吓的胖子拉出平台的时候,那个胖子吐了,吐了一个正在把他往外拉的救援者一身...的确,有恐高症和幽闭恐惧症的人是不适合操作这种平台的:在一片黑暗的环境里,你一个人独自呆在一个狭小封闭空间里好几个小时,操纵着这小小的铁盒子,沿着贴在顶上的老旧轨道在黑暗里独自滑行,你可以在工作平台移动时听见头顶上四个滑轮滑行时挤压钢轨发出的吱吱声,还有每次换轨转向时的那一震和不时轻微的摇晃,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足以让任何人感到心理发毛。幸好维尔并不怎么惧怕黑暗和孤独,相反他觉得他一个人时更加地自在,虽然一开始到这里他也惊慌失措过,不过度过了开始的那段时期后,这一切都还不错。
他的工作仅仅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工作平台里,沿着固定的轨道快速地滑行,检查在他脚下的“地面”上工作的那群下等人工作的进度和工作状况,时不时地更换一下驱动程式,按按几个工作台上的按钮,喝上一杯提神的热饮,惬意地在他这狭小的空间里听他喜欢的那种稍微带点忧伤的歌曲,直到通知下班的指示响起,再开着平台回到平台操控中心,哼着小曲走向工厂的大门。这里的待遇也很高,他甚至在一年中有大约半个月的带薪旅游,每个月他都可以到医疗中心做定期的心理和身体检查,不用花自己一分钱。
维尔很满意自己的工作,除了那份令人作呕的午餐,维尔把自己的工作平台开到一个规定的位置,那里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铁门,正在缓缓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