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凡多克擦了擦额头,他刚刚不小心把自己的午餐弄洒了,那种令人恶心的黏黏的液体从瓶中喷溅而出,弄得他的小小的“车间”里到处都是,连他的额头上都沾到了一片。
“该死的、令人作呕的东西”他心理暗暗咒骂着,那些整天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人们都他妈的在干什么?虽然这东西里所含的物质确非常适合像他这样每天需要非常集中精神的人饮用,用管理者的话来说就是“这种午餐非常便捷、高效,同时也非常的经济实惠”,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把它弄得好一点,这种黑呼呼的东西就和融化了的黑色沥青一样粘稠,看上去就令人没有食欲,而且味道也的确不怎么样,感觉就像在嚼一块放了很久的已经软化了的橡胶,还附带一股恶心的油墨味道。
维尔非常怀念家里妈妈弄的那些食物,不仅仅是味道,连颜色的搭配和所散发出来的香味都令人禁不住诱惑。
他的眼向上一扫,瞥了一下悬挂在工作间上的电子显示器,上面显示着时间是12点35分。这时第二颗蓝色恒星应该刚刚升起来,悬挂在天空中的西北角,与那颗稍大点的红色恒星呼应着。
就算是有两颗恒星同时放射着光线,也无法穿透那厚厚的雾云层。那是由漂浮在大气中的浮游颗粒形成的云,雾云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变得越来厚,最后把天空完完全全挡住了,只有在大风的天气里,雾云才会被稍微露出一点空隙,透下一点灰暗的光,给下面的世界洒下几缕光线,然后很快就又被雾云挡住了...
维尔叹了口气,他还依稀记得上次他二十岁生日时公司给他放了四天假期,他第一次搭乘“通天塔”号反引力飞船,穿过雾云层,进入漂浮城市“伊甸园”的情景:他一踏下飞船,就发现这里与他所居住的城市是多么地不同,许多绿色的他叫不上名来的植物就种植在他身边的土地上。他上学的时候学到过这些东西,知道它们通称植物,而且有很多的种类。
他大致知道这些东西的结构:那些长长的,起支撑作用的绿色的杆子一样的东西叫做茎,是保证植物们会变得很高很大的重要倚靠;那些附着在植物茎的四周,许许多多的、呈扁平片状的绿色东西,叫做叶片或者叶子,它们保证了整颗植物生长的能量来源;最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那些一般出现在植物的末端的、有着奇异颜色的一种叫做花的部分,植物就是通过这一部分,来制造另一个自我。
这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一种奇特过程,他曾幻想过如果自己也拥有这种能力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有另一个了解自己想法的人帮忙做起事情来会方便很多,同时他也担忧如果真的多了一个自己,那他一些隐私的东西是不是就要会分享,这点倒是蛮令他不高兴的。
他惊讶的用手碰了碰那些绿色的叶子,有一种弹性的触感。
维尔感觉这些绿色的东西是那么的神奇,这些小东西只需要一些营养液就可以从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小硬壳,长得比他还高,开出各种颜色的花朵,简直太神奇了,这是多么的令人不可思议。他还在上学时就对这种奇特的生长现象感到惊诧,他的导师告诉曾经这些绿色的东西覆盖满了整颗星球,但是现在只能在“伊甸园”中看到了,这令他十分的沮丧。
当他打算把那一片离他最近的叶子放到手掌中以便可以好好观察的时候,随行的导游制止了他,他告诉维尔那些东西都很脆弱,你可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触它们柔弱的叶子,但是你不能将它们放在手掌中,更不能将它们摘下,那样你将接到相当于这次旅行所花费三倍的罚金。他惊诧地听着导游对他讲解着这些绿色的小东西地由来,没想到这些小小的绿色的叶子是如此地脆弱,比超导纤维还要脆弱。
维尔把他的思绪从那次美好的旅行中收了回来,他不得不从新审视了一下目前的惨剧:绿色的瓶子从桌子上吊到了地上,掉到了他的右脚边上;桌子上还留有瓶子滚动时留下的痕迹,桌面上有一大滩黏黏的黑色液体,那是他的午餐,在这堆黑色液体的边缘处,有一个正逐渐被黑色液体吞没的圆形区域,那里是那个绿色的瓶子应该待在的正确地方,如今它却躺在自己的脚旁,又向外面挤出了一小滩黑色液体。
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右脚抬了起来,以避免那黏糊糊的东西沾到鞋上,那双鞋可花了他1/4的薪水,哦........真他妈恶心!他拉开位于座椅左边第三排最下层的一个抽屉,里面的东西立刻呈现出来,老式的瞬间染色剂,能把你的毛发在一瞬间染成你想要的任何颜色,现在人们更钟情于镜像式的发型商店,可以让你看到完成后的效果,虽然比较贵一些,但是也比瞬间染色剂来得稳妥。
维尔用左手摸索着,该死的,放哪里去了,是这个么?他摸到一个大约有手掌大小的东西,他费力地把它拽了出来,那东西呈银白色,比他的手掌小一些,一面黑色的显示屏镶在上面,还有一个半椭圆形的薄薄铁片,附在显示屏的两侧。他记起来了,这是他买的一种用来解闷的机器宠物,据说是模仿以前一种作为帮手的生物制造出来的,他不小心把它的头给拧掉了,于是那个头就被扔在这里了,它的身子早就忘了扔到哪里去了,也许当垃圾处理掉了,他拿起那个机器头,端详了一会,然后随手就丢进了墙上标有“垃圾处理通道”的洞里。
他继续摸索着,终于,他摸到了,一个差不多和他手掌大小的扁平的黑色装置,有一面上有着一个大大的经过特殊抛光的C字标识,围绕着这个大大的C,四周还有一行小字,他眯着眼分辨出了“清洗用机器”这几个字。他按住标有C的那面,大约过了3秒,那个C泛出了蓝色的光芒,整个机器开始有节奏的震动,它开始工作了。
维尔把它举到了他右脚边刚刚掉落瓶子时撒在地上的一小滩黑色液体上空,有C字标识的那面朝上,静止了大约3秒,从机器的底部照射出一股绿色的光束,随着高度,由小逐渐变大,呈圆锥型,维尔把那道绿色的锥形光束的底面完完全全罩在那团污迹上面,锁定。好的,然后维尔松开了手,那台机器漂浮在空中。
维尔大概知道这东西的工作原理,它会产生一种微波光束,将要清洗的东西打散到纳米状,然后顺着光束,吸到机器里面,那些污渍就不见了,当然你要提前设定好你办公室地面的材料,让机器识别,否则,你将得到的是一个规则的完美圆形的大洞。
那机器开始嗡嗡地作响,表明它开始工作了。维尔又观察了几秒钟,那一小块污迹开始慢慢地消失掉了,维尔松了一口气,这种清洗用机器是标有危险品的东西,如果出现了差错,那问题可就非常严重了。
维尔往旁边挪了挪,他可不想挨着那个危险品那么近,随后他把视线移回到桌子上,说是桌子,不如说是维尔的工作台更为确切。啊...和他想的一样糟糕,那恶心的液体沾了很大一片区域,有些还溅到显示器上,堆在一旁的各种应用驱动程式上(一种驱动机器运转的程序,相当于钥匙,你只要把你想要机器执行的程式插入数据接口,机器就会按照程式中输入好的指令进行工作,不同的程式会使机器进行不同的工作,你几乎只需要给一台机器更换程式,而不需要再使用其他一台机器,就能完成绝大部分你想要的东西,高度节约了成本。)也沾上了一些,当他把那些程式移开的时候,那种沾在上面的东西拉出了长长的细丝,而且还很不容易弄断。
他把那些程式中没有沾到粘液的先挑出来,然后他按了左边墙上的一个绿色按钮,他头顶前方的一小块墙壁降了下来,露出左右各两排的架子,每排架子上还罗列着一些其他的程式,他把刚刚挑选出来的那些程式抱在怀里,然后一一拿起,放回架子上,然后再把架子推回去
。随后他的右手绕过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从右边的桌子上拿了一罐“沃凡德”清洗喷剂,喷到那些程式沾到粘液的位置,只见那些被喷到的黑色粘液开始发泡,棕黄色的泡沫遮住了原来的粘液,只大约持续了3秒钟,那些泡沫就不见了,程式上原来被粘液覆盖的地方只剩下一些黑色的块状东西,他用手轻轻弹了弹程式,那些黑色的东西便碎裂开来,露出里面程式的那种金属深灰色,然后他拿起下一块程式,举起清洗喷剂,继续处理那种令人恶心的粘液。
当他处理完最后一块程式并把它们放到头顶上的架子里的时候,那台清理机器还在嗡嗡地作响,看来还是没有清洗完成,他也只好作罢,桌子上的那一大滩黑色粘液,他不打算交给这台清理机器了,实在是太没有效率了,虽然最后的清理结果的确是不错的,但维尔可不打算花费一个1小时的时间去对付这些污渍。他看了看头上的那块显示器,上面的时间显示是13:12分,离他下次开始工作只有不到20分钟了,他非常的懊恼,到现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吃呢!不过他宁可饿着肚子工作,也不愿意去向那个令人讨厌的傻大个--他的部门主管去解释他为什么他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开工,部门主管才不在乎你的感受如何,他只在乎你没有工作时耽误多少进度,而那些代表了他的奖金多少。
总有一天他要向那个家伙报仇,维尔暗暗想到。那个该死的傻大个,手里拿着个记录仪,里面记录着所有他管辖下的在职员工资料,他总是在挑别人的毛病,就好像程式里面那种负责纠察的程序,古板、刻薄,一个不接受任何人的混蛋。维尔很希望能更换一份更加悠闲的工作,但他的母亲却劝说这可能是最适合他这种半调子性格的工作了。维尔也记得之前自己的遭遇,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之前他在一家报社当实习生,上班第一天他就把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给当废品处理掉了,而且那份文件里的报告会出现在当天晚间时段HTDC电视台一篇针对所有公民的报道里,当天他就失去了实习的机会;维尔的第二次工作也很不幸,他在一家销售公司谋得了一份职务,开始的时候一切还很正常,直到有一次他把一罐清洗用的机油误当一种特殊的饮品,端给了一位客户,恰巧那位客户正在与公司的经理商谈一笔对于公司非常重要的交易,他当天就被赶出了公司。
维尔举起那罐“沃凡德”清洗剂,对着他的工作台上开始狂喷,雾状的液体伴随着嘶嘶的响声喷洒在一片片的污迹上,随后便在上面腾起更多的白色泡沫,连那些按钮上发出的光也被遮在了一大片白色的泡沫下。
看着眼前那几乎覆盖整个工作台的白色泡沫,维尔突然担心那种清洗剂会不会把工作台上标着的指示说明也一并清除掉,但看着那一团团滋滋作响的泡沫他还是决定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再说,他可不想把那种东西沾到手上,说不定会有什么结果,反正不会是什么好的。
在“沃凡德”清洗剂的作用下,那一大片粘稠的黑色液体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灰色液体,他很轻易地就把它们擦掉了。维尔看了看手里那块满是泡沫粘淅淅的柔软的合成材料,那是他从那个盛满杂物的抽屉里翻出来的,好像是有着什么图案的旗帜,但现在只是一团糟糕的、碎裂的合成材料,维尔顺手把它扔进了垃圾处理通道。
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工作台上的每一个角落,得到的结果令他很满意。工作台上的那些指示说明没有被清洗掉一块,甚至连被侵蚀的痕迹都没有,黑色的污物已经都不见了,而且原来工作台上的那些污迹似乎都被清洗掉了,就连工作台上那些按钮中的昏暗灯光都似乎重新焕发出闪亮的光芒。
维尔抬起头,看一眼显示器,13:28:47。他从新坐到座椅上,右脚碰到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落在地上的清洗用机器,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地面,非常干净,看不出一点污渍,也没有什么遭到破坏的迹象,运气还不错吧。维尔把那机器踢到了手臂能够到的地方,然后拾起它,把它扔回了那个装满杂物的抽屉,咣的一声,关上了。随后,他按下了工作台上的一个按钮,叹了一口气,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了...还是在没有吃午餐的情况下...
在维尔那狭小的工作间下面,一支支巨大的机械臂整齐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幽暗的远方,只有几处从工厂顶上照下来的昏黄的光线,偷偷摸摸地穿过黑暗的空隙,洒在冰冷的机械上,反射着。
不时有重重地金属碰撞声从黑暗中传来,似乎连这里的空气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挤压,一波一波地震荡着,你能明显地看到,在那仅有的几处光柱下,漂浮的灰尘在光柱下肆意地飞舞着,每次撞击声过后很明显地在那那光柱里涌入一股新的灰尘,它们向前推进着,强行将刚刚还在光柱下飞舞的灰尘挤走,然后自己迅速占领这里,不断地向上,再下沉,犹如一只在灯光下惬意舒展的触手,然而还没等它完全放松下来,又迅速被另一股更强大的灰尘挤走。就连大地都在为那巨大的声音颤抖,那呯呯地撞击声犹如这个更加巨大工厂中回荡着,有时就连那些从天顶上掉下来的灯也会承受不住这巨大声音,某只灯忽明忽暗地摇摆着,发出嘶..嘶..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之中爆起一团明亮的火花,随后就是一片光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那巨大的声音犹如这个工厂的心脏一般跳动着,整个工厂都在随着这节奏而抖动着,它充满了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