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从撒奎纳琉斯军团到梅里军团的大道上,走着约五千人的队伍。瓦齐里武士头上晃动着白色羽毛,紧跟在泰山的后面。健壮的罗马人组成的军士队伍跟在马克西姆的后面。撒奎纳琉斯城外的蛮人武士们则在队伍的最后面。
受雇于军队的土人夫役们汗流浃背,拖着弹弩、弩炮、大盾、大破城锤以及其他古代战争机械,走在队伍中间。有些难行的路段,他们还要假手军队的帮助。此外他们还带了云梯、城墙钩和向守军投掷的火弹等装备。所有这些笨重的装备不时阻碍整个大队的行进速度,这令泰山有些烦躁。但是他又不得不听从马克西姆、卡修斯和麦塔卢斯的劝告和安抚,因为这一切都是攻取敌人城堡的必要装备。他们认为宁肯备而不用,也比用而不备强。泰山只好听从他们的意见。
沿着尘土飞扬的通向梅里军团的大路,瓦齐里武士们一面步伐整齐地迈着大步,摇晃着身躯,一面齐声唱着他们民族的战争歌谣,特别增加了整个队伍不可战胜、所向披靡的气势。
成千的归服新帝国的队伍人数众多,只有马克西姆是他们唯一熟悉的老军官,天气又热,不免纪律松弛。他们沉重的头盔只有一根细绳挂在背上,在身边摆来摆去。他们的盾牌则完全背在背后,由一根皮条斜挂在肩上。他们正像一些老兵一样,为天气炎热和道路难走发出一些怨声和咒骂。至于那些从城外征调来的武士,则一路上又唱又笑,东拉西扯地谈话,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更像一群外出野餐的人们。好在他们走在最后,不至于扰乱整个队伍的严肃和秩序。
正当这支庞大的队伍行进到梅里军团的城堡前,面对护城河、堤岸、栅栏和塔楼时,城里的统治阶层正忙成一团。奴隶们刚把瓦里图斯的尸体抬进皇宫,而福浦斯这时也慌了神,手足无措。一群善于阿谀奉承的马屁精正围着他转。他也急于宣布自己是继任的皇帝,尽管他内心也在打鼓,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虽然他是一个傻蛋,只学会了进谗诬告,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声不怎么好,许多贵族都比他有威望得多,更有资格获得紫袍的继承权。
穿过城内的街道,梅里军团的一些士兵们正在搜寻逃散的囚犯,特别想找到那个杀死皇帝的人。他们没人认得葛布拉,也没人敢确定杀死皇帝的就是那来自遥远乌伦比的黑人。
几个小偷和五六个被判重罪的角斗士,此时都聚集在下城区一处贼窝里。因为这里不仅有酒喝,而且还有别的一些适合于他们这个阶层的娱乐方式。
“我们这位新上任的皇帝福浦斯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这群人中有一个问道。
“他大概比瓦里图斯还要糟糕得多。”有一个人说道,“我在澡堂子里见过他,那时我正在那里工作。他又笨又无知,却很自负,就连贵族们都讨厌他。”
“有人说他要和法沃尼乌斯的女儿结婚。”
“我今天在竞技场还见过她。”另一个人插嘴说,“我认得她,多次见过她。在我进土牢之前,她多次到我父亲的店里来买东西。”
“你经常去法沃尼娅的家吗?”另一个人问道。
“是的,我去过。”这个年轻人回答,“有两次我拿了货物让她看。还穿过她家前庭,到过她家的花园呢!我对那地方很熟悉。”
“如果能把她弄到手,不但会得到自由,而且还会获得一大笔赎金。”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建议说。
“这可是一桩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咱们都有力可出,也有肥可分。”
“我们要是被抓住就都没命了。”
“凭什么被抓住?我们现在不是都逃出来了吗?”
“这可是个好计划。”
有好一小会儿,他们都在喝酒,一声不响,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这个计划颇费他们脑筋,也使他们真的动心了。
“新皇帝一定肯为他的新娘出一大笔钱。”
年轻人高兴地站起来说:“我领你们到法沃尼乌斯家去。保证他们会给我开门,让我进去,因为我知道对他们说什么。只是我还需要一个大包袱,因为我好说这里面装的都是货物,是我爸希望法沃尼娅看看的。”
“你看起来并不像你长的那样傻头傻脑呀!”
“当然!不过我要分一大份赎金,因为诸事都得我出面。”这个年轻人声明说。
“如果能有赎金的话,我们会公公平平地分配的。”一个自发领头的人宣布说。
夜晚已经降临,泰山的大队人马就停在梅里军团的城防前。攻陷城堡的事都交给卡修斯负责。所有军队、人马的配置以及各种攻城武器的安置也都由他指挥管理。
在城里,冯·哈本和勒普斯正在讨论逃跑计划的细节。按照勒普斯的意见,要等到午夜过后再离开他们的藏身处。
“那时大街上就没有什么人了。”勒普斯说,“除了巡逻队偶尔会在大街上出现。他们手中的火把早就会宣布他们的存在,我们很容易躲开。我有我叔父花园的钥匙,这样可以保证我们悄悄进去,不会被人发现。”
“或许你是对的。”冯·哈本说,“但是要等这么长时间,而且这一段时间我们一直没事可干,可能让人受不了。”
“要有耐心,我的好朋友。”勒普斯说,“福浦斯正忙于他新上任的皇帝事务,暂时不会立刻留心别的事。法沃尼娅暂时也会是安全的,至少以后几个小时还不会有什么事,我们还是耐心一点吧!”
正当他们这样讨论的时候,远处一个年轻人正敲响法沃尼乌斯的家门。沿墙大树的荫影使这一带都处在黑暗中。一个仆人提着灯笼到门口来,通过门上一扇小格栅询问谁在敲门。他问外面是谁,有什么事要黑夜前来?
“我是塔伯的儿子。”外面的年轻人说,“我从我父亲的店里拿了些纺织品来。想让法沃尼娅小姐看一看。”
仆人听了,犹豫了一会儿。
“你一定记得我。”年轻人说,“我常来这里。”
仆人把灯拿得高一点,从格栅向外看了看说:“我见过你。我去问女主人看她是否愿意见你。你就等在这儿。”
“这些织物都很值钱。”年轻人说着拍了拍他背上的包袱,“能不能让我进去在门洞里等候?免得有贼人发现抢了去。”
“好吧!”仆人说。然后打开门让年轻人进来,说:“就在这儿等我回来。”
当仆人进入内宅以后,塔伯的儿子很快转身拔开门闩,打开大门,探身出去,低声发出预先约定的暗号。几个藏在树荫下的黑影立刻窜进门来,躲进门洞旁边的门房里,塔伯的儿子很快把他们安顿好,然后关上大门等在门洞里。
仆人回来了。法沃尼娅怎么也想不起向塔伯订货的事,告诉仆人回绝他。仆人回到大门洞里对年轻人说:“法沃尼娅说没有向塔伯订过什么货,而且她也不想晚上看什么货。把东西都拿回去吧!”
这样的答复可是塔伯的儿子没料到的,他只好拼命思考另外的借口。尽管在仆人眼中这个年轻人有些笨头笨脑的样子,可是最后还是被他想出了借口。
“快点!”仆人催促说,一面走到大门跟前去拉开门闩说,“你得走了!”
“等一等!”年轻人悄声说,“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带给法沃尼娅,这消息不能让别人知道。因此我只好说我带来了货物,这只是一个借口。”
“是什么消息?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仆人疑心地问道。
“这只能告诉她一个人。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就会明白是什么消息,从哪里来的。”
仆人听了半信半疑。
“把她叫到这里来。”
年轻人说道:“最好家里再没有别人知道她来见我,免得走漏风声。”
仆人一面摇头一面却说:“我会去告诉她。”他知道勒普斯和冯·哈本白天从竞技场上逃走了,所以他猜想这消息可能正是来自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当仆人迟疑地转身走了之后,塔伯的儿子不由得为他的成功窃笑了。他相信法沃尼娅会亲自前来,听取这桩她期盼的秘密消息。
果然,没等多久,仆人和法沃尼娅来了。当她走向这年轻人时,她显然很激动。
“告诉我,”她激动得声音颤抖地说,“你是不是从他那里带了话来?”
塔伯的儿子竖起了一根指头,放在嘴上示意她小声点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到这儿来,只能你一个人知道这消息。现在最好把你的仆人打发走。”
“那么你走吧!”法沃尼娅对仆人说,“当这个年轻人走时,我会打发他走。”
仆人听了,高兴地离开了,觉得省却了自己的责任,于是沿着走廊回到他的住处去了。
“告诉我,”女孩悄声说,“你带来谁的消息?他在哪儿?”
“他在这儿。”年轻人指着接待室说。
“这儿?”法沃尼娅不信地问道。
“是的,这儿。”年轻人说,“快!”然后他突然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推进了接待室。
黑暗中,几只粗壮的手立刻抓住了她,她的嘴立刻被布塞起来,而且四肢被捆绑起来。她只能听到他们低声的谈话。
“现在我们分头行事。”一个像是头领的人发令道,“两个人把她送到地方。一个人去皇宫给福浦斯送一张纸条,这样皇宫卫士会找到她。其他人分开走不同的路线,到大竞技场外那间房子集合。你们知道那个地方吧?”
“我知道那地方,好几个晚上我没地方去就在那里睡过!”
“很好。”那个像是领头的人说道,“现在我们就走好了。我们没时间再耽搁了。”
“等等。”塔伯的儿子说道,“我们还没有决定赎金的分配。没有我,你们什么也做不成,我至少应该分一半。”
“啪!啪!”年轻人立刻挨了两个嘴巴。“闭嘴!”那个领头的人斥道,“你要是什么也分不到,没准还是你的福气呢!”
“最好给他肋条上捅上一刀!”另一个人咕噜着说。
“你难道不想给我应得的那份吗?”塔伯的儿子追问道。
“闭嘴!”那个领头人低声喝道,“快走!小子们!”法沃尼娅被卷在一块脏布里扛着离开了家,在没人注意的黑暗中。塔伯的儿子这时有些无奈地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一个年轻人穿着又脏又破的束腰上衣和陈旧的凉鞋走近皇宫的大门。一个士兵横起长矛挡在他面前,盘问道:“你晚上在这里游逛什么?这是皇宫,你不知道吗?”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皇帝。”年轻人回答说。
军士听了大笑着讽刺:“那么是你进去向皇帝报告,还是叫皇帝出来听你说?”
“你最好把消息带给他,军士。”年轻人说,“如果你识得好歹,你会一刻都不耽搁地去报告。”
年轻人严肃的口气引起了军士的注意,军士问道:“说来听听,是什么消息要立刻报告皇帝?”
“赶快到他那儿去,告诉他,法沃尼乌斯的女儿已经被劫持。如果他立即派人去,他们会在竞技场大门马车道的对面一座空房子里找到她。”
“你是谁?”军士问道。
“这无关紧要。”年轻人说,“明天我会来领我的赏金。”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这时在空房子里,冯·哈本有点着急地说:“在这样的黑夜里街上早没人了!”
勒普斯这时把一只手放在他朋友的肩上说:“你这就等不及了!记住,如果我们能等过了这个午夜,对法沃尼娅和我们都一样更安全些,因为现在街上还有许多搜寻队。今天下午我们不是一直听到有士兵来回走过吗?他们都没有来搜查这座旧房子,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嘘!嘘!”冯·哈本小心地说,“是什么响?”
“听起来像是这座房子的前门开门的声音。”勒普斯说。
“他们来了!”冯·哈本说。
这三个人立刻抓起他们从竞技场门卫那里抢来的腰刀。葛布拉虽然拿着冯·哈本的手枪,但是他觉得枪声太响,而且里面只剩下了五六颗子弹,所以他们进了这座空屋以后,就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武器。武器只为防身,如有人来他们就先躲到天花板上去。而把天花板上的翻板门留一点小缝,倾听下面的动静。如果搜寻的人想爬上梯子搜寻天花板,他们再动武不迟。
冯·哈本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有人说:“好啦!我们成功啦!”接着又说:“没人看见我们,他们也来了。”接着冯·哈本听见外面临街的门又响了一声,显然房门又打开了,又有几个人进来。
“今天晚上这活儿干得漂亮。”一个人说道。
“她还活着吗?我听不见她的呼吸声。”
“把塞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难道想让她求救吗?”
“我们会叫她不要喊。她要是死了,就对我们什么用也没有了。”
“好的!那么把它拿出来就是。”
“听着!我们把塞你嘴的东西拿出来,如果你喊叫,那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不喊!”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这女人的声音,冯·哈本很熟悉,听起来让他心跳不止。尽管他以为这可能只是因为他太想念她——法沃尼娅所引起的一种幻觉。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如果你安静一点,皇帝又会送赎金来的话,我们不会伤害你。”
“如果他不来赎我怎么办?”那女孩问道。
“那你父亲法沃尼乌斯肯定也会送钱来。”一个男人说。
“老天!”冯·哈本咕噜道,“果然是她。勒普斯,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罗马人回答说。
“那么,快!”冯·哈本小声说,“快!葛布拉,法沃尼娅就在下面。”
已经顾不得小心谨慎,冯·哈本拔开翻板门的销子,掀开门就跳了下去,勒普斯和葛布拉也跟着跳了下去。
“法沃尼娅!”他叫道,“是我!你在哪?”
“这儿!”女孩叫道。
在黑暗中,他猛地向她发出声音的地方扑去。冯·哈本遇到一位劫持者,这个人一把抓住了他。而另一个劫持者以为冯·哈本是来捉他们的军士,就转身逃走了。他来不及关门,外面满月的光亮照进屋来。此时月光照得清楚,一个彪形大汉正压在冯·哈本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想拔出刀来,不料这时勒普斯和葛布拉都扑了上来,葛布拉猛地一刀戳进了这大汉的胸膛,他翻身滚倒在地上,恶人一命呜呼。
冯·哈本立刻跳起来,直奔法沃尼娅。她身上裹着一大块破布,靠墙倚在那里。很快他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扶她站起来。法沃尼娅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
“如果你没被吓坏。”勒普斯说,“我们倒要感谢这些坏蛋,反而让我们省了许多工夫。在这里我们可以一道计划如何逃跑,这比我们原来的计划至少提前了三个小时。”
“让我们抓紧时间。”冯·哈本说,“除非我们很快跑出城去,我无法感到真的自由自在。”
“我以为我们已经用不着太担心了。”勒普斯说,“因为我曾是守城的军官,所以我知道我们的城墙防守疏漏很多,不少地方可以很容易翻到城外去。而且我知道至少有十几个地方可以找到渔船。前途如何只看老天保佑了。”
葛布拉原来就站在门口,忽然关上门,快跑到冯·哈本跟前说:“有一片火把正从大路向我们这里移动,宛那。我看过来的人一定很多,很可能是一队士兵。”
四个人一齐注意听着,确实是一大队人行进的脚步声。
“这是一群搜索的人。”勒普斯估计说,“等他们走过去,我们就可以安全地离开了。”
光亮是由一队士兵的火把发出来的。它们的光亮越来越近,直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屋里来。但是队伍并没有像他们希望的继续走过门前,反而停下来。勒普斯用一只眼透过百叶窗向外望去。
“他们就停在这座房子的门前。”他小声说,“一部分拐过了房角,但其余的就留在门前。”
他们几个人都停在那里不出声,只不过一小会儿,而他们感觉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他们听到声音在屋子前面的花园里响起,火把的光正穿过厨房的门照进来。
“我们被包围了。”勒普斯说,“他们会从前门进来,他们肯定会搜索整座空房子。”
“那我们怎么办?”法沃尼娅轻声喊起来。
“这屋顶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冯·哈本小声说。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士兵脚上凉鞋的走路声已经清楚地传来。火把的光亮也从门缝照进来。
“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勒普斯说,“我们不可能抵挡整个百人队的士兵。”
“我们还是可以和他们战斗。”冯·哈本说。
“那么我们就是白搭上法沃尼娅的性命也没有用!”勒普斯说。
“你说得对。”冯·哈本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勒普斯的话是现实的。他不由得焦急起来。“那么等等,我有个计划,快点!法沃尼娅,你快躺下,我用这些破布把你盖起来。勒普斯、葛布拉和我是逃不掉了,但是他们决不会猜到你也会在这里。等军士都走了,你可以就到大竞技场的卫兵室,让他们派人把你送回家。”
“让他们把我也抓起来吧!”女孩说,“如果你被抓了,我愿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没有用。”冯·哈本说,“他们一定会把我们分开。而且他们如果在这里抓到你,你父亲也会受牵连,还是快躲起来好。”
争论再没有继续,法沃尼娅就躺到地上,冯·哈本他们三人立刻用破布把她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