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部帝国瓦里图斯·奥古斯都皇帝,也举办每年一度的庆典,但它与撒奎纳琉斯军团苏布拉图斯皇帝的庆典相比,实在是相当寒酸。尽管为了增加庆典的郑重性和趣味性,在皇帝的马车后用锁链拴了一个蛮人的头领。他大步地跟着马车走,在展示皇帝的权威,但仍然引不起观众、市民们多少兴趣。
这点对皇权的虚荣的展示,却能让皇帝瓦里图斯·奥古斯都很高兴。尽管这种自我夸张让他峡谷里没有见过世面的子民们感觉稀有和惊叹,但是对于埃里克·冯·哈本来说,自己虽没有像城外蛮人头领那样被拴在皇帝的马车后面,但是跟着所谓贵族******队伍向市民展示了一趟,冯·哈本仍然感到懊丧和失望。他十分清楚,只要有一队枪骑兵或陆战队在他手上,他就能使这位耀武扬威的皇帝变得什么也不是。现代武装要消灭这样一个胡作非为的小国皇帝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刚进山时带在身边的连发小手枪和子弹带,如今也不知被葛布拉放在了哪里,否则肯定会派上用场。
庆典游行终于结束了,冯·哈本也被带回只有他和勒普斯共同居住,或者可以称作被锁禁的小屋。
“你回来得很早啊!”勒普斯说,“瓦里图斯·奥古斯都的庆典,你觉得怎样?”
“如果从群众表现出的热情来看,不像是一个多么热闹的集会。”
“瓦里图斯·奥古斯都的庆典从来就是一件不怎么受欢迎的事。”勒普斯说,“他从来就是一个宁肯自己浪费,也不愿在老百姓身上多花一分钱的人。”
“难道就要开始的竞赛也是很乏味的吗?”
“是的。”勒普斯说,“我们这里的犯人不多,所以要花钱去买一些奴隶。因此,不少竞赛是在城外的野蛮人之间进行的。有时也有一些盗贼对阵角斗士。大部分时间,皇帝依靠专职的角斗士和像我们这样的******,就如你和我这样遭受皇帝亲信的人陷害而失宠的人进行比赛。现在像我们这样受陷害的人,在这个牢房里总有二十几个人。我们都是皇帝为他们的娱乐而准备的工具。”
“那么如果我们在竞赛中胜利了,我们能自由吗?”
“我们不可能胜利。”勒普斯说,“福浦斯会专门管这件事,你肯定会长眠于此。”
“这太可怕了。”冯·哈本嘟囔着说道。
“你怕死吗?”勒普斯问道。
“倒不是怕死。”冯·哈本说,“我是想到法沃尼娅。”
“那你是对的。”勒普斯说,“不过我可爱的堂妹宁肯死,也不会嫁给福浦斯。”
“我感到很无助。”冯·哈本说,“没有一个朋友能帮助我。就是我贴身的仆人,忠心的葛布拉也不知身在哪里。”
“噢!这让我想起来一件事。”勒普斯惊叫道,“今天早晨他们还来这里找过他。”
“找过他?难道他没有被关在土牢里?”
“是的。他昨晚曾被选派和别的囚犯一道去打扫场地,大概忙了一夜吧,早上天还很黑的时候他可能趁机逃跑了。我猜是这样,所以他们才来找他。”
“好极了!”冯·哈本高兴地叫道,“我听到他自由很高兴,尽管现在他也不可能来救我。不过他能到哪里去呢?”
“梅里军团领地沿滨水区的防守是很松弛的。但是那个大湖和湖里的鳄鱼却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所以葛布拉可能翻墙逃走,但是唯一的机会是他只能藏身在城里某处,被别的奴隶保护起来,或者甚至可能藏在法沃尼乌斯家里。”
“我希望,我也预感这个可怜的人有可能逃出这个峡谷,回到他自己人那里去。”
勒普斯听了摇头说:“这大概不可能。尽管你们是从悬崖上爬下来的,但要从这条路再爬回去却根本不可能。即使他从梅里军团的领域逃出去,也会落入撒奎纳琉斯军团的士兵或那里城外的蛮人手中。不!我看葛布拉是无路可逃的。”
时间过得很快,简直可以说是太快了。从他回到他的牢房小屋到他又要接受瓦里图斯·奥古斯都皇帝的检阅,这期间好像没有多久。竞技场的士兵就进来又把他们拖到竞技场上去了。
竞技场的看台上现在好像特别拥挤。贵族们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骄傲的东部皇帝正坐在他华丽的包厢里,头上有一顶紫色亚麻布的华盖遮阳。法沃尼乌斯低着头,和妻子女儿坐在他的包厢里。女孩两眼正盯着竞赛场的出入口。她看见了他的堂哥勒普斯,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埃里克·冯·哈本。她不由得浑身战栗起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队列已经排成。竞技手正列队穿过净沙场来到皇帝包厢下接受训话。和勒普斯、冯·哈本一起的有二十多个******,他们全都是贵族阶层的人。然后是职业竞技手的队伍,他们是一群粗俗的野蛮的专以竞技杀人或被杀为职业的人,他们的领队是一个大摇大摆、自负过人、近五年来一直都是优胜杀人者的竞技手。如果大众心中也有竞技手偶像的话,那就非他莫属了。群众每逢见他出场总是把他的名字“克劳迪乌斯·托勒斯”喊个不停。几个小偷,一些吓坏了的奴隶以及五六个体魄魁梧的人殿后。这就是一群在这个罗马节日里生死未卜、将要用自己的生命完成皇帝和群众娱乐的受害者的队伍。
埃里克·冯·哈本曾经读过罗马史书和有关的故事,想角当时竞技的情景。他常常在脑海里想象过多次在竞技场的黄沙上演出的场面,但这都是那些文字的历史叙述在他脑海里的电影而已。现在当他身临其境,这一切都变得十分乏味,而且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无聊。
这与他过去理想中的罗马是多么的不同!他看到在看台上拥挤着各种人群、各种色彩、各色人等变幻不断,真是一个天然的万花筒。他听到人群不断发出的嗡嗡声,而且时不时地闻到各种刺鼻的各色人等的气味。他看到小贩或商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兜售他们的货物或食品。他看见士兵们在各处的岗位上巡视,他看见富人安坐在他们有天棚的包厢里,而穷人只好坐在廉价的座位上,任凭烈日的暴晒。
在他参加竞赛的队伍里,几个贵族******行进在他前面,都是汗流浃背。那个连续五年优胜的克劳迪乌斯的束腰上衣已经洗得褪了色,满是汗毛的粗腿也肮脏不堪。他曾经以为罗马的角斗士一定是四肢洁净、雄姿焕发,如今的现实却全非如此,对方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惯于杀人的屠夫形象。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震惊,这样的罗马给他的印象完全是一个衰败没落的形象。
当他们的队伍终于停在皇帝的包厢前,冯·哈本闻到的只是许多人刺鼻的汗臭。这里的空气燥热得令人难耐,整个环境都让他感到难以忍受。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他在书上看到的罗马帝国的缩影。
就在这时,他抬头看到了皇帝的包厢。他看到瓦里图斯·奥古斯都今天衣着华丽,坐在他雕花的御座上,几个半裸的奴隶举着羽扇为他遮阳。他看到在皇帝的周围站着几个大汉,穿着绣花的束腰上衣和发着金光的胸甲,手持长矛。这一切都像是夸耀着威严的皇权,他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地位。可能瓦里图斯·奥古斯都是一个伟大的皇帝,但是冯·哈本却清楚地知道他在罗马史上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他的统治也只限于这个不上史书的峡谷的一小半。
冯·哈本的目光沿着一排包厢看下去。主持竞赛的长官正在宣布有关竞赛的规定。冯·哈本听得见他的声音,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因为这时他的目光正好看见了包厢里的法沃尼娅。
他看到了女孩脸上痛苦、恐惧、无助的表情。埃里克试着向她笑笑,籍以给她些安慰和鼓励。但她似乎只看到埃里克脸上的一点笑容,她的眼泪就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个她爱的男子在她的视线里变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就像她心中的痛苦一样。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在包厢后移动的人影引起了冯·哈本的注意。他皱起了眉头,竭力注视着那个人影。他一再审视,他相信他没有看错,那是葛布拉!他正向皇帝的包厢附近移动,最终被皇帝身后高椅背挡住看不见了。
现在主持竞赛的官员的话已讲完,命令参加竞赛的人退场,准备开始竞赛。冯·哈本一面转身随着队伍向回走,一面在思考葛布拉在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走动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吧!竞赛者的队伍刚刚穿行了竞赛场不到一半的地方,冯·哈本忽然听到背后看台上发出了“嘭嘭”两响清脆的声音。在全场所有的各种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明白这声响的含意,若有,也只有冯·哈本一个人。这是从他的现代武器——手枪里发出了两颗子弹。于是他立刻转身,正看见葛布拉已经翻越过皇帝包厢前的短墙跳到沙地上,正大步流星地向他飞跑而来。
再看皇帝包厢的御座上,瓦里图斯·奥古斯都已经瘫坐在那里,头垂在胸前,胸口正汩汩地向外流血。四个卫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顾木然地站着。
这件事来得太迅速、太突然,“嘭嘭”两声就会死人,人们对此还都没什么反应。这时葛布拉已经跑到冯·哈本身边,对他说:“我替你报仇了,宛那!不管他们对你做过什么,你的仇已经报了。”
这时看台周围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似乎人们都在议论着什么,最后不知是什么人突然高声喊叫道:“皇帝死了!”看台上是一片大乱。
冯·哈本这时心里升起了一片希望的喜悦。他转身抓勒普斯的胳臂说:“皇帝死了!你听见了吗?我们的机会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勒普斯问道。
“皇帝死后这场大乱中,正是我们趁乱逃跑的好机会,我们可以藏在城里的什么地方,到晚上我们可以带上法沃尼娅逃跑。”
“那么逃到哪儿呢?”勒普斯问道。
“上帝!我不知道。”冯·哈本说,“但是不管到哪,都比死待在这儿强。因为瓦里图斯·奥古斯都死了,福浦斯就该继承皇位了。如果我们不及时救走法沃尼娅,那就太晚了。”
“你说得对。”勒普斯同意地说。
“那就赶快把逃走的事告诉大家。”冯·哈本说,“逃跑的人越多,我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看台上的士兵和官员以及观众这时只注意皇帝包厢里发生的事,对于“嘭嘭”两声就会导致皇帝死亡,这是峡谷里的人从来不知道的。他们不但没见过“枪”,连听也没有听过,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来追葛布拉。
勒普斯听了冯·哈本的话,转身对其他的囚徒大喊道:“上帝对我们特别仁慈,皇帝死了,混乱中正是逃跑的好机会,我们还等什么?!来吧!快点!”
当勒普斯高喊着向竞技场的大门跑去时,一群高喊着的囚犯一窝蜂地跟上他向外冲去。只有那几个职业角斗士,因为他们是自由人,所以表现得很冷淡,但也没有上前阻止他们。
“祝你们好运啊!”当冯·哈本跑过克劳迪乌斯身边时,他这样高喊着说,“现在要是再有人杀了福浦斯,我们就会有一个真正的好皇帝了!”
囚犯们的突然逃跑使守门的几个士兵无所适从。他们已经失去了官员的指挥,只好任囚徒们冲出大门跑散。过了没有几分钟囚犯们已经跑到大街上了。
“向哪里跑?”其中一个囚犯问道。
“我们各奔前程吧!”勒普斯说道。
“我们可要在一起,勒普斯。”冯·哈本说。
“好!永远在一起!”勒普斯回答说。
“这里还有葛布拉。”当这个黑人和他们走在一起时,冯·哈本说,“他也要和我们在一起。”
“我们当然不能丢掉勇敢的葛布拉。”勒普斯同意,“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藏身之处。”
“前面穿过大街就有一堵矮墙,”冯·哈本指着前面看得见的地方说,“而且墙上还有茂盛的树枝遮挡着。”
“那么我们就到那里看看。”勒普斯说,“这里至少现在是一个很好的躲避的地方。”
这三个人匆匆穿过大街,爬上矮墙,翻身进到里面,发现这里是一座废弃的花园,地上长满了野草和矮树丛。他们弯腰走过野草丛和矮树丛来到后面一间屋子。屋门斜挂在那里,只有一只锈蚀的合叶连着门框,百叶窗已经掉在地上。门口有一堆垃圾也无人清理,显然这里是一座被主人抛弃已久的房子。
“也许这里正是我们要找的藏身处,可以一直躲到晚上。”冯·哈本说道。
“它离大竞技场不算太远,这也是一个优势。”勒普斯补充说,“因为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向远处逃跑了。其实我们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反而安全。让我们进去看看,这里没有人住才好。”
这后面的屋子大概曾经是一个厨房,因为有一架残破的烤炉设在房间的一角。有一条长凳和一张破旧的桌子。穿过这间厨房,后面还有一个房间。这两间房子共同组成一套房子。前面这间屋子较大,临街的窗户百叶窗还关得好好的,所以房子里显得有些幽暗。在房子的一角有架梯子,可以通到天花板上的一个活板门。从这里仔细查看这座房子,除了靠墙有一堆零乱的破布头,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大概是无家可归的流浪乞丐的床铺。
“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勒普斯说,“这里就好像是专为我们建造的一样。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有三个出口,如果我们被迫逃走的话,一个通到后面的花园里,一个通向大街,还有一个可以爬上屋顶。”
“我们可以安全地暂留在这里。”冯·哈本说,“等到天黑了以后,我们通过黑暗的街道,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法沃尼乌斯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