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皇宫,养心殿。
洪武帝在一张一张地批阅着奏折,这对常人来说是枯燥无味的负担,但洪武帝却能从中找到那种大权在握的快感,这些奏折可以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也意味着一座座耸立的粮仓、一条条沟通千里的大河……旁边递折子、磨墨的太监到都累得腰酸背痛,洪武帝依然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皇上,皇上……”
那个总是面目阴沉的中年太监急匆匆地跑来,无须白面上难得的带着几分喜气,见到洪武帝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嘴巴都乐得合不拢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前方传来消息,卫国卫统领已经找到了七皇子殿下,现在正护卫七殿下回宫。”
洪武帝眉头一皱,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气,平静地道:
“好,统统有赏。你们都下去领赏吧,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谢陛下赏!”
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中年太监跪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洪武帝扫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
“你也退下吧。”
“是,陛下。”
中年太监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心中有些后怕: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呀,前几天七殿下失踪,皇上大发雷霆,现在终于找到了,皇上还是不高兴。唉,挤破脑袋终于能在驾前侍候,现在看来还真不知是福是祸,说不定哪天项上人头就得交待在这了,唉……”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洪武帝静静的端坐在那,双目微合,右手食指指节轻轻地揉着眉心。
“那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光线波动了一下,满身阴寒的黑衣人再次出现,给大殿带来了一丝阴冷,特有的无丝毫波动的声音响起:
“全部到位。”
洪武帝眼睛猛地睁开,爆射出疯狂、兴奋的光芒。
“好!传令:明日凌晨两点同时动手,全部抹杀,不准放跑一个!”
“诺!”
黑衣人应下,右手微微翻动了一下,便再无反应了。
洪武帝愣了一下,长吸一口气,双手握拳,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瞥了黑衣人一眼,缓缓道:
“影子,让你发问的事还真不多,说吧,想知道什么?”
语气中竟然没有了那种上位者特有的气势,更像是跟朋友聊天一般,这要让朝臣知道,肯定会惊掉一地的下巴。
“会死的,能回来,侥天之幸,值得吗?”
黑衣人影子像是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殊荣一般,依然语气平淡,话也是没头没尾的。
洪武帝眼睛一眯,低沉地道:
“为了帝国,一切都可以牺牲,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别说是他,就是我自己,我也不会犹豫。”
好像对此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影子继续道:
“为什么不让我暗中保护,我相信我出手一定能保他安全?还有那件事有必要那么麻烦吗?出动影子部队可以轻松解决。”
看着影子像是在向老师请教一加一等于几的认真表情,洪武帝有些无语,这可能是他说话最长的一次了,心中暗自嘀咕着,嘴上继续道:
“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以大义处之,出动影子部队难以向朝臣交待,会造成朝野恐慌。至于不让你出手,是因为你们彼此都太熟悉了,你在那,他们连出手都不一定敢。事关大计,绝不容许一点差错,现在就要收网了,更不能有任何纰漏,你,明白?”
洪武帝眼中寒光一闪,周身散发着滔天的杀气,不容违逆。
影子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轻轻地点了点头,身影缓缓地消失在空气中。
大殿中又只剩洪武帝在静静地发呆,想到在自己最落魄时却毅然救下黑衣影子,到现在都直为那时的魄力喝彩。
值得洪武帝信任的人不多,更别说以朋友相待了,但曾数次救过他性命并一直陪在身边的影子绝对是一个。
也许是唯一的一个。
洪武帝眼神呈现出少有的迷茫。
昂头看着眼前这高大威武的神武门,东方烈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与这门下为生活来回奔波的人们没什么不同,一入此门,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东方烈与母后西门雪乘坐马车,一路沿驰道过内城、皇城直入皇宫,虽然看过好几遍,但东方烈还是为一路上那种大气所倾倒。
传闻,这紫禁城是大鸿帝国开国之君太祖皇帝始建,后有经过十几代皇帝整改,才终成如此气象。其中中兴皇帝神武帝贡献尤其巨大,据说当时天下大乱,诸侯并起,内忧外患,是神武帝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后将残破大半的紫禁城重新扩大、规划,定下了这大气的建筑风格。
回到皇宫,本来西门雪打算先沐浴更衣,但东方烈决定直接去见洪武帝,西门雪只好跟他一起,皇儿失而复得让她一刻也不想放手。
“儿臣拜见父皇。”
看着眼前这个国字脸,身材偏胖,显得很有气势的男人,东方烈心情复杂,这就是他的父皇,大鸿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他一个月都见不上几次面的父亲。
“平身!”
声音总是充满威严,洪武帝也静静地看着这个失踪了九天九夜的七皇子,脸庞依然稚嫩,衣衫也很脏乱,却自有一股昂扬的气势,有些卓尔不群,再看看皇后很是憔悴的粉靥,洪武帝心下也不觉多了几分愧疚。
“快让父皇看看,阿摩有没有受到伤害。”
洪武帝耐心地拉着东方烈看了几圈,这才停手,继而问道:
“这几天可真是急死父皇了,快跟父皇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阿摩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西门雪溺爱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爱子,这段时间内心被无比的喜悦充斥着,连询问经过都忘记了,现在听到这话也支起耳朵,留神听着。
东方烈精神一振,心道果然来了,在来的路上他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当下便挠了挠头,稚声稚气地道:
“儿臣也不太清楚,只是见一只大箭射来,就吓得掉下了马车。”
东方烈说道这里又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头发。
“后来看到好多人冲过来,儿臣就躲到了草堆里,他们好凶,又打又杀的,儿臣就朝没人的地方使劲跑,后来见到树洞,就钻到洞里,里面还有好多白狐狸呢。”
听到这里,洪武帝皱了皱眉头:
“树洞?哦,是鼠道,阿摩真聪明。那后来呢?”
东方烈眼珠一转:
“后来儿臣就不停地跑,不停地钻树洞,有些树上结果子,儿臣就摘了吃,有甜的,有酸的,还有些有点苦的,阿摩不挑食,就都吃啦。”
西门雪听着童稚的话语,想到这几天皇儿受到的委屈,眼眶不禁又湿润了,紧紧地搂了搂东方烈。
东方烈给母后轻轻擦掉眼泪,温声道:
“母后不哭,其实那果子挺好吃的,儿臣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果子。”
西门雪一听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皇儿怕是饿惨了,觉着什么吃起来都好吃。
洪武帝虽然有点不太忍心,但还是接着问道:
“那后来呢?卫统领是怎么找到阿摩的?”
东方烈瞪了瞪天真的大眼睛,心中却暗叹,为了不被怀疑,也只好装一下萌了,毕竟五岁孩子设计杀掉一群暗夜皇朝的杀手,这怎么看也太惊世骇俗了。
“后来卫统领就来了,儿臣听到有喊儿臣名字的,就偷偷地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卫统领发现了。”
洪武帝想了一下,以卫国先天高手的感知,确实能轻易察觉到一般人的偷窥,心中也不禁长叹:
“这次阿摩能逃过一劫,的确是侥天之幸呀!”
看着眼前依旧天真好像不知道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一圈的皇儿,以洪武帝坚硬的心肠也不禁多了一分内疚。
见到洪武帝眼神一软,东方烈立刻就开始顺杆爬:
“父皇,这几天儿臣想到了好多事情,也想通了很多东西呢。”
“嗯?”
洪武帝一愣,心道不会吧,表面却无任何异样,和声道:
“那阿摩想到什么了?”
西门雪也好奇地看着皇儿,周围侍候的宫女太监也被激起了好奇心,支楞着耳朵小心听着。
东方烈得意一笑:
“阿摩想到,以后一定不调皮,听父皇、母后的话。还有,这次被人追杀的原因!”
洪武帝心中不觉一紧,配合地问道:
“什么原因?”
东方烈一脸严肃地道:
“因为没有高手保护阿摩!”
洪武帝心里狂汗,是呀,一个五岁孩子而已,还能看出什么来?
“嗯,阿摩说的很对,是父皇没保护好阿摩,父皇一定给阿摩找一个大高手来保护阿摩。”
“那阿摩可不可以现在就自己挑一个?”
东方烈一脸“天真”地道。
洪武帝一笑,转头对旁边太监道:
“还不快去找几个御林甲士的高手过来。”
“诺!”
太监领命而出,不一会就叫来了十多个御林甲士。
御林甲士全部由习武的太监组成,主要负责守卫**,以及随时待命,听候皇帝调遣。
见到进来的几人全都是高手,最低都是九阶中的强者,洪武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对东方烈道:
“阿摩,他们都是御林高手,这大殿中人你可以随便挑,挑中的人以后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了。”
说完就戏谑地看着东方烈,看他挑哪个,心下却也决定,不论他挑了哪个,都会给他配一个先天高手贴身护卫,以弥补一下这几天受的苦。
东方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稚声问道:
“大殿中哪个都可以吗?父皇可不能骗小孩子。”
洪武帝洒然一笑:
“君无戏言!”
东方烈眼中精光一闪,右手直指一个略显阴暗的角落,坚定地道:
“那儿臣就选他!”
洪武帝心中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东方烈,不确定地道:
“那里哪有人呢?阿摩你是不是指错了?”
东方烈笃定地道:
“没错呀,就是那个黑衣服的。”
其实在进殿的时候东方烈就敏感地发现了那处角落的不寻常,但不太确定,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那种心里隐隐不舒服的感觉,正跟遇袭时暗夜皇朝杀手们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看来超越了五感的那种直觉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未知能力。
若让东方烈知道黑衣影子的真正实力,他恐怕会对那种超人的感知更高看一等。
洪武帝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声音也变得有点冷:
“你是怎么‘看到’他的?”
东方烈眼神清澈,内心却是一凉,果然帝王就是帝王,任何触及到他敏感神经的人,都要小心他的怒火。
“因为他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