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风最近很不痛快,脾气也暴躁了很多。
前几天妹妹西门雪带着外甥皇子去白马寺祈福,本来他也想跟着去,却被父亲以于礼不和拦了下来,可谁知小妹一出城就遭遇围杀,护卫死了很多,更重要的是皇子外甥都失踪了,至今也没找到。
虽然当着妹妹的面一直不敢说,但连他心底也认为皇子外甥怕是凶多吉少了,昨天小妹更是当众晕倒,不得已,西门风只好亲自将妹妹送到了白马寺修养。
可他也知道,这是妹妹的心病,怕是难以治愈了。
今早,他实在受不了那种在后方等消息的压抑,决定带着随从去前方出点力。
就在半程的时候,西门风见到一大群禁军不快不慢地小跑着迎面而来(东方烈泪流满面:这可是我最快的速度啦)。
其实西门风这几天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有问题却说不上来,也因此脾气变得更加暴躁。
现在见这些禁军如此明显地不出力,西门风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等随从发问,就猛地跳了出去,大吼一声:
“什么人?给我站住!”
东方烈一愣,他通过卫国知道苦艾森林已经被戒严,除了搜寻军队其他任何人都进不来,而现在在已搜过的回程路上竟然还有大队人在,居然还敢拦禁卫军的路,委实出人意外。
但当他绕过前方高大的禁军士兵,看到挡路的带头之人,却不禁摇头苦笑。
这人东方烈当然认识,西门风——西门家独子,也是他的舅舅,为人豪爽,重情义,却没有遗传一点其父西门博的老成持重,虽已为人父,依然性急好动,最是留恋年轻时身为纨绔的日子。
在东方烈出生后,见的最多的除了母后西门雪及宫内宫女太监就是西门风了。
可能正是西门风身上那份世家子难得的爽直,他与洪武帝名为君臣实似兄弟朋友,毕竟皇族中相争相防太过残酷,很难感受到那种兄弟之情,反倒是与其他世家大族子弟相处要轻松许多,也容易产生交情。
西门风正是借着与洪武帝的交情,再加上妹妹西门雪在宫内孤单,便经常借着各种由头进宫,并且每次都带着他那个据说跟东方烈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反正就是与东方烈分不清谁大谁小的儿子,美其名曰探望皇子外甥,实则是看两个小家伙谁更胖一些,谁更高一些,谁先会爬……每次他家小子压过一头,西门风便洋洋得意,更曾扬言说,让俩小子大一点的时候打一架,谁赢了谁就是老大。
西门雪对这个活宝哥哥也是哭笑不得,但在深宫中无形间也少了几分寂寞,因此两兄妹感情还是很好的。
所以这次东方烈失踪,最担心的除去西门雪怕就是他这个舅舅了。
此时一见是他,东方烈就有些头疼,眼下刚找到几分专属于成年人的那种重视,就遇到了这个神经大条的舅舅。
“卫统领,等下那个人如果冲过来,你就出手拦住他。”
东方烈小声对卫国说了一句,然后不待后者回话便举步从护卫禁军身后走了出来,卫国只好一脸疑惑地紧跟上来。
对面西门风还在大骂:
“别以为你们禁卫军就了不起了,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西门大爷的厉害,快让领头的滚出来,让我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在这偷懒……”
看到舅舅泼皮一样在那放声叫嚷,东方烈眉头一皱,忍不住右手扶额一叹,心里嘀咕着:
“唉,还真是一点都不给我长脸呀!”
顾不上唉声叹气,东方烈收拾情绪,上前大吼:
“闭嘴!”
“呃……”
西门风骂地正爽呢,没成想被一句吼了回来,后边的话噎在喉咙里,有些难受地咽了咽口水,正待恼羞成怒,看是谁敢在他面前放肆。定睛一看,终于见到了比周围矮上大半截的东方烈,西门风一愣,然后就是狂喜,只见他跟大马猴似的一蹦而起,张开双手,就向东方烈扑了过去,伴随着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长吼:
“阿摩……”
东方烈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从容地后退一步,厉声道:
“卫统领,还不将他放倒!?”
卫国一愣,西门风他当然认识,虽然不清楚东方烈为什么这样做,但由于提前受到吩咐,身体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动作丝毫没有犹豫,干净利索地跨步上前,抓住西门风张开的右手,一个过肩摔,便将其放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西门风跟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西门风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卫国,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卫国无奈地耸耸肩,低声道:
“得罪了,西门大少。”
东方烈心里一乐,这家伙恐怕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种亏,看他躺在地上的狼狈样,东方烈心中很是得意,这几年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觉,而每次西门风来都要捏捏脸蛋,还抱着个小子比这比那,让东方烈不胜其烦,这下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看到主子被揍,府兵随从们有些骚动。
东方烈冷冷地瞥了一眼,沉声道:
“前方带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白马寺。”
既然撞见了,再想其他的也晚了,看他们刚从白马寺回来,对路径一定也熟悉得多,因此还不如让他们带个路,也可以更快赶往白马寺。
随从们有些犹豫,西门风的那声大喊让他们知道了这个眼前之人的身份,因此虽然见到自家主子被放倒,但看到主子未曾受伤他们也就不敢造次,不过听到东方烈稚嫩的童声,他们也开始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听令行事。
毕竟东方烈才五岁而已,哪怕身份高贵。
看到属下齐齐地盯着自己,又看到东方烈有些阴冷的眼神,西门风也顾不上哀怨了,直接一个翻身站起来,朝手下们大吼道:
“还不带路!?我皇子外甥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诺!”
随从们大声应命,转身向回走去,同时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朝廷中派系林立,但所有大的派系中都必有一位皇子作为旗帜性人物,而西门家的大旗就是眼前这位七殿下,哪怕他尚年幼。
森林中的道路总是曲折的。
东方烈一行人辗转奔行,途中一个幕僚终于找到机会靠近西门风,悄悄地说着什么,西门风一拍脑袋,一副恍然的样子。
东方烈脚下缓了缓,与西门风并排,淡然道:
“让他们去白马寺候着吧。”
西门风转头,见东方烈目不斜视,也没多想,就点头应下了。
夕阳西下。
道道红霞将一切都披上了一层喜气的艳红。
西门雪焦急地眺望着,眉目间少了几分阴霾,却多了几分患得患失,落日的余晖将她整个人都渲染得红艳艳的,美得令人目眩。
在她身旁,一位面貌温和慈祥目光睿智的老人和一个身着明黄战袍的儒雅将军静静地矗立着,正是当朝太傅西门博和元帅古鸣。
中军大营、白马寺与东方烈所在方位成一个三角形,虽然东方烈一众人先行良久,但由于道路曲折难行,而中军所在早已开通道路,虽不能行车却足以乘马,所以西门博与古鸣能提前赶到白马寺迎候。
当东方烈赶到的时候见的就是这幅情景,为首三人带领一群中高级将官等候着。
“臣等恭迎七皇子殿下平安归来!”
见到东方烈排众而出,西门博与古鸣拱手行礼,以他们的官职威望及皇帝赐予的特权除了少数几人还真没必要跪拜,至少现在年幼的东方烈还未位列其中。
“恭迎七皇子殿下平安归来!”
身后之人行跪拜礼。
东方烈并未理睬他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母后西门雪,而西门雪一手紧紧攥住衣角,一手掩口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阿摩……”
一声悲鸣,如泣血杜鹃,西门雪再也忍不住这几日的悲苦,冲上前去双膝一软跪于地上,将半人高的东方烈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再丢了一般,一点也不在意他身上的脏乱。
东方烈精神有些恍惚,那一声悲泣回荡悠远,一如九天前他出事时西门雪那声悲鸣。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母后才是最关心宠爱自己的人,这在冷酷的皇族中尤其倍显珍贵。
东方烈静静地体会着这一刻的温馨,心中无比宁静,只愿时间在此刻凝滞。
当然这只是他美好的幻想而已,没过一会,西门博便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还有那么多将士跪拜着。
东方烈心下一叹,明知道这些人没一个是真正在乎他死活的,但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下。
暗暗的握紧拳头,东方烈心中发誓:
“总有一天我定要打破这一切束缚,挣得真正的自由,从此再无所顾忌!”
给西门雪轻轻地擦了擦眼泪,东方烈昂首面对前来迎接的武将官员,西门雪紧紧地牵着他的左手,眼神中溢满了疼爱、宠溺。
“平身!”
“谢殿下!”
众将官依次上前恭喜,东方烈得体地应付着,虽然有些地方还稍显稚嫩,但那种大气从容的气度却也初步显露了出来。
西门博与古鸣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