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黑暗的地牢里。
布莱克蹲在石头地面上,当他试着和同牢的囚犯说话时,只有一个人肯回答他。但是那个人的语言非常迟钝,这一点使布莱克相信,这个可怜的家伙,恐怕是在这个肮脏的地牢里囚禁得太久了,以致神经都变得麻木了。
布莱克向来习惯于自由、光明和主动。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可憎的黑牢里待多久,自己会不会也在铁链的一端变得神经麻木起来?他更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会使他变成湿地上的一堆白骨。
在这完全的黑暗和寂静中,是没有办法计算时间的,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让人知道时间。布莱克在这个窒息的地牢里到底蹲了多久了,他一点也无法知道。他曾经睡着过,可这究竟只是一次小睡?还是睡了整个夜晚或一个昼夜?他连猜都无法猜。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一分钟?一小时?一月或者一年?在这里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在这里,只有两件事对布莱克是重要的:自由或者死亡。他猜想,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拥抱后者。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了一种声音,打破了这死亡地牢的寂静,布莱克注意地听着,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布莱克已经越来越清楚地听到他们往地牢走来了。后来,他看到一股闪烁的亮光透了进来,直到有一支松明照亮了整个囚室。起初,他久处黑暗的眼睛,被突然而来的光亮,刺激得看不见拿着火把来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总之,他知道有人站在他面前了。
过了一会儿,当他眼睛习惯于光亮的时候,布莱克抬起头来,看见了两个武士站在他面前。
其中的一个说:“不错,就是他!”
另一个问道:“你不认得我们了吗?布莱克先生!”
布莱克努力靠近他们看了一下,他脸上马上露出了微笑,因为他看到那个年轻一点的人的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他马上认出了他是谁。
他说:“在这里,我并没有失去我的记忆。”
另一个年老一些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吧,您二位来,肯定不是来给我胸前钉一枚奖章的。威尔卓得先生!”布莱克说这话时,带着一脸狡猾的微笑。
威尔卓得说:“你这是在跟我们打哑谜呢!我们是来使你自由的。年轻的国王不应该把坏心眼加在你身上,使我们圣墓城武士的高尚精神蒙羞。盖伊和我听说他要在火刑柱上烧死你,所以我们决定只要血液还在我们身体里流淌,我们就不能让一个有武士精神而且道德高尚的武士,受到暴君这样可怕的对待。”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威尔卓得弯下身去,用一把锉刀去锉布莱克脚镣上的铆钉。
布莱克惊讶地大声说:“你们真要帮我逃跑吗?可是,如果你们被发现了,国王不会惩罚你们吗?”
威尔卓得说:“我们不会被发现的,我为像您这样一位高尚的武士服点务,即使担风险,也是值得的。今天晚上,在外堡的大门值班的正好是盖伊,所以,你经过那里没有什么危险,他可以放你过去的。你可以绕着山的一边走,回到尼玛城去。我们可没法让你穿过城堡的门走出去,因为那里有忠于鲍汉王的人把守。但是到明天破晓的时候,我或者盖伊可以给你找一匹好马,把你送到平原上去。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我想这是可能的。”
这时盖伊却非常好奇地问道:“你能否告诉我们一件事?这件事在我脑子里一直是个疑问。”
布莱克说:“什么事?你问吧!”
“就在鲍汉王的鼻子底下,你把闺娜塔公主抢回去,这事,你可做得真够漂亮的!而且,当时没人知道你们去了哪儿。”过了一会儿,盖伊长官又继续说,“可是后来却有人看见,公主被撒拉逊人掳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布莱克把他从鲍汉王手下人手里抢走闺娜塔公主以后的事,都详细讲了一遍,当他讲完的时候,脚镣也正好被锉开了,他站了起来,完全成了一个自由人。
威尔卓得领着他通过秘密通道,到了他的住处。在这里,他让布莱克吃饱喝足,给他换上了新衣,还拿来了一套盔甲。因为,现在威尔卓得和盖伊知道,他要骑马走一条全新的路,或许要走出到外面世界去,所以,他必须很好地武装起来,而且要骑一匹好马。
到了半夜,威尔卓得领着布莱克,偷偷穿过堡门,骑着马很快地领他到外碉堡。盖伊正迎候着他们,没有多久,他们就顺利地通过了外碉堡。布莱克向这两位有骑士精神的“敌人”道了谢,并向他们告别,骑上他们为他挑选的非常得力的马,爬上圣墓山山顶,寻他的路去了。
有一群大猿,正在它们的王——托亚特的带领下,从一棵倒掉而又腐烂的树干上,找一些甜美多汁的虫子咀嚼。猿王的周围是同一族的大猿们。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许多大猿都已吃饱,躲在树荫下歇凉,离它们不远有一湾清水池塘。它们现在既满足又平和,这世界对它们是太慷慨了。
这时,正有三个人逆风向它们走来,所以他们的气味没有引起大猿们的警觉,当然,人的嗅觉更是迟钝的,他们也闻不到大猿的气味。头一天晚上刚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地面湿润,人们走来也没有什么脚步声。他们三个人走得有气无力的,因为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们现在很想猎点什么小动物吃。
他们当中,有一个头发已经有点灰白的中年人,他正在发烧,靠在路上捡到的一根枯树枝,支撑着蹒跚前行。他们之中的另一个,是生就一副贼眉鼠眼的贝都因人,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火枪。第三个人是个女子,她的服装虽然式样高雅而且质地良好,但是却已沾了不少污泥,而且衣服的下摆有些地方已经磨破、扯烂了。她的脸上抹着一道道灰尘,比较消瘦,尽管如此,仍然掩不住她美丽的秀色。她走得很吃力,因为身体虚弱,甚至经常被地上的不平坦处或树枝绊倒,但她仍未丧失某种王室的风度,这些,都没有使她高傲的气质降低下来。
贝都因人走在最前面,正是他头一个看到年轻的小猿在池塘边玩耍,它已经远离开树林边的大公猿托亚特了。啊!这可是好食物呀!贝都因人举起他的火枪进行瞄准,最后,他扳动枪机开了火,接着是火药爆炸声,夹杂着受伤的小猿恐怖和疼痛的嘶叫声。
大公猿跳起来就跑了,这个行动究竟是被塔曼戈的火枪轰鸣声吓的呢,还是想要报复伤害小猿的敌人?天晓得!看样子,它们今天似乎选择的是后者:复仇!
托亚特率领猿群,可怕地咆哮着,大公猿摇摆着向前走来。这时三个人同时看到一群毛茸茸的可怕动物,循着法德的枪声走了过来。他们现在考虑的是,究竟是拼死一搏,还是无望地被对手咬断喉管。
最后,法德和斯廷保还是选择了逃命,他们转身向来路上飞跑而去。胆小的贝都因人,逃跑时将走在后面的闺娜塔推到一边,似乎想用她挡一挡追来的猿群,然后两个男人夺路而逃。领头的公猿这时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女子,跳到她身上就要咬断她的喉管。这时恰好托亚特走过来,急忙把那只公猿拉开,因为大猿王懂得她是一个雌性的塔曼戈,它曾经见过这种可爱的动物,它决定要弄一个去当它的配偶。
这时,被它推开的那只大公猿看到猿王要占有它的战利品,对猿王的霸道行为十分愤怒,于是向托亚特发起了挑战。它露出了獠牙,发出了咆哮。托亚特正把那女子拉向了池塘,大公猿就在这时向托亚特发起了攻击。
托亚特转身咆哮道:“滚开!这是托亚特的母猿!”
另一个大公猿毫不让步地说:“它是哥亚得的!”
托亚特更大声地咆哮道:“我杀死你!”
哥亚得向前走来,托亚特突然用它毛茸茸的大手臂拉住闺娜塔跑向丛林里去。那个叫哥亚得的大公猿也不示弱,在后面又吼又叫地追了上去。
公主闺娜塔恐惧地大睁着眼睛,吓得浑身打战,拼命想从这浑身长毛的动物手中挣脱出来。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大猿这样的动物,她以为这是圣墓谷以外的世界上存在着的讨厌的低等居民。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世界上还生存着这么一种生物。她只知道在圣墓谷外,很遥远处,有一个可爱的叫英格兰的地方。除此之外,世界上还有什么,她是连猜也猜想不到的。但现在她亲眼看到了这些可怕而又讨厌的生物。
托亚特没有走多远,它这样拉着一个女子是跑不快的,但是,它又绝不想放弃她。于是它立刻转身向哥亚得怒吼起来,哥亚得却也不示弱,也照样口吐白沫地吼起来,连毛发都直立起来了。这简直是一幅罕见的野蛮愤怒对阵的场景。
托亚特不得不放开拉着的女子,全力准备应付对手的进攻。而这时的闺娜塔,由于两天来没有吃东西,身体虚弱,坐倒在地上,只是不断地喘气。
托亚特和哥亚得此时已全力投入了战斗,两个都顾不得其他了。闺娜塔不是正好趁这个机会逃跑吗?可是她太虚弱了,实在无力去抓住这样一次机会,反而呆呆地,似乎忘记了恐惧,观看着这场战斗。这就像两个男子在为得到她进行决斗一样。
其实,在观看这场原始而野蛮的决斗的,不光是闺娜塔一个,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还隐藏着另外一双眼睛,带着某种兴趣,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对决斗的大猿。托亚特和哥亚得由于全付精力集中在即将展开的战斗上,因而没有注意到一个非常明显的现象,那就是灌木丛的树叶,时不时地在动,而这正是那另一个看客隐藏着的地方。这另一个看客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喘息,都使灌木丛的树枝和叶子晃动起来。
也许因为这个看客厌倦了观看这场比赛,也许因为它趴伏得太久了,想舒展一下自己,于是它站起来,走向开阔地。现在,它已全身显现,这是一头浑身披着金色毛发和鬃毛的雄狮,它的黄色外衣,在太阳下闪着金光。
托亚特首先看到了它。它咆哮一声,把它的对手和闺娜塔都留给了上帝,它不顾一切地逃跑了。
哥亚得却误以为对手怕了自己,它得意地用两手捶打着胸脯,一面按照惯例,发出表示胜利的长啸,然后蹒跚地走向它的战利品。
但就在这时,哥亚得突然发现在它和女子之间,赫然站着一头狮子!它正用严厉而可怕的眼睛瞪着自己,于是哥亚得停了下来。这时狮子和它的距离,只需一跳就可以扑倒它,哥亚得不得不后退了,迅速转身逃走了。
狮子并没有追赶它,尽管大猿一面跑向丛林,一面不断回头观望,不时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咆哮。直到它跳到树上,隐身在了树叶之间。
狮子转身向那女子走去,可怜的公主既绝望又恐惧。她只能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位兽中之王向她走来,她准备着自己被撕扯得粉碎。兽中之王看了她一小会儿,然后慢慢地走近她,闺娜塔攥紧了双手,心里暗暗地祈祷,不是为了求生,因为她早已没有了生还的信心,她只是祈求上帝让她死得快一些,少些痛苦。
这凶猛的兽王一步步向她走近,闺娜塔闭上了眼睛,为的是不想看到让她恐惧万分的景象。她感觉到兽王鼻孔里喷出的热乎乎的气息,直吹到她的面颊。她静静地不敢动,狮子在她周围闻来闻去。她心里暗想:上帝!为什么它还不来吃掉我呢?痛苦而紧张的神经,使闺娜塔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她终于昏了过去。上帝怜悯她,使她暂时终止了难以承受的精神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