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莫多弗劳伦萨王子站在泰山旁边,手里紧紧握着当作武器的铁条,一旦有人上前盘问,就赏他一下。但是,渐渐的,他握着铁条的手垂下去了,他脸上绽开了放心的笑容。
泰山看着王子,很奇怪地问:“你笑什么?地上躺着的是些什么人?他们是怎么被人谋杀的呢?”
王子笑着回答说:“我的朋友,你仔细看一看,他们并没有死啊!他们是看管禁酒的贵族,他们偷喝了禁酒,都喝得酩酊大醉,你细看看,他们谁也没死。”
泰山看了一眼自己脚旁边的一个人,说:“你看他,他的头旁边不是还有鲜血吗?”
王子说:“那不是血,那是红酒!”泰山听了,也不禁失笑。
泰山说:“他们偏偏挑今天这个日子喝得烂醉,这倒正是咱们俩的福气。如果他们不喝醉,我想,从酒库通到这里的门,一定会是紧锁着的。”
王子说:“真的会是这样,如果他们不是醉成这个样子,起码还会有几个清醒着的武士,守在这间屋子里。现在,这里一个清醒的人都没有了,咱们真是碰到了好运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两个武士。他们看见有两个陌生人在屋里,而且这两人正面向着他们,又看了看地上醉倒的一些人,武士厉声问他们说:“你们这两个奴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泰山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发出嘘声说:“快把门关起来,别让别人听见。”
那个武士说:“这里再没有其他的人了。”他走过去把门关上,又转身问泰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泰山知道近旁再没有别人了,就高声说:“你们俩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他边说边跳过去,挡住了屋门,举起铁条来准备战斗。
那两个武士看到了他们的武器,露出轻蔑的笑容,不约而同地都拔出了短刀,向泰山进攻过去。他们注意力都放在泰山一个人身上了,却没去留神柯莫多弗劳伦萨王子,王子趁这个机会,丢下铁条,从地上一个醉汉的腰里,拔出了一把短刀,挥舞起来。原来王子对这种武器非常娴熟,以前在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国里,王子的刀术,可以说举国无双呢。
至于泰山,虽然是个英勇善战的人,但他单靠一根铁条,来对付两个精于刀术的武士,确也有些力不从心,幸亏有王子相助。王子有了趁手的武器,就直向一个武士扑去,两个人短刀相对,厮杀在一起。另一个武士手持短刀,凶狠地威逼着泰山。
那武士高声喝道:“你们是奴隶,是我们的俘虏,还敢在这儿放肆逞强?放下武器!”拿着刀直向泰山刺去,泰山手里并不粗的铁条,当然敌不过短刀,但他毕竟是丛林之王,连大猩猩和狮子,他都没放在眼里呢。武士举着短刀,直刺泰山,泰山敏捷地往旁边一闪,那武士动作也够快的,见泰山闪开了,马上收住了脚步,一扭身又举起刀来,直向泰山头上砍去。泰山没有想到这武士身手如此矫健,又避过了砍来的这一刀,两个人的动作,都够迅速利落。这一下,激怒了泰山,他高举起铁条,猛地向武士头上打去,这一下非常狠,那武士的头颅马上碎了,倒在地上死了。
然后泰山腾出手来,去帮王子对付另一个武士。这时王子已经占了上风了,他把敌人逼到墙角,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王子笑着对泰山说:“你真够厉害的,仅仅用了一根铁条,就胜过了一个密纽尼安族的好剑手,除你之外,我从没见过第二个。我原以为你会吃亏,想先收拾了这个,然后赶过来帮你。”
泰山笑笑说:“我也原想过来帮你呢!”
王子说:“如果我没拿到这把短刀,倒真的需要你帮助了。现在,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跟你说老实话,开始你说逃走时,我是信心不足的,现在顺利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惊奇了。”
泰山说:“现在,咱们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份了。让我们把这两个武士的衣服剥下来,脱掉咱们的奴隶装束,穿上武士衣服。”说着,他就脱去身上的绿色奴隶衣服。
王子和泰山一道,都用最迅速的动作改变了自己的身份。王子对泰山说:“以前我总以为密纽尼安人是最伟大的,没有人比得过我们,现在见了你,我不这样想了。”
过了一会儿,这两个乔装改扮好了的假武士,每人都扛了一个穿绿色奴隶衣服的尸体,走到窗口,把两具尸体朝通气筒的底下扔了下去。
泰山说:“这个假象,足以迷惑住他们了,他们一定以为咱俩逃出去,摔死了。如果摔得厉害,辨不出面目来,那就更好。”接着,泰山又取下一截挂在窗外的铁钩,也向通气筒下扔去,说:“咱们索性就做得更像些。”
他们又回到屋里,那些醉汉还没有醒过来。王子从他们身上找出了一些钱,交给泰山说:“我们假扮武士从这里出去,这东西是不可缺少的。我早就听说凡尔多皮斯马库斯的人都是贪财的。只要有钱,就不愁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到必要的时候,咱们可以贿赂他们,只要他们识不破咱们的底细,就什么都不怕。”
泰山说:“这些钱还是你拿着好,到时候,由你来根据情况处理,因为密纽尼安族的风俗习惯,你比我熟悉得多。我看,咱们得赶紧走,不能再停留了。嘿,眼前摆着的这事,可真不公平,忠于职守的武士死了,偷吃禁酒的醉汉,却好好地保住了性命。”
王子说:“这有什么办法,天下不公平的事多着呢。”
泰山说:“我没想到,原来在这矮人的国度里,竟也和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呢!”泰山走在前边,推开了房门,门外却不是另一间屋子,而是一条走廊。
外面没有人,非常寂静,他们就沿着走廊走去。在他们经过的几间屋子里,有着烛光,也有几个男女躺在那里酣睡,不知道是否也喝醉了。在一个贵族的门口,有一个卫兵在那里打盹。一路上,再没有碰见任何人。他们快步沿着走廊往前走,心想离开刚才藏私酒的地方越远越好。他们从通气孔道扔下去的两个尸体,一时未必会被人发现,如果他们发现了,又从面貌上辨认出来,一下就真相大白了,这里的人一定会找他们两个人的,到那时,也许会闹个天翻地覆呢。这两个假武士在走廊上碰到一些人,都一个个不介意地过去了。泰山知道天快亮了,走廊上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
王子说:“据我看,还是不要等有人注意上了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躲避一下好。不然,我们就往人群多的地方走,大庭广众,反倒不容易引人注目。”
泰山往两边的屋里看看,都是住家户,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有些屋里还有蜡烛。他们走了一会儿,王子忽然拍了拍泰山的肩头,指着一扇写着象形文字的门说:“我看躲在这儿正好。”
泰山说:“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走到门口,看了看,泰山又问:“这屋里睡满了人,等他们醒来时,不会认出我们吗?”
王子说:“不会。这里是公共宿舍,住在这儿的人,都是从各个圆屋里来的,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当然也不会有人注意我们。”
于是泰山就跟着王子走进去。有一个白衣奴隶,上前来接待他们。王子向白衣奴隶说:“给我们拿两支蜡烛来。”说着,就给了他一枚小金币,这金币就是刚才从醉汉身上拿来的。
白衣奴隶领他们到屋里最远的一个清静角落,为他们点亮了两支蜡烛,就走开了。于是他俩面对着墙壁躺好,这一夜可能也确实乏了,不一会儿,两人都呼呼睡去了。
当泰山醒来时,见屋里只剩下他和王子两个人,那个奴隶还在那里支应着。泰山赶快叫醒了王子,白衣奴隶为他们提了水来洗脸,他们还按照本地的规矩,洗了一个淋浴。浴室内有一条水沟,通到城外的田里,这里流出去的水,就作田中灌溉之用。这里用的水,都是从外面汲来的,用大桶扛到各层楼上的屋里,除了贵族和武士之外,其他人没有权利享受这淋浴的。白衣奴隶在河里沐浴,至于绿衣奴隶,只有在得到允许时,才能到石矿底下的积水中去洗澡,那里的积水,是从来不作为饮用水的。
泰山和王子洗完了淋浴,走到圆屋里的一条大道上,这里行人很多,有来有往,都靠左行走。人虽多,秩序却非常好。正因为人多,泰山和王子坦然前行,也不担心露出破绽。两旁还间隔地点着蜡烛,发出辉煌的亮光。大路两边有许多商店,有些男人女人在那儿买东西。这个国度里,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状况,泰山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些武士的妻女也大大方方地走到户外来。泰山记得在王宫的御室里,见过珍萨拉公主,在别处的门口,也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但是,那都是一晃而过,至于看到妇女在外面走动,而且离得这么近,这还是第一次。泰山观察着她们,见她们脸上都涂抹着深红色,耳朵却染成蓝颜色。她们的衣服非常奇特,左臂和左腿都袒露着,右臂和右腿却用衣服遮盖得严严的。这使泰山联想到文明社会的女人们,在晚宴或舞会上穿着晚礼服,胸臂都可以袒露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但是,倘若不慎被别人看见了膝盖,却羞得无地自容。真是十里不同俗。
泰山又仔细去看每一家商店,见每个店门口,都涂着鲜艳的颜色,说明店里卖的是什么商品,旁边还写着象形文字,问了王子,那文字写的是店主的姓名,还宣传这个店是如何地物美价廉。王子走到一家店铺前,就挽住泰山的手臂,指着这家店铺说:“这是一家卖食品的铺子,让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泰山说:“正好,我也真感觉饿了,先在这儿把肚子填饱了再说。”泰山说着,就和王子走进了店铺。里面有几个顾客坐在地板上,面前放着一条小小的长凳,凳上的盘子里放着食物。王子很细心,找到铺子后面通向另一家铺子的门边坐下。王子特意选了这个座位,以防有人认出他们时能很快地逃走。
泰山和王子坐定,也学着别的客人的样子,拖过一条长凳来,等着店主送食物来。这本来是一家非常简陋的饭馆,王子低声告诉泰山,到这里来吃饭的,大多是奴隶和穷苦的武士。泰山向周围看了看,有几个顾客坐在那里,看样子实在是够穷的,大多是些衣着褴褛的人。泰山还看见在对面的一家店中,有几个穷武士,向店主人买了点零布,随手就缝补在他们的破衣服上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白衣服奴隶把食物送过来了,这是一种很便宜的饭食,当时王子拿不出更小额的零钱了,只好摸出一枚小金币给他,那店主喜出望外地说:“哎呀,这可真是难得,竟有带着金币的武士到我们这个店里来吃饭了。在我们这个钱柜里,经常放着的都是些铁币、铅币,甚至还有木钱,今天看到金币,实在是稀罕事呢!到我们这儿来的顾客,过去也有过很有钱的,但现在可都变穷了。你们看见那边那个高大的武士了吗?就是那个满脸皱纹的人,从前他可很有钱呢,曾经是他那个圆屋里最最有钱的人,现在可完全不一样了。过去这些人有许多奴隶,他们的事业,也曾经是兴旺发达的。这些可怜的人,都是爱克莫尔哈格对企业乱收苛捐杂税的牺牲者。”
停了一会儿,店主又继续说下去:“穷人,生活反倒容易了,因为穷人不用纳税,而那些努力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就,置了产业的人,反而被政府以征税的方式把钱拿走了,他们才真是够苦的呢!”
店主见这两个武士听得入神,就越发打开了话匣子:“你们看见那个人了吗,他原先是个富翁,一生工作得非常勤劳,也攒下了很多财产。几年之后,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使他入不敷出了。他有一个仇人,那个人很穷苦,他就把自己的财产送给了那个仇人。表面看来,这似乎是一种慷慨的施舍,似乎是以德报怨,其实是一种很恶毒的手段。因为从此以后,他的仇人就变了富翁,每天要服十八个小时的劳役,弄得他头昏眼花,然而他的收入,还不够他支付捐税的,从此之后,他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而那个把财产施舍给他的人,反倒过起轻松的日子来了。”
泰山和王子吃完了饭,就又回到走廊上,往下走去。他们打算走到王宫的第一层去。他们专拣拥挤的地方走,以免被人发觉。这儿的走廊很窄,但是却有很多骑羚羊的武士从这儿经过。他们骑着羚羊,横冲直撞,完全不考虑行人的安全。泰山和王子小心谨慎地走着,居然没有遇到阻碍,顺顺利利地走到了第一层。这里有四条走廊,都是通往宫外去的,他们想找一条最适合的走出去。走到一个岔路口,突然有很多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被挤在后面的人群,都踮起脚尖,伸长了脖颈向前探望,大家彼此询问着,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泰山和王子只是听着、观察着,不敢多问。后来有一个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告诉大家说,有两个奴隶,因私自逃跑摔死了。
大家又纷纷向他询问详情,这个人告诉询问者说:“这两个奴隶,被关在王宫的最高层,也就是赞茨罗哈格住的地方。他们把十几根铁钩连在一起,从中央的通气筒往下爬,铁钩不知怎么断了,他们照直地跌了下来,简直跌得血肉模糊了,现在正准备抬出去喂野兽。据说其中的一个,是从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掳来的,这里的人都管他叫‘巨人’,听说他还是赞茨罗哈格的一个试验品呢,现在他死了,赞茨罗哈格的损失可不小。”
听的人中,忽然有一个人失声叫道:“哎哟,昨天我还看到他们来着,怎么一下子会死得那么惨。”
那个人又说:“你说的那是昨天的事了,若是在今天,你可认不出他们了,他们俩的脸,也摔得血肉模糊了。”
人渐渐散去,泰山和王子又继续往前,走上奴隶走廊,果然看见有人押送着那两个尸体,正往前走。泰山等人走远了,才问:“刚才那个人说,要把那两个尸体拿去喂野兽,这是怎么回事?”
王子说:“这是我们密纽尼安族的老规矩。凡是奴隶死了,都送到丛林边上去喂给野兽吃。在城附近有很多年老的狮子,连牙齿都快掉没了,再没有捕食的能力,所以只靠吃这种尸体过活。狮子对这些送尸体的人,也很懂得感谢,它们总是远远地就来迎接,一边叫着一边在前边领路,一直等到人们把尸体安放好。”
泰山问:“这里的人,对于尸体都是这样处理吗?”
王子说:“并不都是这样,只有奴隶的尸体才这么处理。至于武士和贵族的尸体,都是埋葬在地下的。”
泰山停了一会儿说:“等他们把尸体处理完,咱们就没有危险了,谁也无法知道那两个尸体到底是谁了。”他们继续在走廊上往前走,远远望着那两个武士的尸体被放在羚羊背上,颠颠簸簸地在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