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山非洲的庄园里,自从泰山走后,无论是室内的日常生活,还是室外田园里的耕作,都和泰山在家时一样,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改变。杰克有时随着农夫一起下田,有时也骑着马随牧人一起去放牧。也有较少的时候,他一个人单独行动,但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和白人总管杰维斯在一起。或当琴恩兴致好的时候,杰克也陪着母亲骑马出游。
杰克训练扎得巴尔查,和泰山的方法不一样,他总是用一根皮鞭。因为他还不能像父亲那样自信,对于训练金毛狮,他感到没有十足的把握,深恐金毛狮一旦离开主人,会窜到丛林里去,又恢复它野蛮的天性。假如任一头狮子在森林里闲逛,对人类肯定是一种威胁。扎得巴尔查自幼在人的喂养下长大,倒是从来不怕人,也不咬人的,但是每次命令它猎取动物的时候,它总是习惯于对准猎物的喉管一咬。万一金毛狮跑出去,没有人管束它,在丛林中自由行动起来,杰克总觉得这是件危险的事。
在泰山出发一个星期之后,有一封从内罗毕发来的电报,是发给琴恩的,说琴恩的父亲在伦敦病得很重。琴恩立刻和儿子商量这件事。泰山还要等一个半月以后才能回来,如果派人去追他,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如果琴恩等泰山回来再走,深恐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了。就是现在马上动身,一点儿也不耽搁,都不敢保险一定能见到,因为电报上说已经病危了。所以,琴恩决定立刻动身。杰克送她到内罗毕,然后回到非洲庄园来,代替父亲管理庄园,等父亲回来。
从泰山的庄园到内罗毕,路程并不短,大约在泰山走了三个星期之后,杰克都还没有回来,恰好在这个时候,庄园里却出了一件大事。
有一天,一个黑人正在给扎得巴尔查喂食物,同时,也顺便给金毛狮打扫笼子,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忘记了把门闩死。金毛狮在黑人开始给它打扫笼子的时候,非常驯顺,听凭他去打扫,因为这个黑人天天喂它,也已经处熟了。那黑人也不怕金毛狮,有时还和狮子嬉戏玩耍,用自己的身子压到狮子身上去,扎得巴尔查也从不恼怒。黑人正在收拾笼子角落的时候,金毛狮忽然发现笼门是半掩着的,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好事,它多想自由自在地出去玩玩啊!于是它用爪子推开了那扇门,当黑人吃惊地转身看时,它已经轻轻一跳,跳到笼外的地上了。
那黑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立刻失魂落魄地喊起来:“回来!扎得巴尔查!你给我回来!”一边喊一边在后面追金毛狮。可是扎得巴尔查好容易得到这么一个撒欢儿的机会,后面喊它的又不是泰山,它怎么肯回来呢?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放开脚步,跳着跑了。一转眼的工夫,已经越过了篱笆,向着丛林里跑去了。
那黑人见金毛狮跑了,一下子慌了神,顾不得放下扫帚,赶紧去追,一面追还一面大叫,在屋子里的瓦齐里人,听见叫声,都从屋里出来,等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也都跟着追金毛狮。他们追过平原,想办法引诱狮子回来。谁料到,他们越追,狮子跑得越快了,对于黑人的连哄带吓,它根本不予理睬。到后来,黑人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瞪着俩眼,看那金毛狮跑进丛林里去了。黑人们又叫上一些人,大家都到丛林里去找。一直找到天黑,那么大一片森林,连金毛狮的影子也没找见,大家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庄园来。
那个喂狮子的黑人,背着放跑了狮子的罪名,简直像背着个沉重的包袱,整天愁眉不展。见人就问:“大宛那要是回来,我可怎么对他说呢?他若知道了是我放走了他心爱的金毛狮子,他将会怎么样责罚我呢?”
老仆人伟万里对那个喂狮子的黑人肯定地说:“基瓦兹,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你会被永远驱逐出庄园,这还用问?还有更可怕的,那就是把你送到东边草地上去牧羊,那儿有许多狮子,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狮子的口中食!那些狮子,可不会像扎得巴尔查那样,它们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友好的。你向主人报告这件事的时候,若是正好碰到大宛那生气,这种事我老伟万里见得多了,他也有可能像别的白人一样,把你打个皮开肉绽,连站都站不起来。你若不赶快认错求饶,恐怕连命都会丢呢!”
那个黑人无可奈何地回答:“我是一个瓦齐里武士,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无论大宛那怎样责罚我,我都得像个男子汉一样承受下来。”
那天晚上,泰山看到前边远处有陌生人的帐篷,就向亮着火光的帐篷悄悄走去。他估计,这些人恐怕就是自己日夜跟踪要找的人。帐篷内外没有一个人发现泰山,他蹲伏在营地上的一株大树上面,四周有浓密的枝叶遮挡着他。他往下仔细看,见营幕的四周围着篱笆,里边点着几个火堆,把周围照耀得很亮,有些黑人正往火堆里添柴。在营地中间,有几个帐篷,在一个火光照得很亮的帐篷前,坐着四个白人。两个是高身量的大汉,粗脖子,脸上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英国的下等人,第三个是矮胖子,像是犹太种族的日耳曼人,第四个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身材瘦高,棕色的头发,倒有几分少年英俊的样子。他和日耳曼人的打扮一样,是非洲中部的游猎装束,好像是从电影上看来的,穿戴得有点怪模怪样的。看那个最年轻的,不像是个英国人,泰山用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凝视了一会儿,觉得他好像是斯拉夫民族。泰山又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个年轻人站了起来,走到附近的帐篷里去了。泰山仔细听帐篷里面,有咕咕哝哝地低语声。他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分明能听出,在帐篷里说话的,有一个是女人。剩下的三个人,仍坐在火堆旁闲谈着。正在这时候,丛林里传来了狮子的怒吼声,打破了森林里的寂静。
那个矮胖的犹太人,听到狮子的吼声,吓得从地上跳起来,没留神,这一跳用力过猛了,一只脚绊在柱子上,他仰天摔了个大跟头,身不由己地滚出了一尺多远,四肢伸开地躺在了地上。
他的一个伙伴,没好气地说:“真******,布鲁伯尔!看你那副脓包相,能干得了什么大事?一声狮子叫,还远着呢,看把你吓成这副丑态。你要再这样,我非扭断你的脖子不可。”
另一个人却怒吼着说:“呸!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到有利可图时,他比狮子还凶呢!”
布鲁伯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说:“哎呀,我的上帝呀!”他吓得怪叫着,声音都发颤了,“我怕那狮子真会跳过篱笆来呢!只要能躲过这一灾,我情愿一辈子不到这个鬼、鬼、鬼地方来,若不是为了非洲的黄金,我决不会来的,也不会花这三个月的苦工夫。今天遇见狮子,以后谁知还会遇见什么呢?狮子、豹、犀牛、河马,我的天,这里什么可怕的东西没有啊!”
他的同伴看他吓得这副屁滚尿流的样子,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一个说:“我和瑟洛克一开头就对你说过,你是根本不配到内地来的。”
布鲁伯尔被他们嘲笑得哭兮兮地说:“可是我图什么呀,我不还特意买了这套衣服吗?天哪,这套衣服你们以为便宜吗?它花了我二十个基尼呢。如果我早知有现在,我情愿花一个基尼去买一条皮鞭。穿着二十个基尼买的漂亮衣服,今天晚上也只能喂狮子了。唉!”
他们中间的另一个人说:“滚你的,你早该到地狱里去了。”
布鲁伯尔说:“看看,花二十个基尼买的漂亮衣服,走到这个地方也弄得又脏又破了,我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的。闭起眼睛来,我还记得在王子剧院里看戏,演员演的那个好汉,用了三个月的工夫在非洲打猎,到戏演完的时候,他的衣服上,连一个泥点都没有。我怎么会知道非洲这么脏,非洲有这么多荆棘?”
泰山就在这个时候,从树上跳下来,快步走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那两个英国人吓得直跳起来,布鲁伯尔也忘了刚才狮子叫的事,爬起来就想逃跑,但当他看见泰山的脸时,立即就停住了脚步。先前他没看清是什么人,只是冷不丁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把他吓蒙了,现在,他镇静下来了。他带着德国腔高兴地失声大叫道:“天哪!埃斯特本!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怎么,金子呢?你怎么这样就回来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紧张死了?”
泰山满面怒容地瞪着他们,他不明白,这些人凭什么没有得到他的允许,竟敢冒昧地闯进了他的领地,破坏这里的秩序和安宁。他一生气,额角上旧日的伤疤,就又变成红色了。他在小时候,跟大猩猩战斗时,额角曾被大猩猩的利爪抓破过,也就是在那一次,泰山才发现了他父亲遗留下的那把刀子的功能。记得泰山得到这把刀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只小白猿,但就在那时候,丛林里的野兽,已经敌不过他了。
泰山半闭着灰色的眼睛,冷峻而又沉着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入瓦齐里这块地方?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泰山的领地?没有得到丛林之王人猿泰山的允许,是不准侵入的?”
有一个英国人问:“埃斯特本,你别吓唬人了!你装腔作势地说什么废话?快告诉我们,你在那个洞窟里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些搬运夫呢?黄金在什么地方?”
泰山眼睛直视着那个问话的人,静静地看了好久,才说:“我是人猿泰山,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来找杀死大猿戈布的凶手的,还有射死那头鹿的凶手。哪一个没得到我的允许,就跑进来偷猎了?”
另外的那个英国人又叫起来:“埃斯特本,你太过分了,别开玩笑了!只有你自己把肉麻当有趣,我们却一点儿也不觉得你这个玩笑有什么好笑。”
方才泰山在树上时,看见第四个人走进帐篷中去了,从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知道帐篷中有一个女人。这时这个女人,正吓得推开她同伴的手,指着高大的泰山,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泰山就站在火堆的前面。
过了半天,她定了定神,才牙齿打战地低声说:“我的上帝,克赖斯基!你快看,怎么怕什么就遇见什么呢!”
克赖斯基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吓成这样,问道:“弗洛兰,你说什么呢?我看见的只是埃斯特本哪。”
弗洛兰说:“你没认出来,这个人不是埃斯特本,他是格雷斯托克爵士,也就是我跟你们说起过的人猿泰山啊!”
克赖斯基不信,说:“你看花了眼吗?弗洛兰?他怎么会不是埃斯特本呢?”
弗洛兰非常肯定地说:“艾斯特本假扮的就是他,站在火堆前的决不是埃斯特本,一定是泰山。你不知道我在他伦敦的府邸里混过好几年吗?你不知道我以前天天都见到他吗?你看他额角上那块红疤,埃斯特本是决不会有这块疤的。爵士曾经对我讲过他这块疤的来历,并且,我也曾多次看见过,每当他生气的时候,那块疤就会变红,而且会鼓出来。你看!就和现在的情形一样,现在,人猿泰山在大怒了,我们闯了大祸了!”
克赖斯基又问:“我还是不明白,就算他是人猿泰山,那又怎么样呢?”
弗洛兰说:“你不知道格雷斯托克爵士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你不明白他在这块土地上所拥有的权力,他拥有着这块领地上人和兽的生杀予夺之权呢!如果你知道他的来历,你就会明白,犯在他手里,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生还到海岸上去的。现在,他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要追问我们一个究竟。现在,如果没有上帝救我们,我们就只有,只有……”
克赖斯基也急了,追问道:“只有怎样?”
弗洛兰沉吟了一会儿,说:“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咱们是不敢动他的,如果那样,他手下忠心的瓦齐里黑人早晚会探听出消息来。到那时候,世界上就没我们立足的地方了。现在我倒想出了一个办法,我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们必须马上动手!”说着,她转身就到行李袋里去摸什么,克赖斯基见她从行李袋中摸出来一个装着液体的小瓶。她对克赖斯基说:“现在你快出去,跟他客客气气地交谈,装作和他交朋友的样子。你要随机应变编些谎话,要想尽办法和他套近乎。随便他要什么,都可以答应他,满足他。聊到一定程度,你就请他喝咖啡。他是不喜欢喝酒的,就连掺了酒精的饮料都从来不喝。我在他府上多年,知道他是喜欢喝咖啡的。那时候,我常常在深夜里到他房间里去,他有时候从戏院回来,或从舞会上回来,这是他最需要咖啡的时候,我就端咖啡给他。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手里这只瓶子的用处了。”
克赖斯基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他从弗洛兰手里接过瓶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克赖斯基刚走了一步,弗洛兰又把他叫住了,对他叮嘱道:“千万别让他看见我,也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也不要对他说出你是认识我的。”
克赖斯基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走到被火光照亮的帐篷前面,满脸堆着笑容,迎着满腔怒火、隐忍未发的泰山。他说:“欢迎!欢迎!欢迎生客光临我们的营地,请坐。布鲁伯尔!快给客人拿一条板凳来!”
泰山看了看克赖斯基,他认出这个人是自己刚才看见的四个人当中的一个。他并没有因为克赖斯基的一套客气话,而露出友好的表示,泰山根本没有理睬克赖斯基的话。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工夫。
泰山突然开口说:“我已经找你们好多天了,我要弄明白你们这一帮人到这里来究竟要干什么。”他十分严厉地对这个俄国人说道:“刚才你们好几个人都反复说我是什么埃斯特本,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据我看,你们这一群人即使不是笨蛋,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我一定要查出你们的底细来,然后自有办法对付你们。”
克赖斯基谨记着弗洛兰的话,满脸赔笑地对泰山说:“您刚才说的话,使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一点,我几乎可以确定。但是,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谁?”
泰山仍然板着脸说:“我是人猿泰山。没有得到我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到非洲我的领地来打猎,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你们经过海岸时,我想,必定会有人关照过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要明知故犯?请你立刻回答我!”
克赖斯基装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说:“啊!你就是人猿泰山啊!格雷斯托克爵士,久闻大名了。这下好了,我们遇见你真是幸运,现在,我们可以在你的指引下往前走了,这样,就可以改变我们进退两难的困难处境了。先生,我们是迷了路的。原先,我们雇了一个向导,也许他有意捉弄我们,把我们给他的报酬骗到手之后,就丢下我们,偷偷溜走了,我们自己东撞西撞的,已经有好几个星期了。原来你就是人猿泰山先生,恕我们不认识,你在这一带是远近闻名的人。我们实在不是故意闯入你的领地。我们这次到这儿来,是希望搜集一些南方动物的标本。为了这件事,我们的这位朋友,也就是这位老板,布鲁伯尔先生,已经下了一笔不小的本钱了。因为他打算把标本拿回美国,在他故乡的一个博物馆里陈列出来,这就是我们此来的目的。我想,话不说不明,现在,我已经把情况向你说明了,你一定会给我们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的对吧?”
皮勃勒斯、瑟洛克、布鲁伯尔都被克赖斯基这一套鬼话给弄糊涂了。但是这一次,那个德国人布鲁伯尔,倒还有几分机灵,他已经领会了克赖斯基的意思,那两个英国人的脑子,实在太呆板了,竟一点儿也没明白克赖斯基在耍花样。
油光满面的布鲁伯尔这时也站了过来,把手指插在一起说:“是呀,先生!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我也正想告诉你这些话呢!”
泰山趁他不防,陡地转过身来问:“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的埃斯特本是谁?难道你们是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的吗?”
布鲁伯尔鬼点子倒也来得快,他马上叫着说:“这可又是误会了,让我来解释,我们这位皮勃勒斯先生从来没来过非洲,他对非洲毫无了解,他以为你是当地土著人呢。我们这位皮勃勒斯先生,管所有的土著人,都叫埃斯特本,我们跟着他开玩笑,也就这样叫了,反正那些土著人也听不懂他说的话。皮勃勒斯,你站出来说一说,我说得对不对?”
那老奸巨猾的布鲁伯尔,向皮勃勒斯望过去,一眼就看出这位仁兄还没明白,还在一脑袋糨糊,一开口准会坏事,就干脆不等皮勃勒斯回答,赶紧又抢着说:“你看,我们确实是迷路的,假如你能带我们走出丛林,我们一定重重谢你,随便你要什么,我们都答应。因为命比什么都要紧哪,我们困在这里会丢了命的。”
泰山将信将疑,听他们这一番话,似乎有点道理,又看他们脸上不带恶意的样子,他的怒气也消下去了一些。他心里暗暗想,这些人也许真是迷路的。又一转念,还是不要轻信,不如找他们当挑夫的土著人问问,就可以知道真实情况了。不过,这件事最好让自己手下的瓦齐里人去做更合适。对于他们把自己误认成埃斯特本这一点,毕竟是个疑问,同时他也没忘记要查寻杀死大猿戈布的凶手。即使这群人真是迷路的,也不能证明鹿和大猿不是他们杀的,除了外来人之外,当地土著人不会用那种特制的箭。
克赖斯基忠实地执行着弗洛兰的命令,他非常殷勤地对泰山说:“泰山先生!请坐!我们出门在外,没有好东西招待你,咖啡却是有的,就请喝一杯吧!如果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们一定赔偿你的损失。”
泰山本来就有晚上喝咖啡的习惯,所以就没加警惕,心想,喝一杯咖啡,也没什么。于是他席地而坐,盘起腿来,坐在了火堆前面。熊熊的火光,照着他的身姿,天生来有一股威严的气派。
瑟洛克、皮勃勒斯、布鲁伯尔也坐在火堆前,眼睛不时看看泰山,克赖斯基走开去煮咖啡了。那两个英国人,心里完全拿不出主意,布鲁伯尔虽然知道克赖斯基在捣鬼,但也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他只知道坐在旁边的这个人,是人猿泰山无疑了,心里不免担惊害怕。他虽然坐在那里没有动,心里却着急得要死,他生怕泰山妨碍他们到奥泊城去偷黄金,如果金子拿不到手,他的两千英镑,岂不是打了水漂?但他毕竟还不像弗洛兰那样,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有什么危险,也不知道人猿泰山是丛林之王,有多么厉害的本领。他现在念念不忘的,就是他那两千英镑的本钱,若是白花了,真是比割他的肉还疼呢!他心里正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时候,幸好克赖斯基托着咖啡出来了。
在帐篷中的黑暗角落里,弗洛兰偷眼看着外边的情况,她简直吓得在发抖了。她非常怕她的旧主人看见她。她曾经在格雷斯托克爵士伦敦的府邸里当过用人,也跟着夫人到非洲的庄园上来过,假如现在被泰山看见了,一眼就会认出她来。她曾经听见泰山讲过关于奥泊城金库的事,她也梦想发一笔横财,于是存了一个野心,打算有朝一日也到奥泊城去偷金砖。她运筹帷幄了好久,才网罗了一帮人,决意实行这个计划,准备让自己一生享用不尽。
她定好计划之后,第一个就物色了克赖斯基,由克赖斯基再去说动两个英国人和布鲁伯尔,然后他们就筹措经费。弗洛兰始终想找一个能假扮泰山的人,才可以到泰山所管辖的地区里去。于是他就找到了埃斯特本,他是个健壮魁梧的西班牙人,而且又是个演员,化装和演技都是他的内行事,他可以惟妙惟肖地假扮人猿泰山,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埃斯特本不仅勇武有力,而且精力充沛,自从他剃去了胡须,在弗洛兰的指导之下,改扮成丛林装束的泰山之后,他的言行举止,刻意地模仿着泰山。当然,他也有学不到的地方,譬如泰山那一套在森林里应付一切的本领,光凭他的演技,当然是不行的了。每逢他遇见丛林里比较凶猛的野兽时,这可是要动真格的了,他都是尽力避开,免得送了命。他也学着摆弄泰山常用的武器,除了练习用长矛和弓箭之外,还专心学习了草绳的用法。这些,都是他必不可少的道具。
弗洛兰心里非常明白,她的全盘计划中,只要任何一步出了差错,就会完全失败。这时,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火堆旁的人,不免有点心惊肉跳。她从心眼里害怕泰山。这时他看到克赖斯基一手拿着咖啡壶,一手端着咖啡杯,又看着克赖斯基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咖啡递给泰山,她暗暗地捏着一把冷汗,为克赖斯基担心。她深知泰山是个机警的人,他会不会怀疑呢?他会喝吗?假如他真的起了疑心,发现咖啡里有人做了手脚,那么他们这一伙人一个也逃不过,可都有“好果子”吃了!想到这儿,她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儿来了。她看见克赖斯基又给皮勃勒斯、瑟洛克、布鲁伯尔各倒了一杯咖啡,最后他自己也拿起了一杯,回到座位上。这些动作都做得稳稳当当,滴水不漏。他看泰山没有急于要喝的意思,就又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举着杯子,向泰山鞠了一躬,敦请客人饮用,然后五个人共同举起了杯子。这时弗洛兰实在紧张到了极点,几乎全身都瘫软了,她转过身去,倒在了吊床上,两只手捂着脸,全身发抖地躺在那里。
这时,在帐篷外的人猿泰山,恰巧喝完了他杯中的最后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