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泰山整理好假尾巴,戴上祭司的面具,准备到庙宇里去寻找琴恩。为了避免路上遇到卫兵盘问,泰山爬上一棵树,跳到花园外面去了。他为了躲开不必要的危险,故意挑小路走。他顺着王宫厅堂的旁边,小心谨慎地向庙宇走去。他想去的地方,就是那座独立的房子。昨天泰山参观完庙宇回来的时候曾经看见过它,当时向鹿顿询问被他搪塞过去了。泰山一直觉得这里可疑,所以今晚一定要去看个究竟。
泰山顺着昨天走过的路,很快便找到了这座房子。他走到门前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座房子大约有三层楼高,和庙宇中所有的房子都没有相联之处。它只有一道门,还用木栅栏挡着,并用一块大山石放在那里。那大山石雕的格雷夫头像张着血盆大口,煞是吓人。再往旁边看,那里竟有几扇窗子,都被窗帘严密地遮住。
泰山靠近去细看,里面漆黑一片。木栅栏上有一把非常牢固的锁,泰山试了试,要扭断锁还很不容易。泰山越看越觉得可疑。
泰山暗想,凭自己的力气要打碎这些窗子是不成问题的,可那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他怕惊动了别人,所以在动手之前要看一看四周的情况。
他围着屋子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发现墙上还有另外几扇窗子,但也都紧紧地关闭着。他站在那里窥探,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有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但是仔细倾听,又觉得那声音离这房子很远。他抬头看这屋子的墙壁,发现也像城里王宫和庙宇里的墙壁一样雕刻着各种花纹。有几处石头突出在外,泰山觉得这些地方正好踏脚。假如蹬着这些突出的地方从墙壁上爬到屋顶上去,倒是不费劲的事,尤其对于一个像泰山这样身体灵活的人来说。
泰山想了想,要爬上去就必须看准每一个踏脚的地方,这样一来,还是摘下面具方便些于是把面具摘下来放在墙脚,敏捷地攀爬上去,爬到第二层楼的窗口,看到里面还有窗帘遮着。
泰山观察一下,又改变了主意,与其砸破窗子进去,还不如爬到上面,从屋顶跳进去方便。因为泰山注意到这个房子的样式跟戈坦的御室差不多,所以估计多半也有天窗。这座屋子的建筑构造和戈坦的御室像出自一人之手。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知道窗口的大小,泰山的宽肩膀能否通过。
泰山一边想着,一边爬上了第三层。
那里的窗帘也是垂着的,但是,窗帘后面却微微露出灯光来。同时,泰山还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味,泰山差一点高声喊起来,就像当年他在喀却克族中遇到意外高兴的事会大声狂叫一样。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克制住了,因为在这里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他侧耳听了听,里面似乎有讲话的声音,他能听出来,其中一个是鹿顿的声音。这总祭司好像在向别人发问,但是另外一个答话的声音却模模糊糊听不清楚,只能从语调里听出说话人的失望和痛苦。泰山这时已顾不得一切,照窗上就是一拳,然后一下子飞进了屋子。哪知当他跳进去之后,屋子里竟顿时乌黑无光了,同时,讲话的声音也没有了。他高声喊着已有几个月没喊过的名字:“琴恩!琴恩!你在哪里?赶快回答我!”但是四下里很静,好像没有人一样,泰山也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泰山在黑暗中一边喊一边摸索,他心里觉得非常奇怪,刚才闻见的、听见的明明是琴恩的气味和声音,而且还能听出她在和鹿顿辩论着什么,现在怎么会一下子什么都没了呢?难道鹿顿在施什么魔法?这不可能,琴恩的气味仍留在这里。泰山现在有点后悔,如果自己攀登到屋顶后再跳下去,结果也许不会是这样。若那样做,说不定现在已经抱住琴恩,把鹿顿踏到自己脚下了。那该多出气!多解恨!多高兴!可是现在,都怪自己太莽撞,错过了机会。
泰山在屋子里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脚下的地板活动起来,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向下跌去,他觉得好像跌进了一个大洞里。他只听到上面有一个声音说:“回到你父亲那里去吧!真神的儿子!”泰山听出来了,这正是鹿顿的声音。
泰山站起来,觉得跌得很痛,但摸摸全身,哪里也没有受伤。定了定神之后,他见前面有个钉着木栅栏的窗子,从窗子里望出去,外面是明月照着的蓝色大湖。他所在的这个洞很大,这时,他又从空气中嗅到了一种淡淡的气味,这气味竟也是熟悉的,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噢!这正是格雷夫的气味啊!
泰山静静地听着,渐渐听到有野兽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是一声震动山谷的狂吼。泰山知道格雷夫的视觉是迟钝的,但是它在黑暗中待的时间长了,也许能看见泰山的轮廓。如果它扑过来,这里可没有多大的回旋余地。格雷夫是个庞大的家伙,泰山估计自己一定抵挡不住。他不知道这头格雷夫能不能用外面用过的方法来制服,因为这头格雷夫是鹿顿他们豢养的,也许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可是在这个地方跟它决斗,泰山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泰山左思右想,一时决断不下。虽然他不怕死,可是现在他不能死。经过多少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找到了琴恩的下落,他当然要尽一切努力,争取两个人都平安地脱离危险。
格雷夫从洞的对面急急忙忙跑过来,它虽然没看见泰山,可是听到了刚才泰山跌下来的声音,所以它就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奔来。
泰山沿着墙壁后退。走了几步,他忽然发现前边是走廊的进口,里面也是黑洞洞的。泰山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只要有退路,就毫不犹豫地进去。他的眼睛这时在黑暗中已能看清东西了,他看出走廊又宽又高,也许这个走廊是特意为格雷夫建造的。泰山急急忙忙朝走廊深处走去,走廊的地势是向下倾斜的,越走越低。泰山觉得这里的宽度还不如刚才掉下来的地方,格雷夫如果追上自己,就更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往后看了一眼,见格雷夫已经紧紧追来。泰山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加快速度逃跑。
泰山顺着走廊转一个弯,忽然看见了外面的月光,这一下他可喜出望外,原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他加快脚步向外奔去。出了走廊之后,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地方,那里四围有高墙,墙上十分光滑,没有可供手攀脚蹬的地方。这圆形地方的左边有个水池,池边紧靠着墙根,这水池好像是给格雷夫饮水或洗澡用的。
泰山逃到水池边,已经再没有退路了。虽然手里什么武器都没有,但泰山心里仍然镇定自若。他见格雷夫已经站住,用迟钝的目光在向四围扫射,仿佛在寻找攻击的目标,同时还在一声声高吼。
泰山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学着图尔欧顿那样叫了一声:“咴啊!咴啊!”想看看这只格雷夫有什么反应。谁知那格雷夫听到声音后,竟朝发声的方向疯狂地扑了过来。泰山见它来势凶猛,自己左右和后面又无路可退,当格雷夫快要扑着他的时候,便一下子跳到了水里。
让我们再来说说琴恩。她被囚禁在格雷夫神殿中,逃走是不可能的,因此她心里产生了一死了之的念头。她被捕已经有好几个月,受尽各种各样的牢狱之苦,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但她宁可死,也决不丧失自己的节操。她自己也明白,他们之所以不杀她,完全是由于她的美丽。这一天夜晚,鹿顿又来到她的囚禁室里,向她提出要求,逼她就范。
鹿顿的目光十分凶恶残暴,竟妄图扑上来搂抱她。琴恩已经领教过几次他这种野蛮无礼的动作了,所以她并不害怕,只是把身子站得笔直,微昂着头,用冷冷的眼光看着他。琴恩反正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鹿顿看琴恩的神态,既像个王后,又像个女神,他认为她或嫁给戈坦,或嫁给自己都是相称的。见她的态度总是这样又冷又硬,鹿顿心里又怒又爱,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琴恩见鹿顿要来搂她,便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你休想!在你达到目的之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他挨到她身边来,说:“我爱你!你怎么说起死来了呢?”说着,他又要去搂她,正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窗子上的木栅栏掉落在地上,接着,从窗外跳进来一个人。
琴恩倒着实吓了一跳,她看鹿顿的反应极快,只见他向前猛跳一步,把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条皮带用力一拉,一堵木墙就马上掉了下来,正好把鹿顿、琴恩和跳窗人隔开。木墙掉下来之后,墙的另一边就完全黑暗了,因为屋子里的灯光都在鹿顿和琴恩这边。
琴恩听见木墙另一边有叫喊的声音,但是隔着厚墙听不清楚。她看着鹿顿拉了另一条皮带,又一堵厚厚的木墙落了下来。鹿顿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接着,琴恩没看清鹿顿又做了什么,那木墙又升上去回了原位。鹿顿蹲在地板上向下面一个黑暗的洞口张望,狂笑着说:“回到你父亲那里去吧!真神的儿子!”琴恩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鹿顿又拉动了一下机关,把洞口盖平,看起来这里又是一块完整的地板了。鹿顿又嬉皮笑脸起来,说:“嗨!美人儿!现在没事了,过来吧!”他忽然仰起头对琴恩的身后说:“约东!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琴恩顺着鹿顿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十分威武的武士站在门口。
约东回答说:“我是奉了戈坦之命,带这个美丽的异族女子到王宫的花园里去。”
鹿顿怒喝道:“戈坦凭什么反抗我?我是真神的总祭司!”
约东说:“我刚才说的话就是戈坦的命令!”听他的语气,既不害怕,也没有尊重总祭司的意思。
鹿顿知道戈坦派约东来的用意是怕自己先得手,而约东平时对总祭司毫不畏惧。鹿顿这次想要收拾他一下,像刚才对付泰山一样。这样,戈坦身边也就少了一位忠实的武士了。想到这里,鹿顿不由得瞟了一眼天花板。
鹿顿冷冷地对约东说:“让我们来商量商量这件事。”说着,他走向窗前。
约东回答说:“这事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便也跟着向窗前走去。他似乎也在防着鹿顿会做什么手脚。
琴恩十分镇静地看着他们,她发觉那武士的脸上有一种忠诚和坦率的表情,而鹿顿的神色恰恰相反,她心里已暗暗地站在武士的一边了。她觉得倾向于武士,自己或许可以得救;而站在鹿顿一边,自己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就在鹿顿动手之前,她抢先对约东说:“武士! 假如你想保住生命,就千万不要走到那边去!”
鹿顿见琴恩多口,恶狠狠地喝斥道:“住嘴!奴隶!”
约东不理会鹿顿,向琴恩问道:“怎么?那边有危险吗?”
琴恩指了指屋顶上垂下来的皮带说:“你看!”她说着,出其不意地去拉了一下皮带,等鹿顿要去阻止她时,已经来不及了。木墙掉落下来,碰到了地板,正好把鹿顿一个人隔到另一边去了。
约东见此,忙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不然,我落到陷阱里,就要被关到庙宇的另一个地方去了。”
琴恩回答说:“鹿顿惯于用这个东西害人! 他一拉这根皮带,就会出现一个大洞,假如人落下去,恐怕只有死掉。鹿顿常常用这个吓唬我,如果我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要我跌下陷阱去,喂那里养着的一头大格雷夫。”
约东说:“庙里真的养着一头格雷夫吗? 怪不得祭司们常常问我要俘虏,说给什么野兽吃。这凶狠的鹿顿,今天竟要害到我的头上了!其实我见他眼睛老盯着我,便猜想他在打鬼主意,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这位女士,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搭救我呢?请你告诉我,我和鹿顿都是荷丹人,不都是你的仇人吗?”
琴恩说:“不!我对这个城里的人并不同样看待,我相信到处都有好人。在这里再没有比鹿顿更凶狠的了。而你不同,我看你有一种坦诚勇敢之气。我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本来只求一死,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我刚才说过,我认为任何地方都会有好人。虽然我是一个外来女人,然而,假如你肯照应我,我也许还有活命的希望。”
约东把琴恩端详了许久,说:“国王戈坦曾经对我说过,他打算娶你做王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约东走近琴恩,低声对她说:“戈坦虽然没有明白告诉过我,可是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他相信你一定和真神是同一族的。因为真神是没有尾巴的,所以戈坦认为,凡是没有尾巴的人,必然和真神同族。恰巧他的王后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他还没有王子。假如他和你结婚,将来万一生一个王子,也必然是和真神同族的,这对荷丹族来说,不是大好事吗?”他说这些话时,极力压低了声音,好像怕有人听见一样。
琴恩说:“但我已经是结过婚的,我有丈夫,不能再嫁给别人。我决不会嫁给戈坦,也不羡慕王后的地位。”
约东说:“戈坦是国王呀!你不知道王命难违吗?”
琴恩说:“难道你不能搭救我吗?”
约东说:“假如你现在在猹鹿(即狮城),我就可以有办法救你了,在那里,即使反抗王命也无所谓。”
琴恩问:“你说的猹鹿是什么意思?”
约东说:“猹鹿是由我统治的城,我是那个地方的酋长,猹鹿四周的山谷也属我管辖。”
琴恩问:“那座城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约东笑着说:“虽然离这里不远,但是你不要打这个主意,因为你是没办法从这里逃出去的。如果你逃跑了,国王会派很多人追捕你,你怎么也逃不脱他们的追捕。我不妨告诉你,我说的那座城,就在这条河的上游,河水流入阿卢尔城的大湖,猹鹿是一座独立的城,已经好多年代了。据说,大概当真神还是个儿童的时候,就有了这座城。它的防卫非常坚固,从来没被敌人攻破过。”
琴恩问:“假如我到了那里,就可以平安吗?”
约东说:“我想是这样。”
琴恩想,猹鹿虽说是个好地方,但是自己无法从这里逃出去,想也是白想,不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约东见琴恩叹气,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所以说:“你也不必灰心,你先跟我来,我领你到公主住的花园里去,和戈坦的女儿欧拉住在一起,至少比住在这里强得多。”
琴恩说:“那么,戈坦那里我怎么应付呢?”
约东笑着说:“他要和你结婚,总要做个礼仪上的准备,这样一来,至少得拖几天。更何况,在礼仪方面他也有不小的困难啊!”
琴恩忙问:“什么困难?”
约东说:“按我国的惯例,国王要结婚,必须由总祭司主持婚礼才行。”
琴恩听了,只是喃喃地说:“就算这样,也仅仅能拖几天罢了。愿上帝保佑,能多拖一天就多拖一天。”
琴恩心里在转着这样的念头: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坚持下去,也许会有希望的。即使变成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尸体,也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