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把施奈德扔在狮子洞口之后,知道他早晚会成为狮子的口中美食,琴恩的仇总算报了。可是全庄园的人被杀,庄园被焚,仍然使他余怒未消。这里还住着成千上万的德国人,纵然泰山有超乎常人的本领,能杀光这么多德国人吗?再说,就是杀死这成千上万的德国人,也再不能救活他的琴恩了!
前一次泰山偷偷闯入巴里山的德国军营时,从德军的谈话中听出德国和英国在东非洲,已经有过激战,英国的兵力远远不如德国,受了很大的损失。当时他因为心里搁着琴恩的事,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再回到文明社会去了,所以也无心去管军队打仗的事。他把施奈德处置完之后,又越过乞力马扎罗山,一路打着猎,往北方走。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发觉所经过的地方都在英德两国战线之内,大小野兽都已逃得干干净净了,他心里很不高兴。于是,泰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闲下来,他不由得想起施奈德在树上躲避狮子的样子。泰山猜想,狮子等得不耐烦时,也许会回到洞里去,那么,施奈德也可能趁这个空隙,溜下树去喝水,这样,他自然可以延长几天寿命。可是他这样做也非常危险,狮子一听到洞外有声音,一定会马上追出来,同时,施奈德也会越来越疲惫,连饿带吓,加上满身是伤,他不可能很快地爬上树去,只要狮子比他快一步,他准保一命呜呼。这一幕自己虽然看不见,可谁都能想象出来。
泰山在那儿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报复施奈德真痛快,一会儿又想到英国的军队在东非洲受德军的攻击,没有反攻的力量。一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他虽然想回到大猿群中去,但他还是不能不承认自己是个英国人。况且,他还承袭着英国的爵士头衔。既然是这样,他就不能忍心不管,自顾自打猎,而看着德军屠杀英国军人。
泰山坐在那儿思前想后,终于改变了主意。回不回文明社会以后再考虑,但目前不能看着英国军队挨打,自己虽然只身一人,但可以尽力帮助他们。于是他站起来,要奔向德国前线。怎么去帮英军呢?这时他心里还没有一个通盘的计划,打算到了那儿见机行事。他这次必须经过能望见狮子洞的那座山,不觉产生了好奇心,何不去看个究竟呢?他爬上山顶,从绝壁的另一面上山并不是很费劲。他走到绝壁处向下看去,只见树上已经空了,狮子也不在树下。他找了块石头,向空场丢下去,狮子听见声音,果然奔出洞来了。泰山细看那狮子,两星期之前,它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现在可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身子已饿得扁扁的,连走路都显得很吃力。看到泰山在崖上,它认得是堵洞的仇人,吼声也不再那么凶猛了。泰山向它招了招手说:“对不起啦,老伙计!你这些天来,日子过得够艰苦的吧?”
接着,泰山又向狮子开玩笑地问道:“我给你送来的那个德国人在哪儿?他从树上掉下来时还好吃吗?也许没什么好滋味了吧?我猜他大概瘦得皮包骨头了。”
狮子当然不懂他的话,只抬头向他咆哮着。
泰山说:“狮子!我知道你饿极了,吃完了这里的草,就慢慢地啃树皮吧!你还想吃另外的德国人吗?等有了我给你送来!”说完,他笑了笑,就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泰山打到了一头鹿,他肚子也确实饿了,就蹲在那里大吃起来。正吃得高兴,忽然听得背后有声音,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野兽蹑足走来了。回头一看,果然是一只鬣狗,泰山捡起一根树枝扔过去,喝道:“滚开!畜生!”
那只鬣狗饿极了,不但不走开,反而围着泰山绕起圈子来,它想找个机会进攻,抢泰山的鹿肉吃。泰山也明白它的用意,装出不理它的样子,暗暗把长矛放在身边,仍旧吃他的鹿肉,眼睛却瞟着鬣狗,一刻也没放松。
鬣狗始终没找到进攻的机会。它听见泰山在发出一种吼声,这声音从人的嘴里发出来非常恐怖,它弄不清泰山是人还是兽。那鬣狗在土著人的村落里曾经进攻过女人和小孩,甚至有些男人,在晚上的火堆旁见它向他们跑过来,也会拔腿就逃。这个外形也像人一样的动物,为什么不但不怕自己,反而会发出像狮子那样的咆哮声来呢?这倒使鬣狗有些害怕了。
泰山本来想把吃剩的鹿肉给那鬣狗吃,但见它十分讨厌,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同时又想起被自己害得不浅的饿狮瘦得也怪可怜,于是扛起剩下的鹿肉,朝狮子洞走去。鬣狗指望吃点剩肉,见泰山把鹿肉扛起走了,一点也不给它留,便不死心地在后面追着,总和泰山保持相当的距离。后来鬣狗饿得受不住了,眼睛又看着泰山肩上的鹿肉,越发饿得厉害。最后,它真急了,就想从泰山后面扑上去。泰山虽然没有向后看,但他凭经验早在防着这一手,只见他闪电一样突然向后转身,右手里的长矛就飞了出去,一股巨大的力量灌注在矛尖。长矛非常准确地从鬣狗的肩头进去,直穿入它的肚子里。
鬣狗没吃成鹿肉,反而送了命,泰山从它身上拔回长矛,把它和鹿肉一块扛在肩上,继续向狮子洞走去。爬到悬崖边,看狮子还伏在树下,泰山呼唤着它,它勉强挣扎着,好容易才站起来,认出是仇人,吼了一声,那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威猛,听起来很凄厉。泰山毕竟有些不忍,把两个猎物都扔给它,说:“吃吧!狮子,说不定将来我还用得着你呢!”
狮子见有了可吃的东西,精神大振,立刻贪婪地吃起来。
第二天,泰山走到能够望见德军前线的地方了。从一个树荫浓密的土墩望下去,正是德国军队的左翼。再往前看,就是英国军队的战线了。泰山从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把下面的战地形势看个一清二楚。泰山的视力又比平常人好,自然看得更明白些。他看出敌人阵地的机枪布置得非常隐密,如果从英国的阵地上看绝对侦察不出来。他还发现了隐藏在阵地中间的监听设备。
这时双方正在激战,枪炮声像炒豆一样响成一片,泰山正在仔细观察,忽然从脚下的土墩旁边发出一声枪响。如果换成别人,恐怕发觉不了这声音,但是泰山立即敏锐地注意到了。他马上留神起来,知道这里一定有隐蔽的机枪掩体。等到土墩下再发第二枪的时候,泰山已经看清了这伪装得很好的机枪掩体的地点,立即向那地方飞奔下去。虽然山路很难走,泰山却能做到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为了不惊扰底下的德军,泰山轻轻地穿越树丛。到了一个较低的山坡上,向下望去,看到大约十五英尺以下有一个德国兵,他以乱石堆当掩体,在枝叶葱茏的树丛后面、英国军队的视野之外向英军射击。这家伙的枪法不错,每颗子弹都从德军弟兄们的头上擦过,但绝对伤害不到自家人。他用的是来复枪,这枪不但射程远,火力强,还装有非常精确的瞄准器,他身边带着一架望远镜。泰山看他的时候,他正举起望远镜向英方阵地窥探,不知他是在看上一枪打的效果还是在找下一枪的目标。泰山顺着他的视线,也向英国军队望去。他发现德军的地势非常有利,再加上有精良的来复枪,英国军队显然要吃亏。
泰山一直向下盯视着那个德国兵,只见他放下望远镜,又拿起了来复枪。泰山知道已经刻不容缓了,他猛地从上面跳下来,正砸在德国兵肩上。
这件事来得太突兀了,德国兵一点也没防备到,只觉得有个棕色的人体压在自己身上,而且这人立刻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越扼越紧,后来他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泰山见他已死,就把他扔到一边去,自己则潜伏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向下一看,不远的地方就是德国的战壕,有许多军官和士兵在战壕里来来往往。战壕里面还放着一挺机枪,可以非常准确地射击英军,使其处于很狼狈的地位。泰山拾起来复枪,瞄准德国战壕里的那个机枪手。泰山用来复枪也打得很准,这是他过去同文明社会的朋友们一同来非洲打猎时练出来的。他平时不大用来复枪,不过为了多一种技能,有一段时间也认真练习过,因为他目力敏锐,手腕又有力,后来居然练得百发百中了。现在他对德军有着深仇大恨,来复枪当然没有机枪杀伤力那样强,但有一支来复枪,也足够他打死几个德军的。他不断瞄准着、射击着,几分钟之内就打倒了几个机枪手。这时,德国的军官们看见这一突发情况,都觉得十分诧异,便带着几个士兵来侦察。泰山对德军的这一行动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怕被他们发现,就不再向战壕那个方向射击,免得暴露目标。
泰山居高临下,见德军阵地已经有些骚乱了,因为设置机枪的位置属于军事秘密,除非有人泄露,否则不会受到敌方攻击。泰山趁他们人心浮动之际,又向右边较远的一个机枪手打去,果然又被他打中了。泰山非常沉着镇静,看着德军忙忙乱乱、东撞西撞,又接二连三地打倒了几个杀伤力强、占据重要位置的敌兵。这时候,德国军官都一致认为出了内奸,不然子弹怎么会打得这样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自己这方面损失惨重呢?他们爬上战壕瞭望着,有一个军官用望远镜向前方寻找,突然一颗子弹从他身后飞来,准确地穿过他的脑袋,落在地上。大家这时才知道枪是从他们后面打来的。
有一个士兵拾起子弹,仔细一看,竟是德国制造的。这就奇怪了,不是从敌方打来,一定是自己阵地内混进了奸细。不久,他们到底看出点眉目来了,于是把机枪改变了方向,泰山看见机枪都是对着自己的,还没等他们发射,就先把机枪手射死了。德军军官这时更看准了方位,马上指挥着士兵再调两挺机枪过来,目标都是泰山所在的这个地方。
泰山见这个形势,觉得不该久留此地。临走时,他趁敌人的机枪还没架设好,眼疾手快地又打死了一名机枪手,把来复枪扔在土墩的后面,悄悄上树走了。没过几分钟,他就听见机枪的火力向他刚才呆的地方集中过来,但是德军只有空费枪弹了。
泰山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你们杀了华辛布,我也叫你们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是只杀死了一个施奈德,我觉得没报完琴恩的仇,即使把你们全体都杀了,我还嫌不够呢!”
泰山等到黑夜,越过了德军的前线,又越过英国军队的步哨警戒线,一直走到英国军队的前线。他这样来来去去,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谁也不知道两军阵地上竟有这样一个人。
英军由罗得西亚人组成的第二旅团司令部离前线很远,德军方面无论如何也不会侦察到。这时,司令部里灯烛辉煌,柯倍尔上校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桌上摊开着一张地图,他一边在地图上指指划划,一边和身边的几个军官谈话。有一株大树枝叶覆盖在屋顶上。屋里桌上摆着一盏灯,地上还烧着一堆火。那时非洲的德军还没有侦察机,所以英军司令部非常放心,不怕被敌军发现亮光。
这些军官们都有着一致的看法,认为敌军兵力太雄厚,几乎数倍于英军,所以英国方面只能取守势,不宜进攻。有好几次他们想突围,都被德国军队用重兵给压了回来。上校也谈到德军阵地上的机枪位置是非常保密的。一个青年军官说:“我倒发觉了一个情况,今天下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有好长时间没打机枪。我侦察了好久,也没能查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而且在同一时间,德军右翼似乎显得非常乱,好像有什么人攻击了他们。那时候我曾很快地向上校报告过,我想,上校一定还记得吧?更为奇怪的是,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枪口的确是向着他们自己后方射击的,当时我还看见尘土飞扬呢。可是我不明白他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候,他们屋顶上的树叶摇晃起来,从树上跳下一个半裸的棕色大汉,他竟不请自来地走进司令部里。军官们吃了一惊,都握着手枪,站了起来。他们一看进来的人似乎是个白种蛮族,这人又好像没什么敌意,大家都觉得十分惊奇,不由得一起向上校望去。
上校向来人问道:“先生!你是什么人?怎么敢独自一人闯到这里来?”
泰山用英语回答说:“我是人猿泰山。”
有一位少校欢呼了一声,马上走向前去,把手伸向泰山说:“啊!原来是格雷斯托克爵士!”
泰山也认识这位少校,立即和他握着手说:“你好!普雷斯威克先生!”
那少校笑着说:“刚才乍一见你,我真的认不出来了,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伦敦,那时你穿着晚礼服,风度翩翩,和现在的装束差别太大了。我想,先生自己也会承认这一点,刚才我没认出你来,你不会见怪吧?”
泰山笑着,转身向上校说:“我方才在房顶的树上,听到了各位的谈话,我正是从德军阵地上来的,可以帮助你们。”
上校望了望普雷斯威克少校,目光里似乎在说,需要他出来介绍一下,这屋里别人都不认识泰山,泰山自己说能帮助英军,这话有多大的可信度呢? 普雷斯威克少校也马上明白了上校的意思,连忙把泰山介绍给各位军官。泰山向大家简略地说了此次出来的原因,这也就说明了他为什么要帮助英军打击德军。
上校问泰山:“这么说,阁下是来正式参加我们的部队了?”
泰山摇摇头说:“我不打算正式参军,我愿意做个自由战士。但我一定能帮助各位打击德军,因为我可以自由出入德军阵线而不被他们察觉。”
柯倍尔上校听了泰山的最后这句话,觉得有点离奇,他笑着摇摇头说:“你说出入德军阵线而不被察觉? 这恐怕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吧?上一个礼拜,就因为潜入德军内部刺探情报,我损失了两个非常好的军官。你一个人能行吗?我那两个军官可都是非常出色的战斗员,在搞情报这项工作中,都是富有经验的老手。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也是出于好意,为你的安全着想。因为阁下毕竟没有受过正式的军事训练,不是吗?”
泰山说:“难道德国军队的前线,比英国军队的前线还要难以进入吗?”
上校刚要回答,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非常惊奇的神情问泰山:“对了,我还忘了问你,是谁带你到这里来的?你没有碰到流动哨吗?他们是怎么放过你的?”
泰山带着神秘的笑容说:“我就是刚从德国前线来,也经过了英军的步哨警戒线,应该说,双方的军队都戒备森严,可是,我就这样无遮无拦地走过来了。如果上校先生不信,请你去问问你的各营士兵,看看有哪个人看见我了?”
上校这下可真是十分不解了,问道:“究竟是谁跟你一起来的?不然,除非你是飞过来的,科学叫我无法相信人会变成一只鸟儿。”
泰山见上校怎么都不肯相信地追问,有点不高兴了,就不客气地脱口而出:“实话跟各位说,我确实是一个人来的。你们自幼生长在文明社会,如果走进丛林,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根本没法生存。小猴子都比你们灵敏得多,生存本领也比你们强得多!你们为什么能生存到现在?还不是人数众多,有武器,才保障了你们生存的安全和优越。其实,如果我手底下有几百头大猿,如果它们也像你们一样有知识,我敢说,能把德国人赶到海里去!可惜大猿们太愚笨,不然非洲休想有人类生存的地方。你们到底想不想知道德军安置机枪的地方?今天白天,我可把这些看了个清清楚楚。”
上校一听他这番话,已经顾不得刚才他对人类文明社会的不恭,赶紧高高兴兴地向泰山请教。泰山指着地图上的三个地方说:“这三个地方是德军的薄弱环节,守在那儿的全是当地的土著兵,只有管理机枪的几个人是正式的德军。假如……等一等,我有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上校可以派兵去攻占德军的战壕,利用他们自己的机枪扫射他们的右翼。”
柯倍尔上校笑着说:“这不是太容易了吗?”
泰山说:“是的,确实很容易,甚至可以不费我军的一颗子弹就把德军赶走。我从小生长在丛林里,林中动物和当地土著人的性格特点,我都非常熟悉。你等着吧,咱们明天晚上再见。”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上校拦住泰山说:“请等一等,我派一个军官送你出警戒线。”
泰山笑着摇了摇头,径自走了。刚走出司令部不远,迎面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披着一件军官们穿的厚呢子外套,缩着脖子,军帽戴得很低,几乎覆盖到眼睛上了。那人和泰山擦肩而过,泰山在暗淡的光线中看了对方一眼,只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平安地过了步哨警戒线,果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到了夜里,泰山疾步越过乞力马扎罗山。他走的不是来时的路,因为他知道,他要找的东西一定在峻峭山岭上茂密的丛林里。这时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三个小时,泰山凭嗅觉判断他快到目的地了,于是选一棵大树跳了上去,准备先美美地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