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泊尔认出杀死狮子的人是泰山时,他的恐惧程度并不亚于看见狮子。他简直弄不明白了,眼前这个泰山,难道就是在非洲庄园上经常款待客人的礼貌主人吗? 看他现在挺着宽阔的胸膛,瞪着凶光四射的眼睛,脸上沾满了血———有他自己的,也有狮子的———难道这还是个人吗?眼前这个人形动物,自己亲眼看见他杀死了兽中之王,亲耳听见他吼出惨厉的长啸,看他的面貌,又明明是泰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沃泊尔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泰山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令他不解的变化。
泰山凝视着祭坛上的两个人,也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不管怎么努力回忆,总是似梦似真,模模糊糊,记不真切,只能看着祭坛上的两个人发愣。
兰此时已经站了起来,神志渐渐恢复,她仔细打量着泰山。渐渐地,她那两只美丽的大眼睛越睁越大,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失声地喊道:“泰山!”
在奥泊城里,人们都是用猿语说话,现在兰仍在用猿语对泰山说:“噢!我明白了,你是为找我来的!我这么多年来盼你等你,等得好苦啊!我为了你,把本国宗教的惯例都破坏了。因为在我心目中,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配做我的终身伴侣,除了泰山之外,兰不会嫁给别人。泰山!现在你终于回来了,请你告诉我,泰山!你是不是为了找兰才回来的?”
沃泊尔瞪大了眼听着,却什么也听不懂,只听这个女人说话像鸟叫一样,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看看泰山又看看兰,只听泰山也用同样的语言喃喃地回答着她。沃泊尔自然听不懂,原来泰山说的是:“泰山!泰山!这名字听起来倒怪耳熟的。”
兰大声喊着说:“这是你自己的名字呀!你就是泰山啊!”
泰山耸了耸肩说:“我是泰山吗? 也成,这是个很不错的名字,我还没有另外的名字,就用这个吧!但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为找你而来的。我到底从哪里来,来做什么,现在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兰摇摇头,回答说:“既然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
泰山转身看见了沃泊尔,也用猿语问他: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吧!”
沃泊尔什么也听不懂,只好摇摇头。他突然想起来,用法语对泰山说:“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泰山听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似乎听懂了。于是泰山很流畅地用法语把刚才问的话又问了一遍。沃泊尔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泰山头部受伤过重,发生了记忆障碍,把以前的事完全忘记了。沃泊尔本打算如实地向他说明,但转念一想,告诉他真实情况对自己没有好处,倒不如利用他忘却往事来帮助自己脱险。沃泊尔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就仍用法语对泰山说:“我并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到这里来做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假如我们不设法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我们两个人都有可能死在这个祭坛上。这个女人刚才就要用她的刀刺进我的胸膛,如果不是来了一头狮子,恐怕我早就死了。现在,最好趁他们惊魂未定,那群要喝人血的男男女女还没回来,我们赶快逃出这座可怕的城堡吧!”
泰山用猿语问兰:“怎么,你要杀这个人吗?是不是你觉得饿了?”
女主教听了,惊讶得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泰山明白了这女人不是因为想吃东西才要杀人,又接着问兰:“那么,也许因为他要害你,所以你要杀他,是这样吗?”
兰又摇摇头。
泰山这一下给弄糊涂了,他问:“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他呢?”
兰举起她的手,指着太阳说:“我们要用他的灵魂祭祀太阳神。”
泰山一点儿也听不懂,不知她说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现在,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只大猿,至于什么东西叫灵魂,什么东西叫太阳神,他头脑中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他问沃泊尔:“你愿意死吗?”
沃泊尔听了,急得又哭又叫,再三声明自己不愿意死,自己也不应该死。
泰山听了沃泊尔的话说:“那就这样吧!你不必死了。”说着,用猎刀割断了绑着沃泊尔的绳索,说:“我们走吧!现在我都听明白了,这女人准备杀了你,还要留下我做她的什么伴侣。我已经都看见了,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不适合我们大猿居住,住在这样的石墙里,没有丛林,没有草地,我会憋死的。走,我们走!”
泰山又转身向兰告辞说:“你没有什么理由杀他,也不该把我留在这儿,我们要走了。”
兰听说泰山要走,急得上前一把抓住泰山的手说:“我等了你十多年,你不能走,不要离开我!你就在这里,做我们的大主教吧!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可以把整个奥泊城献给你,让奴隶来服侍你。人猿泰山,就留在这里吧!只要你肯爱我,整个奥泊城都归你一个人统治,这还不够吗?”说着,她跪倒在泰山脚边。
泰山把她一把推开,说:“泰山不要你。”说着,就走到沃泊尔身边,招呼他一同走。兰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站住!我要你留在这里,你居然敢违抗!你去问问看,在奥泊城里,有谁敢违抗我?兰要办到的事,万无更改,你如果不肯活着留在这里,兰也要叫你变成死尸留在这里!”
兰说完这话,就抬起头,对着太阳高叫了一声,这声音沃泊尔曾听见过一次,泰山却不止听到过一次了,声音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接着,就有同样的回声从宫殿四周长廊上的角门后面传出来。
然后,兰高声叫道:“快来保护主教!有异教徒要玷辱圣地了。都快来!快来保护兰,保护祭坛!用这些异教徒的血来洗刷神圣的祭坛!”
泰山当然能听懂她说的话,但沃泊尔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泰山知道有危险要来了,必须抵抗,自己手里除长矛外还有一把猎刀,够用了,回头看看沃泊尔手里却没有武器,于是他腾身而上,冲到祭坛上兰的身边,用他钢铁般的手臂抓住了兰,兰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一边大叫,一边拼命挣扎,泰山趁势把她手里的那把圣刀夺了下来,递给泊沃尔说:“拿着!你就用这个。”
这时,殿中的每一扇门都开了,冲进来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太阳教教徒。他们有的拿棍,有的拿刀,都挥舞着,朝泰山和沃泊尔扑来。沃泊尔吓得脸上变了色,泰山却十分镇定,慢慢地向一个门口走去。那里有一个又高又胖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后面还有二十多个太阳教教徒,也跃跃欲试。泰山并不说话,举起他的长矛,向那个又高又胖的教徒头上打去,那教徒立时脑浆迸裂,一声没吭,就倒在地上死了。泰山乘胜挥舞着长矛,一路打过去,渐渐冲出重围,到了门口。沃泊尔也挥动着圣刀,紧紧跟在泰山身后,时时防备着后面有人袭来。他只看见那些教徒像疯了一样,不断和泰山交手,距离远一些、够不着泰山的,也冲着泰山乱叫乱跳,仿佛在壮他们同伙的声威。但是这么多教徒,竟没有一个人向他袭击,弄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直到他跟着泰山从堆积的尸首中间到了门口,也没有人拦阻他。沃泊尔恍然大悟了:原来他手里拿的是太阳教的圣刀,这把圣刀在太阳教徒面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它可以指挥所有的教徒,他们必须听命。他们为了保护女主教和祭坛,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却不敢与手握圣刀的任何人为难。现在沃泊尔无意间得到了这把圣刀,不啻给自己找了个护身符!
两个人冲到宫殿外面,到了安全地带,沃泊尔才把刚才自己所省悟到的告诉了泰山,泰山听了,也不禁大笑起来,于是他索性让沃泊尔在前面开路,果然,这把圣刀在冲锋陷阵上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沃泊尔手持圣刀,简直是所向披靡,谁也不敢阻拦。在他们所经过的道路中,有一间房子,房里的七根柱子都是黄金筑成,走廊和墙壁上也都镶着明晃晃的金牌。泰山对这些好像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沃泊尔的眼睛却瞪得很大,恨不得这些都归自己所有,可惜的是他拿不走。
他们俩东冲西撞,终于走出了这断墙残壁的古老宫殿,找到了出奥泊城的大道。他们走出城来一看,吃了一惊,大道两旁站着一群大猿,这些大猿并不认识泰山,对着泰山和沃泊尔喃喃地辱骂,沃泊尔自然听不懂,泰山也用猿语回骂着。
沃泊尔看见猿群中有一只最雄壮的大猿愤怒地跳出来,直冲泰山而去,他脖子上的毛都直立起来,露出大黄牙,厚厚的嘴唇里发出大怒的咆哮声。沃泊尔正想提醒泰山小心,回头一看,泰山已经作出了反应,只见泰山弯着膝盖,半蹲着,双拳直抵到地面上,也像一个大猿。那只大猿绕着泰山飞跑,泰山也跟着他转,一直面向着他,嘴里也发出同样的咆哮声。沃泊尔此时简直无法辨别,哪是泰山的咆哮声,哪是大猿的咆哮声。
泰山和这只大猿各自示了一阵威,却没有真正打起来。泰山见大猿退回去了,还想追上去,但被沃泊尔拦住了。泰山拾起长矛,也跟着沃泊尔去找路,找了许久,终于被他们找到了那座狭窄的城门,到了城外荒凉寂寞的群山里。
泰山这时候完全回到了人猿时代,对于人类社会的一切已经一点儿也不记得了,这样倒也少了许多牵挂。觉得肚子饿了,便在石块底下,树根旁边,找些昆虫和野鼠,咀嚼得津津有味。沃泊尔看了,又惊讶又恶心,只好连劝带催地要泰山快走。两人翻过了几座小山,出了奥泊城北边的边境,一直向泰山的庄园走去。沃泊尔督促泰山赶快回家,是另有一番打算的,如果泰山不回庄园,阿奇米特绑架了泰山的妻子,又向谁去勒索赎款呢?不过沃泊尔也有另外一层担心,看现在泰山的样子,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妻子,懂不懂得交赎款呢?
这天晚上他俩就在山脚下过夜。沃泊尔生起火来,把泰山在路上猎来的野猪肉烤着吃。泰山却不吃熟肉,只把鲜血淋淋的生肉撕着咬着吃,一边吃,一边他也觉得似乎有些事在脑海中,苦苦地思索着,但总是影影绰绰,记不起来。过了一会儿,泰山解下他腰间的那个袋子,把袋里的宝石倒出一些来,放在手掌里玩着。沃泊尔开始还没有注意,后来觉得泰山手里的东西光辉耀眼,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都是上等的好宝石啊!真不知泰山是从哪里弄来的,反正可以肯定,不可能是从庄园里带来的,如果庄园里有这么多宝石,这位庄园主就不必冒险来盗取黄金了。从此以后,沃泊尔就紧紧盯着泰山,想找机会把宝石偷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