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泰山离开了金库门口,正想顺着地道走到外面。开始时外面非常平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走了没有几步,忽然发生了地震,两边的石壁坍塌下来,大小石块像阵雨一般落下,几乎立刻把地道填平了。泰山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来不及防备,被一块飞来的大石头打中了头部,虽然疼得很厉害,但还只是处于半昏迷状态,没有完全不省人事。他想,要避开危险,只有顺着石阶下去,再回到金库门口。于是他尽全力顺石阶滚下去,由于他向下滚的力量很大,再加上他身体的重量,把金库的门一下给撞开了。受了这一猛烈的震动,他真的支持不住了,躺在金库门口晕了过去。
金库里面震得并不厉害,只有堆得过高的几处地方掉下些金块,石屋的顶部塌了一个小角,墙壁并没有倒塌。沃泊尔听到外面巨大的声音,也感到了整个建筑物的微微摇晃,他吓坏了,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直到震动停止了,又过了一会儿,他试着转动一下身体,觉得没有受伤,才赶忙站了起来。
沃泊尔记得泰山放蜡烛的地方,似乎在某一处的金块上,他便在黑暗中摸索过去,果然找到了那根已燃得很短的蜡烛头。他马上划了根火柴,把蜡烛头点燃了。他在黑暗中简直被吓坏了,现在有了这微弱的亮光,让他壮起了胆。
有了亮光之后,他把视线转到金库的门口。现在的沃泊尔只剩下害怕,连金子都不想要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逃出这个险境,只要一条活命就心满意足了。哪知他的目光才移到门口,他又吓呆了。只见一个半裸体的高大白人躺在金库门口,把出去的道路完全堵住了。他仔细一看,正是泰山,吓得连忙退了回去,很想把蜡烛吹灭,躲藏起来。再看看泰山,却一动不动,头上破了一个洞,地上还流着许多血,沃泊尔心想,他是不是死了呢?
沃泊尔很快溜到门口。他并不想去救泰山,也不打算试试泰山还有没有呼吸,他只想如何从泰山身上跨过去,赶紧逃命。
沃泊尔小心翼翼地从泰山身上跨过去,唯恐惊醒了他。可是当他走到门外时,他的心又凉了,原来门外的那条地道完全被崩坍的石块堵塞了,根本走不过去。他只好退回金库,又壮着胆子从泰山身上跨回来,心里又急又怕,想不出该怎么办。他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定了定神,又摸到那个蜡烛头,点燃起来,想找另外的出路。他仔细搜寻了一阵,居然在对面墙上发现了一扇门。沃泊尔得到了这一线希望,也顾不得想一想门那边是吉是凶,便拼着命去推那扇门,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推开,门外是另一条狭窄的甬道。他举着蜡烛走进这条甬道,只见这也是一条约有二十尺高的石阶。刚才在金库里,泰山拿着这根蜡烛东照西照时,他曾非常恐惧这一点烛光,恨不得它赶快灭掉,现在他却由衷地感谢这一点如豆的烛光了,因为在他行走的这条石阶形的暗道中,迎面出现了一个大坑,如果没有蜡烛的光亮,他必然会掉在这个深坑里,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借着烛光向深坑的对面望过去,坑的前面有一根圆柱。他又把烛光向坑底照去,觉得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亮,他再定睛一看,底下却是一片清水。原来这就是当年泰山经过的那口古井。他又把蜡烛举高,顺着坑边往上照,发现坑的对面也有一条暗道,他觉得有路可通了,不禁心头一喜,但转念一想,底下是水,自己怎么才能过去呢?
他再三地用眼睛估量着距离,总觉得跳过去太冒险,可是四顾周围,又实在找不到能帮助他过去的工具。最后他咬了咬牙,前面只有这一条路,只有跳才能过去,看来,这次是非冒险不可了。正在他又害怕又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阴森可怕,听了几乎使人发抖。他侧耳听去,似乎在较远的地方,有人在压低了嗓子呐喊,又像是在幽幽地哭泣,中间还夹杂着一声拉长了的号叫,好像一个人受到突然袭击时发出绝望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几声极惨厉的呜咽。他仔细辨别了一下,那声音似乎是从上面来的。沃泊尔抬头向上面一看,见是一个很大的洞,从洞里可以望见天空,连天上的星星都能看见。
他想,井上如果有人,向上面呼救也许是个可行的办法。可是他忽然又觉得不妥,那种奇怪而又可怕的声音既然从上边传来,那么,上边也未必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而且自己和奥泊城的人从没打过交道,不知吉凶祸福,不便轻易露面。沃泊尔这时处于进退无门的境地,真是后悔莫及。如果现在能够活着回到阿奇米特·泽克的营地去,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只要能逃出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即使要他去刚果自首,他也心甘情愿。
他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那可怕的声音没有了。于是他镇定下来,准备运足了力气,跳过井,到对面的暗道去。下定决心之后,他就向后退了二十几步,然后迅速向前飞奔,借着冲力,向对面的暗道口跳去。还算万幸,他真的跳过去了,只是他手里的蜡烛在他跳的时候,被空气吹灭了,他是摸着黑跳到对面的。
在黑暗中他刚想站起来,不料膝盖在道口边碰了一下,几乎摔下去,幸亏他手脚敏捷,一只手抓住暗道口的边缘,另一只手赶快丢掉蜡烛,也拼命抓牢。他挣扎了一阵,还是没能上去。他觉得力气不够了,不敢再动,就这样双手吊着休息了一阵,然后猛地一用力,总算爬了上去。
当他安全爬到对面的地上以后,像度过了一次生死劫难,心里感到非常愉悦。于是他又去找那根丢掉的蜡烛头,幸好他在慌乱之中没有把蜡烛头丢在井里,而是扔在这边的暗道口里了。他摸了一阵,最终还是摸到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要找一条逃生之路,这蜡烛的光亮对他简直是太宝贵了。这时,他的气力和勇气都所剩无几了,但他明白,必须往前走,死守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他坐在这里休息了一阵,重新鼓起勇气,从袋里掏出火柴,把蜡烛点燃。在这一丝光亮的照耀之中,他又静坐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四周,觉得身上的力气恢复一些了,于是站起来,顺着暗道向前走去,继续寻找出路。这时他心里又不禁想起刚才听到的奇怪而又可怕的声音,深恐会碰到什么怪物,脚虽向前走着,心里却吓得咚咚乱跳。
他往前没走多远,迎面碰到了一堵墙,挡住了他的去路。沃泊尔是个聪明人,读过书,而且受过相当的军事训练,因此,遇到这种情况,他并没有慌,只是在墙的四周搜寻着。他想,既然是一堵隔墙,墙的另一边一定还有暗道,说不定墙上会有暗门的。于是他用蜡烛照着,在墙壁上仔细寻找,希望能找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搜寻了一阵,他终于发现墙上有一块地方与别的地方不同,这里的石块仿佛只是搁上去的,石缝之间没有用石灰砌死。他于是挑了一块小一点的,试探着往下搬,果然没费多大劲,就搬了下来。他心里非常高兴,又一块一块地继续搬,一直搬到足够他钻过去为止。他拿着蜡烛,小心地从洞里钻了过去。钻出去一看,另外还有一扇门,这扇门并没有上锁,他用力一推,就推开了,门外是一条黑暗的走廊,也不见有人影。这时,沃泊尔手里的蜡烛已经烧完了,滚烫的烛油倒流下来,烫疼了他的手。他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好把蜡烛头丢掉,然后战战兢兢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地向前走去。
这条走廊仿佛很长,沃泊尔用手摸着墙壁,用脚尖试探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了好半天,还没有走到尽头。这时他已经十分疲倦,心想不如先坐下来歇一歇,谁知这一歇,他竟倚着廊柱睡着了。他睡得很香很熟,等他醒来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长时间,他只觉得身体恢复了,精力又充沛起来。四周的环境与他睡前也没什么改变,他伸个懒腰,又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肚子饿起来了。
沃泊尔想,总得想办法找点吃的东西,于是他站起来,在黑暗中继续摸索着往前走,但这次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有一间屋子,门是开着的,于是他走了进去。屋顶上有亮光透下来,屋里比较明亮。屋子的一边有个台阶,他走过去一看,从台阶通下去,下面是一间更大的屋子。阳光从上面直射下来,屋顶的圆柱上爬满了藤蔓类植物。他静静地听了听,只有风吹叶子的沙沙声,其间也能听到小鸟的叫声和猿猴的啼鸣,此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沃泊尔探头向下看了看,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就大着胆子走了下去。下面的屋子是圆形的,迎面有一方用石头砌的台子,台子上有很多黑紫色的斑点。最初沃泊尔没看清那些斑点是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重重叠叠的血迹,他不觉大惊失色,不知道自己闯进了什么地方。只见石台后面还有一排门,这间圆形屋子的四周全都是长廊,这些长廊比屋子高,好像戏院里的包厢。四周有些小鸟在飞翔着,时不时也有些小猴子跳来跳去,却不见有一个人影。沃泊尔松了一口气,想找点东西充充饥,然后赶快找路逃出去。哪知他刚要举步,一个猝不及防的变化发生了,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原来绕着圆屋的十多个角门都刷的一声打开了,蹿出一些奇形怪状、十分丑陋的矮人,一齐拥过来捉沃泊尔。
原来这些奇丑的矮人就是泰山从前见过的奥泊城太阳教教徒,几年前捉泰山和琴恩上祭台的就是他们。他们长着长长的手臂,弯弯的短腿,窄窄的额头,两只小眼睛促在一起,猛一见,实在吓人,丑得不能再丑,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沃泊尔见了,吓得不禁大叫一声,准备拔腿从原路逃回去,他觉得与其被这些东西抓住,还不如死在井里来得痛快些。那群矮人发觉他有逃走的打算,很快就围上来,把他截住了。沃泊尔见已没有逃路,恐惧到了极点,只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些人似乎不懂他的语言,根本不理睬他,非常熟练而敏捷地把他捆绑了起来,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放在一边,准备开始他们的祭礼。祭礼的准备过程都和过去对付泰山和琴恩一样,他们把他扛起来,重重地摔在祭台上。那些矮人嘴里不知在念诵着什么,过了一阵,一群稍像人样的女教徒簇拥着美丽的女主教兰出来了。兰拿着一把雪亮的钢刀,这是他们的圣刀,走到了沃泊尔跟前。沃泊尔心里明白,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在这把刀下了,吓得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看见每个教徒的手里都拿着一只金杯,嘴里似唱似念地在诵着什么经文,已经猜想到,自己成了牺牲,这些矮人手里的金杯就是等着装自己的鲜血的。
人面临死亡时,心里大多是又恐惧又难过,沃泊尔也是如此。他希望女主教那把亮晶晶的刀刺进自己胸膛之前,最好自己就先死掉,免得受不堪忍受的刀割之苦,即使无法死去,哪怕昏迷过去也好,总之,他希望此时自己最好是没有知觉。正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可怕的吼叫,女主教那只刚刚举起刀的手,不自觉地又垂下来了,她的两眼也因恐惧而睁得大大的。这时,那些女祭司都大叫着发狂地向各个出口跑去,而那些男教徒似乎比女祭司们胆大些,他们还有勇气发出各种不同的带威胁性的喊叫声,同时各自做着不同的防卫动作。沃泊尔躺在祭台上,努力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到底是什么事引起了这么大的惊恐。他不看还好,一看,他也被吓坏了,原来竟是一头硕大的雄狮,不知从哪里钻进来,此时正站在殿堂的中间,它的前爪正按在一个矮人身上,那个受害者浑身是血。
现在这头丛林之王似乎不想再管爪下的那个猎获物了,正转身对着祭坛发出吼叫,它的黄绿色眼睛在幽暗的殿堂里发出闪闪的亮光。这时,女主教兰踉跄地向前迈了两步,一下子横着倒在沃泊尔身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