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循声在树上飞快地跳跃着,埃塞俄比亚军队和狮子的决斗声听得越来越清楚了。泰山加紧了脚步,不大会儿工夫,他就从树的缝隙中看到了营地的篝火。透过火光,他看到******混战的场面,十分恐怖而悲惨。
泰山把枝叶拨开,在人堆中仔细寻找,他真的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在她身边,倒着一匹死马,紧挨着死马,竟蹲着一头凶猛的狮子,正要向那女子扑上去!泰山立刻明白情况已十分危急,不容再迟疑了,于是他不顾一切,猛地向狮子身上跳下去。
此时,琴恩已是万念俱灰。她既痛失亲人,又痛失家园,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实在是生趣全无,与其今后要长时间地在思念和追忆的折磨里生活,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好。面对就要扑上来的狮子,她既不感到恐惧,也不想躲避。她安详地看着狮子把身体向后缩了缩,知道这是狮子在做前扑的最后准备,泰然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从树上跳下一个大汉来,骑在了狮子身上,这大汉的面貌和身材竟酷似泰山,她愕然地呆住了。
琴恩无法相信这就是泰山,因为她一直认为丈夫被敌人用枪打死了。这时,由于极度的疲劳、紧张和恐惧,她心神有点恍惚,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认为这是她丈夫的灵魂在冥府知道她遇到了狮子,因而特来救她的。一时之间,她什么都忘了,忘了面前的狮子,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悲与喜齐集心头,感动得几乎落泪。她不由得把两只手按在胸口上,张开嘴想要呼叫一声什么,但又没叫出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泰山的灵魂,唯恐他什么时候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这种相见是多么难得啊!谁知今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这个身影?只见泰山从挣扎着的狮子身上跳开,站在狮子的对面,狮子已放掉琴恩,转身向泰山扑去。琴恩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争斗,只见泰山用肩头把狮子撞了一下,狮子只顾往前扑,却没防备这从横下里来的力量,差一点被撞翻在地。琴恩这时全身猛地一震,她突然明白过来,灵魂是不会有这么大力量的,眼前和狮子争斗的,就是自己的丈夫泰山。感谢上帝!他没有死!是的,是他,他活着!这样的失而复得,人一生中能有几次?过度的喜悦使她全身都战栗起来了。
这一阵狂喜还没有过去,另一种恐惧又陡然袭上心头:泰山面临着死的危险!她见泰山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有,可是再看那狮子,被撞出去之后,现在又站稳了脚步,正蓄势向泰山扑去,泰山的处境十分危险。
泰山也在四顾寻找武器,他一眼看到一个死去士兵的脚边有一支来复枪,便以极快的速度,俯身拾了起来。这时,那狮子也已扑了过来,前爪就要抓到泰山了,泰山已来不及调整枪栓,只好把枪倒过来,拿枪柄当棍子用,看准了狮子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方才也有一个埃塞俄比亚士兵这样打过狮子的头,可是狮子没怎么样,那士兵反被狮子咬死了。泰山可就不同了,他本来就有过人的神力,再加上面对死亡的威胁,所有的潜能都发挥出来了,力气自然比平时又大了许多。这一枪柄下去,只听得一声巨响,狮子的头颅被打碎了,脑浆溅了一地,方才还威猛异常的狮子,现在倒在地上不动了。琴恩张开两臂,立刻跑过去,紧紧地抱住泰山,两个人都沉醉在忘乎一切的无边幸福里了。当他们再分开的时候,泰山立即意识到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周围其他的狮子还在蹿着,跳着,扑咬着埃塞俄比亚士兵和马匹。受惊的马到处乱窜,士兵们手举来复枪,子弹四处乱飞。这景象真是惊心动魄。
泰山镇定地思考着,他知道停留在这里是十分危险的,于是他来不及向琴恩解释什么,就把琴恩抱起来,扛在自己的肩上。那些埃塞俄比亚士兵虽在战斗,但还是看见了泰山这个半裸大汉扛着他们的女俘虏,轻轻地往一棵树上一跳,眨眼间就没有了踪影。
他们当中有些人看到了这一切,但由于自身还处于生死关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兵士们手里的子弹已经不多了,为了活命,他们也不想再浪费子弹。泰山没有遇到任何拦阻或攻击,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埃塞俄比亚的军营,扛着琴恩,在树上飞快地腾跃着,直奔丛林去了。
泰山在树上走了一段路,回到和沃泊尔分手的地方,想找沃泊尔。这时,泰山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他几乎准备宽恕沃泊尔的一切罪过,如果能够找到沃泊尔,他甚至还想帮助他逃过比利时军事法庭的制裁。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沃泊尔。泰山以为他到周围的什么地方去了,就向四周呼喊了一阵,但喊了半天,四处寂静无声,始终没有听到回应。泰山想,大概沃泊尔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所以逃走了,反正自己找他再也没有别的事,他走了就走了吧。现在,对泰山最重要的是找到了琴恩,他决不能丢下琴恩一个人再去干别的,若再失去琴恩,他将会终生追悔莫及。
泰山转身对琴恩说:“我看这个比利时人怕是有什么隐私不敢告诉咱们,不然,他为什么要这样不辞而别呢?他既然走了,我看咱们也不必找他了。我原想在路上给他点帮助的,他现在就这么走了,在前面若遇到什么危险,只好由他自己去应付,这可不能怪咱们了。我们也走吧!”
于是泰山扶着琴恩的手臂,向自己原来的庄园走去。他俩一路走,一路商量着,旧的庄园已被焚毁了,怎样把它重新修建起来,什么地方还该改一改,让它比原来更好些。
泰山说:“可惜我在奥泊城找到的一袋宝石弄丢了,不然,资金还会充裕得多。”
琴恩微笑着说:“资金不是多要紧的,咱们因陋就简,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我看,只要咱们那些瓦齐里武士还在,重修庄园决不是多难的事。他们对咱们可真是忠心耿耿啊!”泰山点点头,表示同意琴恩的话,心里不禁也怀念起他的那些部下来。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原来阿奇米特的村寨,这块地方竟也同样变成了一片焦土,没烧尽的茅屋还在冒着烟。琴恩感慨万千地说:“看啊!他烧别人的,别人也同样烧他的呢!”
泰山说:“这也叫报应不爽吧!其实,当地土著人之间报仇,这是惯用的手法呢!”
泰山站在这片村寨旁,端详了一阵,说:“说不定这还是瓦齐里武士们为了替咱们的庄园复仇,而干出来的壮举呢!”说着,不禁微笑起来。
琴恩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道:“愿上帝保佑他们,忠心的瓦齐里武士们!”
泰山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火既然还没完全熄灭,那么,放火的人一定还没走远,也许还是比苏里亲自带人来干的呢!经过这次劫难之后,想一想,我们还算是幸运的,虽说从奥泊城带回的黄金没了,宝石也没了,可到底我没失去你,你也没失去我,我们又都平安地回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我们都还健健康康地活着,还有瓦齐里人帮着咱们,大家同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我想,那些黄金和宝石本来就不是属于我们的,不过我冒了一点险才得到它们,丢就丢了吧!我们没有必要为这些东西心疼,人都健在,这比什么都重要。琴恩!你说是吗?”
琴恩沉思着,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亲爱的泰山!你没有看见,你留在庄园的那些武士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庄园,他们是怎样奋不顾身地战斗啊!尤其是跟你最久的莫干壁战死了。为我、为庄园而忠勇牺牲的武士们,我真是终生也不会忘记他们的。衷心地祝愿他们的灵魂进入天堂!”
琴恩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泰山也低下头去,不禁黯然。后来,他俩又往前走,渐渐地接近他们熟悉的离庄园不远的丛林了。泰山忽然停步静听,竟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
泰山又侧耳细听了一阵,忽然惊喜地大声说:“你听!瓦齐里武士们就在我们前头呢。琴恩你听! 我听到他们讲话的声音了,里面还有比苏里的说话声,一点不错,确实是他们!我猜想昨晚他们一定也是在树林里过的夜。来!我们快走,去追上他们!”
琴恩这时还什么也没听见,但她相信泰山的听觉是不会错的。于是泰山扶着琴恩,两人加快了脚步,又往前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果然追上了,看见前面围坐着很多黑人,比苏里也在人群中。原来这些人都是比苏里召集起来的,他们为报仇,去攻打了阿奇米特的村寨,现在大胜而归。阿奇米特村里的男人都被他们杀光了,这一次他们之所以会这样手狠,是因为他们心里燃烧着仇恨,主人的庄园被这帮人烧了,女主人又被这帮人掳去了,他们怎能不怒火中烧呢?进了阿奇米特的村寨,瓦齐里人几乎是杀红了眼,以一挡十,村寨中人自然敌不过他们。村中男人全被消灭之后,女人、牲畜和财物也都给掳走了。唯一遗憾的是,他们找遍了阿奇米特村寨的每个角落,怎么也找不到女主人的身影。他们现在坐在这里,还在谈这件事。
琴恩一眼望去,忽然在比苏里的身边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竟是莫干壁!琴恩一直以为他在庄园大火里被烧成灰烬了。当琴恩确认是莫干壁时,她不禁高声喊着莫干壁的名字,奔跑过去。这群黑人听见声音,都扭过头来,一看来的竟是泰山和琴恩。简直是喜从天降!他们不禁跳起来欢呼着,欢呼声响彻了丛林。
莫干壁和比苏里马上招呼大家安静下来,商量开个庆祝会,大家都欢呼着表示赞成。这种庆祝会当然也不讲究什么仪式,大家都发自真情,尽情地唱啊跳啊,把带叶的树枝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欢跳了一阵之后,大家都疲倦了,于是围成一圈坐下来,把自己经过的事都像讲故事一样讲出来。常常是一个还没说完,一个又抢着接上来,七嘴八舌,声音一直没有停歇。到最后,比苏里说,他和几个瓦齐里武士隐藏在芦苇丛中,看见埃塞俄比亚军队和阿奇米特带领的人为抢夺黄金而打仗,后来等他们走了,他便带领瓦齐里人把金砖藏了起来。这事只有他和瓦齐里人知道。他说这件事时,由于太激动太兴奋,有点语无伦次,东一句西一句,颠三倒四地叙述着。泰山始终没有打断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整理比苏里说的话,到最后总算听明白了,知道自己从奥泊城带回来的黄金没有丢,真是喜出望外。泰山最后用一句话总结了庆祝会,他说:“我亲爱的武士们!谢谢你们!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们真是立了一大功!”大家听了,又是一阵欢呼。
把各人讲的故事拼凑起来,大家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那就是那个比利时人沃泊尔不是个好东西,他到庄园来是当暗探的,许多祸事由他而起,又都与他有关,若再找到这个人,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琴恩虽有不同看法,但听了大家的话,也不便替沃泊尔申辩什么,只把他曾经营救过自己的事约略讲了讲。
泰山听了琴恩的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说:“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蕴藏着善良的成分,只是往往被世俗的贪欲所掩埋。琴恩,沃泊尔之所以会营救你,恐怕是你的美德感化了他。将来他到上帝面前受审判时,这件善举也许可以抵消他的一些罪恶。现在,他既然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我们也就不必去追究他了。”
琴恩听了泰山的话,也释然地说:“好吧!我们今后就再不要提他了!”
大家回到庄园的旧址,一齐动手,同心协力,凭着瓦齐里人的勤劳和能干,只用了半个来月的时间,便在原来那片不成样子的焦土上,又建起了一座新的爵士庄园。这座新的庄园并不豪华,基本上和旧建筑一样。庄园里的人又过起了和从前一样俭朴、充实、幸福的生活,大家不再提起过去发生的不幸,只当它是一场噩梦,忘得越干净越好。
新庄园建成之后,泰山为了庆祝亲人和朋友经过生死劫难后又得团聚,也为了嘉奖黑武士们的忠勇勤奋,提议外出来一次较大范围的围猎。泰山一提出来,大家都非常高兴。于是泰山召集全体部下,安排好留守庄园的人,便带着琴恩和庞大的狩猎队伍,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这次狩猎一直进行了十天,收获不小,可以说尽兴而归。泰山、琴恩、比苏里和莫干壁骑着四匹马跑在最前边,大家都跟在后面,说说笑笑地往回走。在即将走到回庄园前的平原时,忽然,琴恩的马看见前面草丛中倒着一个东西,受了惊吓,再不肯向前走。泰山的眼睛是最尖的,他已经看见前面路上有东西,急忙喊道:“你们别忙,暂时等在这里,让我去看看是什么。”说着他就下了马,接着琴恩等几个人也下了马,一齐围拢来看,只见草丛中躺着一具人的骷髅。
在这种丛林地带,人或兽的白骨原来也是常见的,所以泰山起初并没十分在意,但忽然他从白骨的缝隙中瞥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东西,便俯身拾起来一看,竟是一个革囊,很像原来自己佩带的那个。他打开口袋一看,高兴得失声叫道:“这里面就是奥泊城的宝石啊! 沃泊尔把它偷走了,现在无意间又回到我手里来
了!”
他又低头看着那一堆白骨说:“不用说,这个死人一定是沃泊尔了,就是化名朱利·弗立柯,到我庄园上来做探子的人。我原想帮助他回国,可他心里有鬼,自己逃跑了,却不想死在这里。”
大家都为宝石的失而复得感到十分高兴,只有莫干壁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宛那!请你再仔细看看,袋子里的宝石还是你原来从奥泊城带回来的东西吗?”
泰山很不解,便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笑什么?”
直到这时,莫干壁才又道出一段秘密来:“因为我有过一件丢脸的事,所以我不愿意说。我从埃塞俄比亚兵营中逃出来之前,已经把沃泊尔袋子里的宝石用河里常见的小鹅卵石换了。我离开沃泊尔的时候,他带着的只是一袋普通石子,我拿着的,才是你从奥泊城带回来的宝石。有一天我在丛林里睡觉,革囊明明是带在肩上的,可到我醒来时,那袋宝石却怎么也找不见了。是什么人或什么动物偷走了吗? 他为什么只拿走了袋子而不伤害我呢?我至今也闹不懂。我觉得这件事怪丢面子的,所以对谁也没说起过。总之,真宝石总不该还在那个比利时人身上。你还是打开再好好看看吧!”
泰山听了,忙把袋子打开,倒出一些来,放在手掌心里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璀璨夺目的真宝石。莫干壁看了,也目瞪口呆。大家都觉得非常奇怪,谁也不会知道中间还隐藏着却克偷宝石这一个谜呢!
泰山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既然你用过掉包计,但这些确实是奥泊城的宝石,怎么会又回到沃泊尔手里去了呢?难道是他再一次从你那儿偷走的?”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却克和沃泊尔都死了,这件事永远成了个悬案。好在现在已经物归原主,没有必要再去追究其中的曲折了。
泰山重又骑回马上,感慨万千地说:“有些事,人们是费尽了心机,譬如这沃泊尔就是一个,可是到头来,该是谁的东西仍旧归了谁。看来,上帝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