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壁从埃塞俄比亚的军营中逃出来,怕有人追赶,放开脚步拼命跑。他尽拣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林中既没有水源,可吃的东西也很少。由于得不到足够的饮食,他非常疲倦,脚步都几乎拖不动了,但他还是勉强地支持了几天。到实在走不动的时候,莫干壁只好停下来,在林中搭一个窝棚,预备晚上安歇,窝棚搭在树上,以防万一有狮虎来袭击。其实据他这些天的观察,这里可猎食的小动物非常之少,估计狮虎之类也很少光顾这个地方。但自己手边没有武器,弓箭长矛一概没有,还是小心为好。白天,他强打起精神,挖些植物的根来充饥,努力寻找水源,以解决饮水的问题。
有一天他走得比往次远,无意间竟发现了一条大河,河边长着许多果树,附近也有些小动物在活动。他就找了一根粗树枝,做成一根较合手的木棒,准备打猎用。因为他知道从这里回瓦齐里村落去还有较远的路程,拖着疲惫的身体是绝对走不到的。他觉得这里食物和饮水都非常充足,于是决定在这里休养些天,等体力恢复了之后再上路。
于是他在靠河边的树上重新搭了一个舒适些的窝棚,四周用带刺的树枝围上,以防止猛兽或蛇的袭击。从此之后,他就白天打猎,晚上休息,虽然寂寞了些,倒也生活得很安全。
有一天,莫干壁照例出外打猎,经过一株大树旁时,树上有一只大猿目光灼灼地在瞧着他,莫干壁却没发现它。看着莫干壁杀死一只野兔,吃完了,准备回自己的棚屋去,那大猿就偷偷地跟着他。
这个大猿就是却克。它窥伺莫干壁倒没有恶意,只是出于好奇。自从泰山给它穿过阿拉伯人的白袍之后,引起了它模仿人类的欲望,那件白袍它觉得太长,穿起来妨碍行动,更妨碍爬树,因此早被它扔掉了。但它总想另外找一个能遮蔽身体的东西,虽然它找了好久都没找着,却始终没有死心。现在它看到了莫干壁,觉得这个黑猿的衣着倒很简单,身上只围着一块布,上面挂着一些发亮的装饰品,头巾上还插着一些五彩的羽毛。它歪着头欣赏了半天,觉得这种装束非常轻便,也比白袍好看得多。自己如果能有这么一身,倒真是称心如意,可以在树上树下自由行动,不像那件长袍子那样碍手碍脚。
却克还发现黑猿身上有一个革囊,挂在他的肩上,带子很长,一直拖到臀部。革囊上点缀着五彩的羽毛,非常好看。却克眼馋得很,一心想要得到它,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有机会就把它偷过来。它偷偷地跟了莫干壁许多天,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莫干壁回到小棚屋里,肚子已经吃饱了,以为一切平安无事,太阳又晒得暖暖的,便舒舒服服地躺下来睡了。
一直在上面偷窥着的却克看到莫干壁确实睡熟了,便从树上轻轻跳下来,走到莫干壁身边,把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觉得他身上的东西件件都可爱,没有一件是它不想要的。
即使黑猿被惊醒,却克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体力可以和他决一胜负。它都想推醒莫干壁,干脆和他决斗。但它前爪刚伸出去,马上又觉得害怕起来。这是丛林动物所共有的传统心理:它们怕人类,却克当然也不例外。这一胆怯,就只剩下偷窃这一个办法了。莫干壁围在腰里的布它当然拿不到手,只有那根打猎的木棒和使它垂涎的革囊是很容易拿到手的。革囊已经从莫干壁的肩膀上滑下来,落在了他的身边,拿走他丝毫不会觉察的。
却克偷到木棒和革囊便马上逃走了,它害怕莫干壁追来,所以跳上树,飞一般地逃跑了。原来大猿是群仗群胆,大猿越多,胆子越壮,若是单独一个,即便明明能做到的事,它也会胆怯。
莫干壁一觉醒来,发觉革囊不见了,树上树下找了个遍,可就是找不着,他觉得非常奇怪。他明明记得睡觉的时候是挂在身边的,现在忽然无影无踪了,他怀疑是不是真的遇了鬼,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在周围仔细察看,发现一些脚印,有点像是人的,他疑心是不是泰山来过了。但如果是泰山,他为什么不叫醒自己呢?这时他的体力和精神已基本恢复了,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便又做了一支打猎的木棒,朝着部落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我们再回来说塔格来特,它脱下阿拉伯人的白袍,露出大猿的本来面目,琴恩一见吓得昏了过去。它本想咬开绑着琴恩的绳索,哪知后面出现了一头饿狮,慢慢地向他们逼近。
塔格来特背向着狮子,开始时并没有察觉,那只狮子伏在地上,眼看就要扑上来。塔格来特听到了背后的吼声,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忙丢下琴恩,连头也不敢回,拔腿飞跑。哪知狮子偏喜欢追跑着的活物,它才跑了几步,狮子的前爪就已经搭上了它的肩头。
塔格来特一把抓住狮子的颈毛,用它的黄牙咬住狮子的咽喉,一边咬,一边咆哮着,咬得满嘴都是狮血狮毛。这两只猛兽都发威地咆哮起来,声音震动了整个丛林,吓得一般弱小的动物都没命地逃散。
毕竟狮子是兽中之王,体力也比大猿强得多,塔格来特把它咬急了,它伸出爪来向塔格来特的胸口猛力一拍,把塔格来特活活地拍死了。狮子见塔格来特全身都松开了,不再挣扎,于是站起来,向周围打量了一番,见四周没有其他的敌手,只是几步之外,有一个似乎已死了的女人躺在那里。狮子踏在塔格来特身上,发出一声胜利的狂吼。然后,它又向四周看了一眼,重新望了望琴恩,见她一动不动,又发出一声低吼。它的嘴张开着,涎水滴到了塔格来特的脸上。
狮子把身子伏在地上,慢慢地爬到了琴恩跟前。这时幸亏琴恩还没清醒,不知道狮子已经到她身边了,既听不见狮子闻她的声音,也觉察不到狮子可怕的嘴已经快要触到她的脸了。狮子闻了好久,见她没有动静,便用嘴拱着,把她翻了个身,想知道她究竟是死还是活,正在这万分危险的时候,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不知什么响声,从风中也吹来了一股气味。狮子唯恐有别的野兽来抢它的猎物大猿,所以离开琴恩,又走到大猿那边,蹲在那里大嚼起大猿的尸身来。
琴恩渐渐苏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了狮子,知道有危险,她没敢叫喊。狮子正在吃那大猿,到处弄得血淋淋的,离她只有五十尺左右。她被捆绑着,没有办法逃走,只好静静地等待机会。她想,狮子吃完大猿,很可能会转过身来对付自己。自己这样被绑着,即使不被狮子吃了,也会被其他野兽咬死,何况丛林中鬣狗极多。
她正焦急、恐惧地思索,忽然觉得手上的绳子没有原先捆得那样紧了,手腕也不像原先那样疼了,她一动,两只手中间的绳子竟是断的!她根本想不到这是塔格来特帮她咬断的,心里还好生奇怪。但是被松绑的喜悦在她心里只一瞬间就掠过了,马上又产生了近乎绝望的恐惧,狮子还在距她不远的地方,她向周围看了看,离她最近的树也在百尺之外,如果自己跳起来往树下跑,一定会引起狮子的注意。狮子的速度比自己快得多,自己一定跑不掉。那么,只好静静地等着,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和办法了。
她留心看着狮子,狮子背向着她,吃得正起劲,琴恩想试一试,便轻轻地向最近的那棵树滚去。她滚了几个翻身,屏住呼吸,偷眼看看狮子,狮子没有察觉到她这边的动静。于是她轻轻地、壮着胆子又滚了一段路,现在,只差几尺就可以成功了!
琴恩小心翼翼地继续滚过去,离树只有几步的距离。只要再近一点,她就可以放大胆子跳上树去,然后往高处爬,就安全了。哪知这一次,她才滚了一下,狮子便突然回过头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生死关头,全身都被汗湿透了,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过了好久,狮子见她不动,又去吃大猿肉了,但狮子两只耳朵似乎在听背后的动静。琴恩知道情况非常危险,不敢再耽搁时间,她决心拼死一搏。她才站起来,狮子就发觉了,它一跃而起,扑了过来。它和琴恩相距虽有五十尺,可是转眼之间就到了琴恩跟前。琴恩怕极了,用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跳上树去,一只靴子却被狮子抓住了。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琴恩拼命一挣,竟挣脱了狮爪。等狮子第二次再扑上来时,她已经安全地到了树上。狮子见琴恩居然从自己爪下逃脱,气得在树下来回走着,不停地咆哮。琴恩躲在树上,吓得全身发抖。最危险的关头算是过去了,她越想越后怕,觉得现在虽然从狮子爪下侥幸逃出了性命,可是丛林中野兽还多呢,要从这里走回瓦齐里部落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直到天黑狮子才走,接着又来了一群鬣狗,嚼着狮子吃剩的大猿肉。琴恩看得胆战心惊,根本不敢下树,只好在树上等待天明。
琴恩坐在一根横枝上,已经非常疲倦,不觉渐渐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红日东升。她看了看树下,没有狮子,也没有鬣狗的踪迹了,不远的地方,只有一堆大猿的白骨。她又饿又渴,从树上跳下来,看看前路茫茫,自己一个人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向瓦齐里部落的方向走去,她希望能在途中遇到瓦齐里部落出来打猎的人,或遇到其他土著人的村落。
一直走到下午,她隐隐听到前面好像响了一下枪声。她站住静听,接着又是几声枪响,这次她听清了,确实是枪声,她觉得非常诧异。在这荒野的丛林里,有枪声必然有人,但不知是什么人,是能帮自己的呢还是敌人。她想,也许是阿拉伯人和瓦齐里人在开战,很难断定哪一方面会得胜,自己从这里走出去,又不知道接近哪一方的阵线,所以她不敢贸然行事。她又侧耳细听,似乎只有两三支来复枪在射击,并没有打排枪的声音,但她还是不敢再往前走,只好爬到树上去,等着看看事态的发展。
过了一会儿,枪声渐渐稀了,她隐隐听得有人在高声讲话,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接着枪声就停止了,好像打枪的双方在那里商量什么条件。寂静了一段时间,又听见似乎有一个人在地上爬行,他对面的人似乎走开了,倒退到林中来了。不一会儿,琴恩就看见退到林子里的这个人了,她仔细辨认他的面貌,认出这个人就是朱利·弗立柯,就是前些日子曾到庄园上来做客的人。正想要喊他,只见他又很快地躲进路边的灌木丛中去了。琴恩猜想他可能在守候走过来的敌人,就没敢喊他,怕自己一叫他,反而会把他藏身的地方暴露给敌人。这时,一个阿拉伯人小心地追了过来。琴恩立即认出,这个人就是劫持过自己的阿奇米特。他并没有发觉弗立柯正在一株树后面,举着来复枪,在向他瞄准呢。阿奇米特站在路上,抬头向四周寻找,显然他是在找弗立柯,却不曾注意到身后,琴恩在树上专注地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忽然,砰的一声,一阵白烟从弗立柯的枪口冒出来,这一枪打得真准,阿奇米特倒在地上,马上死了。
沃泊尔高兴极了,带着胜利的神情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心情刚一松弛,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倒把他吓了一大跳,抬头四顾,见琴恩从附近的树后满面笑容地向他跑过来,伸出双手,在向他祝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