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一直追到天色大亮,才知道走错了路,虽然窝了一肚子火,可他并不灰心。他打算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往前追。丛林虽然辽阔无边,可是对泰山来说,这算不了什么。任凭塔格来特逃得多远,泰山有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有足够的体力,不愁追不到他。
这时泰山肚里正饿,恰好发现了一头鹿的足迹,于是循着足迹追去,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却看见那头鹿回转身来,向自己这个方向逃来。泰山想,鹿一定是发现了前边有敌人,但不知前面那个敌人是象、是狮、还是虎。泰山无暇去管这些,先杀了鹿,坐在树上大嚼美味的鹿肉,一面留心着鹿后面追来的是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就隐隐听到了马蹄声。在小道的拐角处,渐渐有一匹马露出来,马上骑着一个军官。在这军官身后,像一条线似的跟着很多骑兵。他们一个个从泰山藏身的树下过去,其中有一个是泰山认识的。泰山之所以没有马上跳下去捉他,是考虑到对方人多势众所以暂时不露声色。这一队人马原来就是门尼勒克率领的埃塞俄比亚军队,泰山认识的沃泊尔夹杂在队伍中,泰山相信没有看错,他就是偷了自己美丽的石子,尔后趁自己熟睡时逃跑了的那个人。
埃塞俄比亚军队向南面走,泰山在树上跟着他们,肩上还扛着尚未吃完的死鹿。泰山想,要追赶骑马的沃泊尔,就一定没工夫再去打猎。泰山知道不能性急,要在这一群持枪士兵中间劫持沃泊尔,只得跟着他们慢慢等机会。泰山跟着他们整整走了两天,才走到一座大山下的平原上。泰山记得这个地方就是沃泊尔偷自己钱袋的地方,心里似乎有点恍恍惚惚说不清的感觉。那些骑兵直向平原跑了过去。泰山这时躲在树丛中,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队伍中竟没有一个人察觉。
他们到了泰山庄园被焚毁的废墟上,纷纷下马,开始挖掘泥土。泰山掩藏着身子,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起初他以为他们要挖食物,因为大猿是有这种习惯的,总是把吃剩的东西储存在地下,等下次要吃时再去挖出来。泰山自从失去记忆之后,心里迷迷糊糊,把所有的人类都当成大猿,因此才会有这样的猜想。后来他又仿佛记起了一点什么,依稀记得一群黑人在这里埋过东西,他们是不是要挖黑人埋下去的东西呢?
他耐心地看着他们,渐渐地,看见他们把一块块污秽的黄色东西挖出来了,沃泊尔和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看来又开心又得意。那军官督促着兵士们继续挖下去,不一会儿,很多块黄色的东西从泥土里挖出来了,泰山发现那些黄色的东西没沾泥土的地方还发着亮光,就这样一块块地堆在一边。那军官走上前去,看着,抚摸着,露出一种贪婪的、爱不释手的神情。
泰山看着这些黄色的东西,心里恍惚若有所动,他苦苦地回忆着,仿佛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些东西。这一大堆黄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这群白猿都爱它?这些东西到底属于谁?他记得曾看到一群黑人埋这些东西,那么,按理说,该是属于黑人的了。沃泊尔既然偷过自己的钱袋,他带人来挖这些东西,也就难保不是又一次偷窃。想到这儿,泰山怒上心来,真想把那些黑人找回来,杀尽这批偷盗者,可惜自己不知道那些黑人的村落在哪里。
谁知就在他们快要挖完的时候,从树林中又出来了一队人马,穿过平原,也向挖东西的这个地点走来,而且来势汹汹。
门尼勒克非常机警,随时在留心着四周的情况,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他立刻命令部下作好战斗准备,一齐上马待命。因为在非洲这块荒僻的地方,遇到整队的人马,要等走近了,才能看清楚是敌人还是朋友。
沃泊尔也躲在队伍里面,跟他们一样作着战斗准备。当他看清了驰来的队伍时,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都战抖起来,他附在门尼勒克耳边,低声对他说:“来的就是盗匪头子阿奇米特·泽克和他的党羽,他们一定也是来挖黄金的。”
阿奇米特从远处就看到泰山庄园的废墟上围着许多人,高处还堆着许多黄色的东西,他眼尖,早已看出那就是金砖。他本来就怕有人抢在他前头,现在果然不出所料,这让他恼怒得几乎七窍生烟。他觉得近来的事都太不顺利了:第一是沃泊尔逃走,丢失了本应到手的宝石。接着琴恩又逃走了。现在,居然又有人在挖取他认为已是囊中之物的黄金! 这不是让自己一无所得吗?发财梦被粉碎得干干净净,他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了。
他无暇去问挖黄金的是些什么人,他明白,如果不用武力,对方是不会把黄金交给他的。他立刻命令部下准备好来复枪,大喊杀敌,以造声势。门尼勒克的军队也早已作了准备,瞄着敌人,先放了一排枪。阿奇米特队伍中前排的几个人立马倒地,但这并没有挫伤他们的士气,只见他们直扑上来,长枪、短枪、刀剑一齐上,看得出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他们简直在拼命了。
在这场混战之中,阿奇米特眼快,在乱军之中看见了沃泊尔,于是分开众人,直向沃泊尔奔来。沃泊尔知道情况不妙,拨转马头,落荒而逃。阿奇米特报仇心切,宁可暂时放下夺取黄金的战斗,也要先追回沃泊尔身上的宝石。于是他命令另一个头目在这里指挥作战,自己把马狠抽一鞭,越过平原,追赶沃泊尔去了。这时候双方的战斗非常激烈,为了取得那堆金砖,谁也不肯退让。
泰山在树上观战,看得十分清楚。看见沃泊尔被一个敌方首领追着,冲破重围逃了出去,自己藏身的这棵树下却被双方兵士密密匝匝地围住,正打得激烈,一时竟没有办法去追赶沃泊尔。
双方谁胜谁负,泰山早已给他们作出了判断。埃塞俄比亚的军队孤军作战,很难抵挡得住阿拉伯人,阿奇米特的部下剽悍凶猛,长于运动作战,越战越勇,士气很高,门尼勒克的军队几乎要全军覆没了。泰山也等得不耐烦起来,他只希望尽早脱身去追赶沃泊尔。
泰山总以为沃泊尔被野兽咬死了,所以他刚看见他的时候还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后来,足足跟踪了他两天,经过仔细辨认,才确信他就是沃泊尔。只是不知道那袋石子是否还在他身边,也不知那个被狮子咬死的人到底是谁。
泰山藏身的地方就是以前琴恩亲手培育出来的灌木丛,也是她引以为骄傲的地方。现在由于多日没有人修整、管理,已变得乱蓬蓬的。
一个埃塞俄比亚士兵和一个阿拉伯人正在他周围,骑着马捉对厮杀。开始,两个人还棋逢对手,不分胜负。渐渐地,阿拉伯人占了上风。后来,埃塞俄比亚士兵的马在离泰山不远的地方被灌木丛绊了一下,马失前蹄,那士兵慌忙中去拉缰绳,却被阿拉伯人一刀劈在他后脑勺上,这士兵向躲在灌木丛中的泰山跌去。失去控制的战马,恰好给泰山提供了一个逃出这个混乱战场的机会。就在这匹战马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半裸的壮汉突然从后面跳到它的背上,用他有力的双手极其熟练地牢牢抓住缰绳。那个刚刚杀死了对手的阿拉伯人被弄得莫名其妙了,明明刚才的对手死了,怎么眨眼之间,对面的马上又多出一个人呢?
不过,这阿拉伯人定睛一看,对手的确换了一个人,这人的手中没有弯刀,背上却背着长矛和弓箭。阿拉伯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立刻挥动弯刀向泰山砍去,岂知泰山只一闪就躲过了,那把闪亮的带着血污的弯刀,并没有伤着泰山一丝毫发。就在这时,阿拉伯士兵发现对方的战马径直向自己冲来,紧接着,一条强劲有力的胳臂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在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被泰山从马上扯下来,成了他手里的一块盾牌,那阿拉伯士兵身不由己地被挥舞着,直向混战中的伙伴和对手们冲去。当泰山杀开了一条血路之后,就将半死不活的阿拉伯士兵丢在地上,然后骑着夺来的战马,一溜烟地穿过平原,向对面丛林的边缘追去。
这一场血战大约打了一个小时,埃塞俄比亚的军士绝大多数战死了,只剩少数的残兵抱头鼠窜,向北方溃退而去,门尼勒克将军也在其中。
阿拉伯人得胜了,现在只等他们的领袖阿奇米特回来,就可以把埃塞俄比亚人挖出来的黄金搬运回村里去了。大家想起刚才那个英勇善战的神秘的半裸大汉,心里既觉得奇怪,又有点后怕。他到底是谁呢,他们虽都熟悉人猿泰山这个名字,但谁也没见过他,刚才那个人似乎从林中飞来,他究竟是泰山呢,还是森林中的大神?
他们等了阿奇米特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回来,刚才见那个神秘的大汉也追了上去,深恐他们的领袖有什么闪失。他们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人提议,与其在这里死等,不如到丛林中去找阿奇米特。全体阿拉伯人都表示赞成,于是一齐上了马。领头的那个人说:“金子就放在这里吧!不会有人来偷的,埃塞俄比亚的军队都溃败了,逃远了,我们可以放心地走。”
一声呼哨,马蹄底下扬起一阵烟尘,这群阿拉伯人横过平原,直奔丛林里去。他们刚走,就有一队黑武士从河边芦苇丛中出来,向着那堆黄金走去。
沃泊尔比阿奇米特先到树林中,可是阿奇米特的马却比沃泊尔的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沃泊尔拼命打马向前飞跑,显然他的马已经筋疲力尽,可是由于他打得凶,还是不敢慢下来。后来,沃泊尔已经能听到背后阿奇米特的呼喊声了,他只是不理,用马刺狠狠踢着汗下如雨、鲜血淋漓的马肚子。往前走了约两百米,大道上横着一根倒下来的树,这本是丛林中常见的事物,一般情况下,马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以过去,但沃泊尔这匹马现在疲倦已极,腿都有些提不起来了,它的前蹄被枝干一绊,竟倒在了路上。
沃泊尔冷不防这一下,身体从马头上直飞出去,落到了几米开外。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奔回到马身边,拖着缰绳,想要把马拉起来,但怎么也拖不动,于是他就躲在马的身后,举起来复枪对准阿奇米特射去。
阿奇米特的马中了一弹。阿奇米特反应也很快,他不等马倒下,立刻跳下来,站稳脚步,也藏身在马后,对沃泊尔还击。
两个人对射了一阵,虽然都是不错的射手,却没有一枪命中。这时候,泰山也赶到了。他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知道前边的两个人正在交手,觉得自己骑在马上目标太大,会有危险,于是从马上下来,只身跳到了树上。他循着枪声过去,但非常留心,以免误中流弹。不多一会儿,已经到了那两人的上方。他从树上看他俩射击,动作竟是一样熟练,都是躲在马后,等对方没有动静的时候,迅速抬起身来给对方一枪,然后迅速蹲下去,再装一颗子弹。
沃泊尔手里的子弹很少,他的枪是从死去的埃塞俄比亚兵士身上取来的,因为他是门尼勒克的俘虏,当然没有资格带枪。他眼看子弹就要用完,心里暗暗着急,想难道真要死在这个阿拉伯人手上吗?不!他不会那么甘心去死,他在转着脑筋。眼下,自己就要人财两空了,相比之下还是性命要紧,他想用贿赂的办法逃生,他知道阿奇米特贪财,估计这一手可能灵验。当他手里仅剩一颗子弹的时候,他就开始喊话了:“阿奇米特!你听着!我们俩如果就这样打下去,必然有一个人会送命,该死的是你还是我,那就要听天由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之所以对我穷追不舍,完全是为了我身边这袋宝石,不是吗?我爱自己的生命和自由,要胜过宝石。既然如此,我们交换一下好不好?你拿走宝石,放我走,咱们各走各的路,不再打了,怎么样?现在,我把宝石袋放下,放在我的马背上,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得见它,然后,你把枪也放在你的马背上,枪柄要对着我。这样,我先走开,让你来拿宝石,之后,你就放我一马,让我去逃生。你同不同意我这个办法?你没有什么不合算,宝石归你,我只要我的生命和自由。咱俩也总算相处过一段,处得还不错,你不见得拿到了宝石,还非要我的命不可吧?”
阿奇米特听了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好几分钟。其实,沃泊尔不知道,阿奇米特的子弹已经用完了。最后,阿奇米特粗声粗气地说:“放下你的宝石,滚你的!你敢背叛我私自逃跑,本该处死你,看在你交出宝石的分上,饶你一命。你看好了,现在枪柄对着你了。”
沃泊尔从腰间解下装宝石的袋子,一边摸着,还想搞点什么小动作。可阿奇米特已经站起身来,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盯在他身上。沃泊尔知道,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能再做了,便乖乖地把钱袋放在马背上,站起来,举着枪,眼睛看着阿奇米特,慢慢退到树林里去了。
阿奇米特见他走远了,还没敢完全放心,他怕沃泊尔反悔,也怕沃泊尔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暗算自己。实际上,阿奇米特并没猜错,沃泊尔退到阿奇米特看不见的地方,躲在一株大树后面,从那里望过来,刚好看得见他的马和宝石袋,他举着来复枪,瞄准着,准备等阿奇米特走近拿宝石的时候,就用最后这颗子弹结果了他。阿奇米特自然也不是傻瓜,他也有防范,他提着长枪,绕开大路,转到树丛中,伏在地上,既轻且慢地爬向宝石袋,沃泊尔根本看不见他。
沃泊尔耐心地瞄准着,等了好半天,不见阿奇米特的动静,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突然,他看见一支长枪的尖端从灌木丛中伸出来,离那袋子只有几寸远了。他没料到阿奇米特会这么做,稍一迟疑,只见那枪尖往旁边一挑,钩住了革囊的带子,那只装满宝石的钱袋就随着枪尖缩进灌木丛里去了。阿奇米特的身体始终没露出来,若不是沃泊尔只剩下唯一的一颗子弹,他早已开枪了,现在他只好看着对手胜利而去。其实沃泊尔比阿奇米特狠,自己得了活命,却不想饶过阿奇米特。他之所以不敢追过来,是因为他并不知道阿奇米特枪里已经空了。
阿奇米特和沃泊尔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地,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泰山。泰山也看见那个钱袋了,他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奇米特的一连串动作,泰山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于是在树上一直跟着他。
阿奇米特宝石到手,显得踌躇满志,他急于想看看宝石,便快步走进林子里,停住脚,舔了舔嘴唇,把一只手伸向袋口,另一只手打开了革囊的绳子。他把宝石倒出一些来,摊在手心里仔细看,他那贪婪的眼光一接触到手掌心里的宝石,脸色马上变了。只听他大声骂了一句什么,把手里的石子向地上一扔,把口袋里所有的宝石统统倒出来,检视过后,全都扔到了地上。他简直气急败坏,脸都变了形,显得非常可怕。
在树上的泰山看着他这些动作,觉得很是纳闷,猜不出阿奇米特看了这些石子为什么会气成这副样子。他正在树上感到莫名其妙,只见阿奇米特丢下革囊,提起长枪,飞奔着去追沃泊尔了。
等阿奇米特走远了,泰山才从树上跳下来,捡起散在地上的石子一看,才明白阿奇米特为什么气成那样。原来,袋子里原先装的五光十色、光彩夺目的石子,都被沃泊尔换成了河中常见的粗糙圆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