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教兰紧跟在她的教徒们后面,见他们和泰山厮打,赶紧重申命令,不许伤害泰山。到后来,泰山被他们按住捆上了,兰指挥大家把泰山抬到刚才休息的空场上去,放在一株大树底下。兰又命令说:“你们就在这里替我建造一座营寨,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明天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兰就要把这个侮辱太阳神教的罪人的心肝挖出来,祭祀太阳神。我的圣刀在哪里?谁在他身上搜一搜?”
几个教徒马上拥到泰山身边去搜,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把圣刀。泰山一直对那些矮人们龇着牙咆哮,但他看见兰时却露出了笑容,觉得似曾相识。他被捉住,被捆起来,自然明白这些人对自己有敌意,或许会有性命的危险,可是依泰山的一贯作风,他没有一点恐惧的表示。
兰问泰山:“圣刀在哪里?”
泰山说:“你的刀不在我这里,拿你刀的那个人前天晚上溜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如果你一定要你那把刀,我可以去把它找回来。你要是把我杀了,你就别想追回那把刀了。不过依我看,一把刀也值不得这样兴师动众,你可以再打一把,不是吗?你带着这么多部下来追我,难道就为了一把刀?”
兰被他说得啼笑皆非,泰山竟把事情看得如此简单!她看到泰山被绑在自己面前,想起自己在他身上倾注的感情,自己对他十余年的苦等,不由得一阵心酸,几乎掉下泪来。她立即转过头去,免得让泰山从自己的表情上看穿自己的心事。她转念又想到泰山的狠心,对自己的绝情,不免心里又恨起来,很想让他尝些苦刑。
过了一阵,营寨建好了,兰对教徒们说:“你们把那大白猿抬进营寨去,到了晚上,容我慢慢收拾他。你们在空场中间建造一个祭台,要跟奥泊城宫里的一样,堆起一堆木头,上面放上水罐,等到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煮他的心祭太阳神,神一定赐福给你们。”
教徒们得到了兰的命令,马上在空场上赶造祭台,一边动手,一边唱着从远古年代传下来的圣歌。其实,他们也不懂得歌词是什么,只是依着调子乱哼罢了。
在营寨里面,兰在泰山的身边走来走去,想着自己的心事。泰山已经听到兰宣布他死刑,知道自己只有一夜好活,他不能不想想逃生的办法了。他挣扎了一下,觉得绳子捆得非常结实,怎么也挣不脱。处在这个荒僻的地方,他也不能奢望外力来援救,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抬眼看看兰,见她还在自己身边来回走着,不觉笑了一笑。兰握着一把刀,时不时地看看俘虏,嘴里自言自语着:“今夜,今夜我定要收拾你!”
她看着泰山伟岸健美的体格,英俊的面容,心里虽然还在爱慕他,但从主教的角度看来,泰山犯的罪太重了,万无宽宥之理。光说他从祭坛上劫持太阳神的祭品,已经有三次了。兰想到这里,扑的一声跪了下来,想将手里的刀刺入泰山的胸口。她看了看泰山,见他面不改色,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看兰咬牙切齿地举起刀来,只是耸了耸肩膀。这时的泰山,有一种英雄视死如归的高贵神情。兰仔细打量着泰山,觉得实在不忍下手。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白人,和那些奇形怪状的教徒比起来,实在是有天壤之别,想到这里,兰不觉战栗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外面天色渐渐暗了,营地的前面烧起了一堆火,火光熊熊,火苗在跳跃着,映照出空场中间刚刚搭好的一座祭台。看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天明,就要拿牺牲去供祭太阳神了。兰心里想象着明早就要发生的一幕惨剧,她仿佛看见泰山高大健美的身材在那里挣扎扭动,又仿佛看见他微笑着的嘴唇被火烧得乌焦,慢慢地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副雪白的牙齿,又好像看见泰山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烧得冒了烟,渐渐地化成灰烬。她想到这里,不觉闭上双眼,握紧拳头,颤抖着身子,惊骇万状地站了起来。
时间如常地流逝着,夜已深了,篝火的光显得更明亮。泰山被捆在那里,动弹不得,又渴又饿,但他一声都不哼。他在丛林里养成的习惯是在危难时刻绝不求谁怜悯,况且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何必呻吟哀求,徒然惹人耻笑呢?兰在黑暗中仍呆呆地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雪亮的刀,心里在盘算怎样收拾泰山。刀尖仍离泰山的胸口不远,她的一张美丽的脸也在贴近泰山。这时,她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柴,火势更旺了,照得整个营寨都非常明亮。兰低头一看,在自己的脸下面,就是泰山的一张脸,这张脸在火光下更显得棱角分明,像雕像一样美丽。她爱慕他的心潮,不由得又汹涌澎湃起来。
处死触犯太阳神的人,原是太阳宫女主教兰的职责,不过,要处死的却是她思念了十几年的心上人,她的心为此受着前所未有的剧烈折磨,这一夜对兰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她想,到明天早晨,她如果不处死泰山,在自己的教徒面前是说不过去的,自己这个当主教的,等于亵渎了神明!这是万万不能的。可是要她亲手杀死心爱的人,天啊!这是何等让她为难的事!在这回肠九转的痛苦之中,她一咬牙,一狠心,想不如索性一刀结果了他性命,也就一了百了。想到这里,举起刀来就准备刺下去,哪知她已被痛苦的心情折磨得筋疲力尽了,刀刚举起来,就晕过去了,身子向前一扑,倒在了泰山身边。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勇气举刀了,她抱住泰山,用手抚摸着他,又抱起他的头来,深情地吻了几下,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把自己久藏在心里的心事,低声地告诉泰山。泰山并没有出声,原来他已经睡着了。兰折腾了一阵,也实在疲倦了,于是就横卧在泰山的身边,睡过去了。
第二天天色微明时,那帮太阳教徒在外面唱起了圣歌。泰山醒来了,听到歌声越唱越响,接着,兰也醒了。兰醒后并没有马上睁开眼,却先把泰山紧紧搂了一下,柔情地一笑。兰这个举动并不奇怪,因为人刚从梦中醒来时,感情是最脆弱的。及至她睁开眼来,看到了泰山,耳边也立即听到了教徒们唱的送死歌,她知道无法逃避的最可怕时刻终于到了,唇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情不自禁地对泰山说:“泰山!爱我吧!只要你爱我,我还来得及救你!”
泰山被捆绑了一夜,浑身都不舒服,有几个部位简直发麻了,正在怒不可遏的时候,听到兰又跟他说什么爱不爱的话,不觉发起火来,咆哮一声,用劲一挣,把身子背过去了,他就以这个动作,作为对兰的回答。兰见此情景,明白泰山是彻底绝情了,羞得她两颊通红,继而又转成惨白。她走到门口,声音有点发颤地叫道:“来!太阳教徒们,准备祭神!”
教徒们听了,队列整齐地走进来,有的过来扛起泰山,有的哼唱着送死歌,又列着队摇摇摆摆地出去了。兰跟着他们,也踏着摇摆的步伐,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泰山既然如此绝情,自己也不能不绝情了,她决定把他当作祭品杀了,给自己雪耻消恨。到了祭台旁,她看着矮人们把泰山扛上祭台。有一个祭司拿着火把,等待女主教的命令,俟命令一下,他立即用火把点燃木柴堆。那祭司的脸上挂着狞笑,他的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准备接泰山的血。
兰缓慢地高举起刀,抬着头,面对着太阳,喃喃地作着祷告。那祭司看火把快要烧完了,颇为不解:这次兰的举动,为什么与往次不同,明显地过于迟缓?泰山闭着眼,什么话都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等他睁开眼来,见兰正站在自己身边。他看她脸色惨白,眼里含满了眼泪,呆呆地看着自己,带着哽咽的声音说:“泰山!我的泰山!只要你说一声你是爱我的,肯跟我回奥泊城去,你就可以不死。即使我的教徒们不肯答应,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服从我。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好好地想一想,在生与死面前,认真作个选择!你到底肯不肯答应我?”
原来这时候的兰,比面对死亡的泰山心里还难过,可以说是柔肠寸断,早已把自己身为奥泊城主教这件事丢到九霄云外了。她环顾围绕祭台的男人们,没有一个配做自己丈夫的,只有祭台上绑着的泰山,才真正是自己倾心爱慕、希望和他共度百年的人。只要泰山肯答应一声,自己就是拼死也要救他。她又靠近泰山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问他:“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泰山还没来得及答话,他敏锐的耳朵已经听到从丛林里传来了一声长吼,泰山出乎意外地高兴,马上也引吭长啸了一声,把兰吓得倒退了两步。那个拿火把的祭司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听不清楚的抱怨话,把火把换了一只手,火把离柴堆更近了。
兰对泰山还是不死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爱奥泊城的兰不爱?”
这时,兰也听见丛林里有象的吼声,而且听起来声音已经很近了,她看了看泰山的神情,终于明白刚才泰山的长啸,是叫象来救他的。兰瞪圆了眼,火冒三丈,凶声恶气地喊道:“你不答应我,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她就吩咐祭司赶快点火。泰山抬起头来看着她说:“象来了!我原想让它来救我的,可是现在我从它的叫声听出来,它正在求偶期,那就等于是一头疯象。它到了这里,不但救不了我,就连你们也都休想活命,看来,咱们得同归于尽啦!”
兰也知道这种疯象的厉害,它若真闯进来,恐怕这里所有的人都难逃一死。泰山这时又低声说:“兰!我不能爱你,虽然你长得很美丽,可是我不能长期住在奥泊城里,我生活的天地是在丛林里。我虽然不爱你,可是我也不忍心看着疯象把你弄死。你快把我的绳子割断,趁它还没到这里,我还有办法对付它,我可以救你免于一死。不过,得赶快了!”
那祭司已经把柴堆点着了,一股黑烟冒起来,转眼之间,熊熊的火焰已经逼近泰山了。兰站在那里,非常焦急,命令虽是她下的,但她到底不愿看着泰山被烧死在火堆里,她脸上充满了悲恨的神情。丛林里象的叫声越来越近,连象的脚步声都能听见了,教徒们有些慌乱了。兰这时侧耳仔细听着。
她终于喊出了一声:“你们都逃吧!”
她命令那群矮人不要朝一个方向跑,要四散逃命。同时她也俯下身去,割断了泰山身上的绳子,泰山立刻从火堆上跳下来。
那个拿火把的祭司见兰放了泰山,勃然大怒,冲到兰和泰山面前,怒吼道:“你这个女主教原来是叛徒,你放了他,我就杀了你!”
他举起大头棒,对准兰的头上就打,泰山却早已跳到兰的前面挡住他,一把夺下他的大头棒,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些教徒本来要四散逃跑的,这时又都回来了,大家合力帮助祭司打泰山。泰山一看矮人像蚂蚁一样围过来,就抓起祭司,把他的身体横过来权当武器,抡起来打那些矮人。后来,泰山又从矮人手里夺过两根大头棒,这下,矮人虽多,却不是泰山的对手了,只好作鸟兽散。兰还是很镇静地站在泰山后面,手里仍旧握着刀,这时她看着败退的教徒们,心里对他们更加轻视了,相反,却越发觉得泰山勇武可爱。
那头疯象正在这时候闯了进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大家,还没来得及跑散的教徒都吓呆了。泰山知道情况非常急迫,就转身把兰抱了起来,朝最近的一棵树跑去。象见众人中有两个人跑得最快,于是大叫一声,随后追来。兰害怕跌下来,就用一只胳膊紧紧搂住泰山的脖子。她觉得泰山轻轻一耸身,就上了那棵树,很快就爬到了树的最高处。
疯象见够不着泰山了,就放弃了这两个人,转过身去追那些教徒,教徒们也都没命地逃跑,可惜他们腿短,又是弯曲的,连走路都一拐一拐的,怎么能跑得快呢?有的被象追上了,用鼻子卷住,向树林里乱扔,有一个被甩在树干上,脑浆都流出来了。也有不少被象踏死的,其余侥幸没被象追上的人,吓得魂飞天外,都逃到丛林里躲起来了。最后,象又来追泰山。本来,在丛林中,象是泰山最要好的朋友,泰山常坐在象背上游荡,还跟它说悄悄话,可是现在,那头象正在发情期,失了常态,当然连老朋友也不认识了,它愤怒异常,非要追上那两个跑得最快的人不可。它来到泰山和兰所在的那棵树下,举起它的长鼻,想卷泰山,见泰山已经爬得很高,它鼻子的长度够不着,就用头去顶树干,拼命摇动那树,幸而这是一株大树,树干很粗,象一时还弄不倒它。
假如树下的不是象,而是狮、豹等其他动物,泰山一定会在树梢上破口大骂,把它们奚落个够,或用绳套套住,把它们吊起来,可现在在树下攻击他们的,是他平日的林中好友,泰山当然不忍伤害它。他知道等象的疯劲过去了,还会是他的好朋友,象的宽阔的背上,还会是他最好的休息场所,他还可以凑在它的耳朵上大聊闲天。比这更为重要的是,泰山遇到危险时,象会不顾一切地来援救他。泰山怎么舍得下手收拾大象呢?
象还在继续晃动着树干,见推不倒它,更加生气,抬起头来,睁着血红的眼睛,怒视着泰山和兰,然后又用长鼻子卷着树干,一阵地猛拖。泰山见树根已经露出,树身也已动摇,恐怕这里立脚不稳,便立刻扛着兰,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去。两棵树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兰非常害怕会掉下去,就闭住眼睛,紧紧搂住泰山,等她再睁开眼时,泰山已带着她安全地到了另一棵树上。象还在拔着原来那棵树,泰山为了更好地避开危险,背着兰向更远的树跃去。结果,泰山最初跳上去的那棵树已经被象拔起来了,连旁边他们才站过的那棵树都被压倒了。象见树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逃走了,怒吼一声,又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