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鲁克在失望中听了阿库特的劝说,一心一意找大猿群,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满以为可以有个归宿了。谁知不但不被认同,反而打了一架,他们被驱逐了出来。这时哥鲁克的愤懑、懊丧是可想而知的。他憋着一肚子的无名怒火,总想找个机会爆发一场。他怀着抑郁绝望的心情,在丛林中无目的地徘徊。他止不住反复地想:难道天地之间真没有欢迎我的地方了吗?遇到的一些有生命的动物都拿我当仇敌,除了阿库特之外,再也找不到一个朋友。活到这个地步,真令人万念俱灰、烦躁莫名。这些天来,他无论遇到什么动物,都大肆咆哮,愤怒得像一头野兽,这种境遇与他父亲幼年时期十分相似。
哥鲁克和阿库特为了不让猛兽闻到他们的气味,专拣下风头走。一天,他们在丛林里闲逛,借以消散心里的闷气。突然,他们两个同时闻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动物的气味,不由得都站住了,往同一个方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哥鲁克紧走几步,跳上了一棵树,阿库特也在后面跟着他,他们俩都十分小心,不弄出声音来,脚步轻到即使十步以外有什么动物,也绝对听不到。
他们俩在树上既轻且慢地前进,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惊疑的神色,走了颇长的一段距离,终于走到了一个地方。哥鲁克遥望见百米之外,有一个村落,隐约可以看见村里有羊皮帐篷,还有茅草房的屋顶。哥鲁克的记忆忽然一闪,这个地方怎么似曾相识呢?是来过这里吗?又一想,自己不见得来过,因为土人的村落,建筑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既然有个村落,必然有黑人,不妨去看看。哥鲁克现在非常痛恨黑人,这时,他咬着牙,带着一脸要去报复、要去出气的笑容,叫阿库特暂时在这里等着,他自己只身一人向村落的方向飞快走去。他边走心里边想,今天村里的黑人要算倒霉,碰见我这个正窝着一肚子火儿的“煞星”,该我出出气了。他在树上飞腾跳跃着,有时攀住一根下垂的枝条,一下子荡到另一棵树上去。不一会儿,哥鲁克已走近蛮村。这时周围很静,他听到有一个人轻轻说话的声音,不像是在跟人对话,倒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好奇地循着声音找去,在栅栏边上有一株大树,说话的声音似乎就在大树的下面。哥鲁克握着长矛,从栅栏外跳上了这棵大树,准备只要一看见树下的黑人,就马上把他戳死。他爬到树枝中间,拨开树叶,向下寻找着。这时,他能看见树下一个人的背影了。他开始用矛尖瞄准,想要乘那人毫无戒备时,冷不防地把长矛掷下去。为了瞄得更准,他把身子向前挪了挪,以便稳、准、狠地杀死树下的黑人。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停住了手,原来坐在树下的不是黑人,而是一个褐色皮肤的小姑娘。哥鲁克脸上恶狠狠的笑容马上消失了。他清楚地记起,在不久之前,他确实曾来过这里,也曾经看见这个小姑娘抱着一个玩偶娃娃,自己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因为当时一心要找大猿群,所以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围,不错,就是这个地方!他想:我确实来过这里,怪不得有眼熟的感觉!这时,他又留心观察着小姑娘的动作,一丝柔和的微笑不由得浮上了他的唇边。树下的小姑娘就是梅林。她在树下转了一下身,这时,基卡的象牙头、鼠皮身子、木头四肢,一副奇形怪状的样子,都呈现在哥鲁克的眼前了。可是那小姑娘却把这丑陋的玩偶当作宝贝一样,抱着哄着,自己的脸贴着玩偶的脸,不住摇晃着身子,还哼着阿拉伯人的催眠曲。哥鲁克不自觉地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小女孩天真无邪,非常可爱。可惜女孩子是背对着他坐的,他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得见她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褐色的小小的圆形肩膀,穿着一件没有袖子的筒衫,盘着腿坐在地上,因为衣衫太短小了,两个膝盖都露在外面。他又看见她用一个食指指着玩偶,喃喃细语,像在训斥它,接着又把它搂在怀里,哼着歌给它听,似乎怕玩偶感到委屈。
后来小姑娘扭动了一下身子,头部也随之侧过来了,这时哥鲁克可以看清楚她的大半张脸了。她竟是一个很清秀的姑娘呢!哥鲁克赶紧抓紧长矛,唯恐它落下地去,吓坏了她。哥鲁克这一阵的心情变化很大,从咬牙切齿想杀死树下的黑人,到现在唯恐惊吓着她,更没有想杀死她的心了。他想,如果刚才自己不仔细看看就飞快地把长矛掷下去,让这样一个姑娘死在自己的矛下,那是多么可悲的事!假如真这样,他会一辈子追悔莫及!哥鲁克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办:如果此时他冒冒失失跳下去,小姑娘一定会惊叫着跑开,惊动了黑武士的话,他们会冲出来保护她,黑武士即使不把自己杀死,也一定会把自己驱逐出去。可是,现在哥鲁克的心灵好像被一种美好的愿望占据着。他离开人类已经很久了,他非常想和那小姑娘说说话,也许她讲的阿拉伯土语自己不一定能听懂,但是可以打手势,对方毕竟是个人,总比跟阿库特说话要好得多。同时,如果能面对面地跟她谈话,也可以有机会仔细端详她的面目了。通过这一阵观察,她已给哥鲁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她对玩偶表现出的爱心,更引起了哥鲁克的怜悯和同情。但他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不知怎样下去和她见面打招呼才最妥当,不会吓着她。
他想了许久。最后,总算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从树上下来,走到村外较远的地方去,然后慢慢走过来,隔着栅栏、带着笑脸招呼她。这样,或许可以不致让她惊恐。他想好了这个主意,就从树上退回去,准备从远处向栅栏走来。
他正想下树去,忽然村外传来了一片杂乱的声音,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从树上奔向村头,想去看个究竟。这时,只见村里的男女老少一齐向村外跑去,村门大开,从外面回来的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村子。他们中大多数是黑奴和沙漠北部脸色黝黑的阿拉伯人,脚夫们赶着一大群骆驼,后面还有与骆驼一样驮着重东西的疲惫不堪的驴子,驴队的后面才是羊和马。领队的是个身材高大、神情冷酷的老头儿,骑着马,高昂着头,照直向村中的羊皮帐篷走去。奔出来的村民,都纷纷退向两边,给那老头儿让出一条路来。到了帐篷前老头儿下了马,向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讲了几句话。
哥鲁克注视着那老头儿,看他似乎向老太婆询问了一件什么事,又见老太婆向村边的一个角落上一指,她指的方向就是小姑娘玩耍的地方。哥鲁克猜想,这老头儿大约是小女孩的父亲,父亲出门久了,回来之后,必然会先问起自己心爱的女儿,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哥鲁克的想象中,父女相见,该是多么快乐的一个场面啊!那女孩一定会奔上去,张开两臂,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亲吻他长满胡须的两颊。哥鲁克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远在伦敦的父母,久已忘却的亲情,又不禁使他难过起来。
哥鲁克轻轻回到刚才偷看小姑娘的地方,心里想,即使看看别人的天伦之乐,也可以稍稍宽慰一下自己的思乡之情。他想等他们父女见过面之后,就下去跟老头儿商量,请求他允许自己和那小姑娘做个朋友,倘能得到他的允许,此后就可以常来这里,和小姑娘一起玩耍了。
哥鲁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老头儿,只见他径直向小姑娘的坐处走去,站在她的背后,脸上不见一点慈爱的笑容,神情甚至比刚才更冷峻。小姑娘正玩得出神,没有觉察到身后有人,依然喃喃地同玩偶谈着天。老头儿却突然严厉地大喝一声,小姑娘大惊失色地转过头来。哥鲁克这时才看清她整个的面庞,原来她有一张天真而美丽的脸,两颗黑色的眸子又大又亮,小巧玲珑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红润的、线条很美的小嘴。哥鲁克突然觉得她非常可爱,渴望能和她相识。他原以为她见到父亲会流露出意外的欣喜,哪知事实并非如此,她竟惊恐得全身发抖,像奴隶见了主人一样,吓得不知所措。那老头儿却露出一副狰狞相,小姑娘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老头儿一脚把她踢倒在草地上,接着,又像抓小鸡一样,把她抓起来,重重丢在地上,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原来这老头儿就是酋长,他虐待梅林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个村落里的人早已司空见惯,只有哥鲁克第一次见到这种不可理解的事。
哥鲁克在树上看到这意想不到的一幕,满腔怒火,一下子气得野性大发起来。他马上露出雪白的牙齿,从树上直跳下来。老酋长正想继续痛打梅林,冷不防从半空中跳下一个人来,只见他左手握着长矛,也是一身武士装束。酋长正在发愣,还没回过神来,哥鲁克举起右手,照老酋长鼻子上就是狠狠的一拳。这一拳哥鲁克是使足了力气的,老酋长立时满脸是血,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时,旁边围观的黑人也都吓呆了,有的甚至逃进茅屋,唯恐殃及自己,没有一个敢上来保护老酋长和哥鲁克交手的。哥鲁克见老头儿已被打昏,周围的人跑了不少,就走到小姑娘身边,过去扶她,帮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只见她瞪着两只受惊的眼睛,战战兢兢地望着哥鲁克,简直不知所措。过了好一阵,她又转过脸去望了望酋长。哥鲁克唯恐再有人来伤害她,就用一只手扶着她,站在那里。哥鲁克的意思,是等老头儿醒过来,再和他理论。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梅林用阿拉伯语对哥鲁克说:“等他苏醒过来,就一定要杀死我了。”
哥鲁克根本听不懂阿拉伯语,他摇了摇头,先用英语问她,见她不懂,又用猿语问她,见她也完全听不懂。哥鲁克正在发愣,想不出办法。他看见梅林俯下身去,摸了摸老酋长腰间挂着的长刀,然后在自己胸前做了个刺进去的手势,哥鲁克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见梅林站在自己身边,虽然仍在发抖,但从她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对自己并不惧怕。梅林之所以会这样,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她自从来到这个蛮村,没有一个人对她表示过同情和怜悯,只有眼前这个男孩子,虽说是陌生人,却在她遭受痛打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她。她仔细看了看哥鲁克,他比自己要大一些,但也是个没成年的男孩子,皮肤也和自己一样,是褐色的,身上披着华美的豹皮,从肩头直到膝盖,显得非常威武。他腕上竟有金属套环,这使她十分羡慕,因为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自然就有了想打扮的愿望。她当然也很想得到这些装饰品,可是老酋长从来也不给她,只给她一件仅能蔽体的棉布衫子穿,比这更好一点的衣服从来没有她的份儿,至于珍珠玉雕等等,就更不用做梦了。
哥鲁克看着小梅林,也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好感。原先在伦敦时,他从小蔑视女孩子,同学或小伙伴中如果谁和女孩子一起玩,他一律嗤之以鼻,认为他们不配当男子汉。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应该保护眼前这个女孩子。他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如果仍旧让她待在这个村子里,一定还会被这老东西虐待,刚才女孩子已经用手势告诉他,这老头儿会杀死她的。不然,就带她到丛林里去?可是这样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在林莽里能生存得下去吗?到了夜里,月光照在丛林里,到处都有黑影,还有野兽的吼叫声和脚步声,她能不害怕吗?
哥鲁克这样一想,不免犹豫了几分钟。梅林看着他的脸,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此时她不能不顾虑自己的将来,处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村子里,未来像一片茫茫无边的苦海,以后再遭受虐待时,还有谁能像这个从未谋面的男孩子一样来救助自己呢?她尤其害怕那个凶恶的酋长,刚才那一拳,他确实挨得很重,梅林还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打他,将来他若报复起来,自己非遭毒手不可。平时自己没犯什么错,他都以打自己来取乐,村落里从来没有人敢出来劝阻。这次他由于打她而被人打昏,她还想活命吗?想到这里,她真怕这位不知名的朋友把自己丢在村子里,她焦急地向哥鲁克靠近了一步,两只清澈的眸子含着晶莹的泪光,带着乞求的神情,直视着哥鲁克。她那瘦弱的小手紧紧抓住哥鲁克的手臂。哥鲁克低下头来看看她,看到她这无言求助的神态,自己也实在不忍丢开手走掉,他想了想,毅然决然地说:“你跟我走!丛林里虽然危险很多,但总比你在这里好,你住在丛林里,有哥鲁克和阿库特保护你!”
梅林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从他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任凭他拉着她的手,向栅栏边走去。到了刚才哥鲁克偷看梅林的那棵大树下,他把梅林扛在肩上,找了一根比较低的树枝跳了上去。梅林从没上过树,生怕会跌下来,就紧紧抱着哥鲁克的脖子,不敢放手,另一只手还紧紧搂住她的基卡。村落里的人都看呆了,没有一个人敢来追。事实上,他们要追也是追不上的。
他俩出村不远,就遇见阿库特来接他们。梅林不知道这是哥鲁克的伙伴,她从来没面对面地遇到过这么大的一只大猿,她吓坏了,紧紧贴在哥鲁克的身上,用眼角偷看着大猿,吓得连喊都喊不出声来了。阿库特却以为哥鲁克捉来了一个俘虏,于是咆哮着奔过来,想帮着哥鲁克杀死她,于是张开大口,露出牙来。没想到哥鲁克也龇着牙咆哮起来,不许阿库特接近。阿库特似有所悟:“哦!看来哥鲁克找到他的雌伴了。”它想看看他俩到底会怎么样,就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只用眼角偷窥着哥鲁克的行动。哥鲁克把梅林放在一株大树的枝杈上,她胆怯地紧紧抓着树枝,这一切都被阿库特看在了眼里。
哥鲁克指着她对阿库特说:“以后她和我们一起走,你不能伤害她,我们都要保护她!”
阿库特缩起头颈,把脑袋转向一边,表示了不满。它看到她在树上那样胆怯,见了自己又吓成那副丢魂失魄的样子,认为带着她一起走,实在是自讨苦吃。按照大猿的惯例,凡体弱、自己保护不了自己的,或者在长途转移中追不上群的,只好受到淘汰,大家只能不客气地把它丢下,不能让它成为群体的累赘。今天的阿库特,当然也会按照大猿的习惯来对付梅林,但看哥鲁克的意思是要坚决带她一起走,也就不再争执,且由他去。阿库特有时好奇地仔细端详梅林,怎么看这瘦弱的小姑娘都不顺眼,简直找不出一点惹人喜爱的地方。她遍身没有猿毛,光滑得像蛇一样,这一点倒是和哥鲁克相同,多难看!真不知哥鲁克看她美在哪里!在阿库特心目中,这瘦得像小鸡一样的小雌白猿,远不如前几夜在圆场上看登登舞时所见的一只母猿,那才真算得上美丽!嘿!如果能像那只母猿,才配称猿类中的美女:大大的嘴巴,可爱的长牙,一身浓密柔软的毛,那有多好看!阿库特看着梅林,越看越觉得难看,于是它站了起来,挺着胸膛,趾高气昂地走到一株坚固的大树前,往树上用力乱撞乱打。它是想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雄威,梅林见它面貌狰狞,身材高大,再加上这种莫名其妙的狂暴举动,以为它要杀死自己,吓得她更贴近哥鲁克,一动也不敢动。只可惜当时她和哥鲁克也语言不通,她无法明白这只大猿竟是自己保护人生死与共的朋友。她这时吓得六神无主,简直连回蛮村的想法都有。可是一想起酋长,她又不敢回去,只好把心一横,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听天由命跟着他们。
他们一路上寻找食物。有一次他们碰上一只鹿,哥鲁克就把梅林放在树上,她吓得心惊胆战,看着这一人一猿飞快地跳下树去,合力追赶那只又大又肥的鹿去了。平时在她眼里,哥鲁克是个英俊的男孩,现在却忽然变成了野兽,只见他把鹿刺倒之后,竟用他雪白的牙齿往鹿身上直咬下去,然后连撕带扯,跟兽类的动作没有两样。等他杀死了鹿,把鹿拖回来时,他的脸上、手上、胸口上,满是鹿的血迹。她见他这副样子,十分惊慌,哥鲁克却拿了一块热腾腾的生鹿肉给她吃,她连接都不敢接,吓得直往后缩。哥鲁克愣了一下,继而一想,自己初来丛林时,不是也不敢吃吗?他马上明白了她不吃的原因,于是又重新奔进树林里,采了许多野果给她。这次她一点也不推辞地接了过去,非常感激他,向他微微一笑,表示谢意。哥鲁克自来到非洲,极少接触人类,即使偶尔遇到,也是遭到拒绝或被追杀。今天看见小姑娘这一笑,感到少有的宽慰,人类所固有的较细腻的温情,在他心里又有几分复活了起来。
睡觉的问题也使哥鲁克费了一番脑筋。他知道她不习惯于睡在树上,但是睡在地上又怕有蛇或兽类伤了她,更不安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选一个较大的树杈来睡,他搂着她,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样,才能把她完全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他又怕她冷,有时也把豹皮给她盖上。第一夜,梅林怎么也不敢睡,害怕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哪儿稍有点声音,她就要往哪儿看看。她虽然心里害怕,但她也明白,哥鲁克为她考虑得已经够周到了。到了后半夜,她实在疲倦不堪了,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当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最初,她没有转动,只看见自己面前的东西,见自己睡在哥鲁克的臂弯里。稍稍转侧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背后竟是大猿毛茸茸的背脊,这一吓可非同小可,想起昨天大猿气势汹汹撞树打树的那副神情,现在它离自己这么近,若陡然给自己一爪子,那还了得!她急忙转过头来,想要赶紧逃开,目光正遇上对她发笑的哥鲁克,原来昨夜是哥鲁克怕她受凉,才让阿库特也挤在一堆睡的,现在看到梅林这一连串害怕的动作,不觉笑起来。后来见梅林要跑,才用手势告诉她,有自己在这里,阿库特不会伤害她。梅林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就把他当了保护神,不敢离开他一点点。
哥鲁克用猿语对她说话,她用阿拉伯语对哥鲁克说话,结果是谁都听不懂。这时阿库特也醒了,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哥鲁克对梅林讲的话,阿库特当然懂,可是梅林对哥鲁克讲的话,阿库特一句都不懂,只觉得她说得又轻又快,叽叽喳喳,有点像鸟叫。阿库特一点也弄不懂,哥鲁克为什么对这样一个雌性动物备加怜惜。阿库特对她端详了许久,怎么也没找出她的半点好处来,只好搔搔头皮,站起身来,抖了抖沾在身上的土和树叶。
梅林的眼睛也紧紧盯着阿库特,它这一连串的动作,更加剧了她心中的恐惧,一心想躲开它。凡是兽类,越是见到其他动物怕它,就越是得意,阿库特自然也是如此。它见梅林怕它,就更想逗弄她一下,便故意俯下身去,把那又黑又大的前爪,偷偷伸过去,装出要抓她的样子。梅林吓得大叫起来,不知往哪儿躲才好,阿库特越发得意地张牙舞爪起来。它太张狂忘形了,却没注意到哥鲁克的眼睛一直盯着它,早已握紧了拳头,准备保护梅林。阿库特的前爪刚要挨近她,哥鲁克一声咆哮,一拳已经打来,阿库特没有防备,支撑不稳,痛叫一声,摔下树去了。
哥鲁克站在树上,朝下一望,忽然觉得浓密的草丛中,好像有一个很庞大的东西在蠕动。梅林也向下望着阿库特,却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只见阿库特气冲冲地爬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一头金黄色的金钱豹从浓密的草丛中箭一样地蹿了出来,直向阿库特的背上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