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树军、任之良一行,陪同郝民宣下乡视察边界问题协议的落实情况和灾区重建情况。到了现场,与事发时的情景完全两样,铁丝网已经完全修复,远远看去,它沿着山脊宛延曲折,颇为壮观,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几千年以前的万里长城。细细想来,不论是长城也好,还是铁丝网也罢,都是人们生活领域的分界线,都是人工制造的,均为生存竞争的产物,是人类的本能使然。
铁丝网这边,牧民的帐篷恢复了原样,成群成群的牛羊散落在这片几乎被它们啃光了的草原上,顽强地保存着它们的生命体。郝民宣他们随意进了一顶帐篷,一个男子盘腿坐在火炉口,正在用火皮袋吹火。
生活在这一带的牧民,生火做饭都用牛粪。在帐篷的一角,用就地挖来的土垡子垒成一个简易火炉,火炉不用任何金属炉齿和炉口,下面留三个洞,用于清理炉堂和吹风,上面做三个墩子,用于支撑灶具,本地人把这种火炉叫做“三叉”,在自然或半自然条件下使用,既方便,又实用。做饭和烧水时,放一把芨芨草,划根火柴点燃,然后放入晒干的牛粪,再用火皮带吹。
火皮袋是牧民自制的鼓风工具,它用整张羊皮制成一个袋子,在袋口的一端扎上一根金属管子,另一端完全畅开。用时,把管子从三叉下端的洞里伸进炉堂,一手撑住管子,一手撮往袋子的一角,很有韵律地抖动抖动,袋子便鼓满了气,然后轻轻地压下去,气便吹进了炉堂,随着袋子一抖一压,火苗便一窜一息,一会儿,炉堂就燃得通红。
那男子脸上黑黑的,鼻子上沾满了灰。他见有人进来,不自然地站起来,用衣袖擦擦脸上的灰,尴尬地笑笑,站到一边去。这时,随郝民宣来的乡上的领导对那人说:
“哎,这是郝市长,来看看你们,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
那人就骂番西县的人,说这些人多么野蛮,如何拉倒他们的帐篷,如何打他们的人,如何赶走他们的牛羊。郝民宣拍拍他的背,说:
“这些我们都知道,就不用说了吧。我问你,给你们的补偿金,你们都拿到手里了吧?”
那男子说:“拿到了,都拿到了,谢谢各位领导,谢谢各位领导。”说着便双手抱拳,向进了帐篷的人作揖。任之良不觉抿嘴一笑。他实在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是出于自愿,还是做作。也只是那么一想,就不再往深里探究,也不再考究它的真实性。反正领导爱听,就当它是真的吧。他和随来的华记者赶忙摄像、照相。其他领导们围着那男子,争先恐后地问这问那,那男子这时不再尴尬,他成了这儿的中心,对领导们的各种问题对答如流。任之良想,让他来当领导,准是一把演讲好手,比我们市上的有些领导强多了。可惜他无缘当领导,不知他有没有儿子,念书了没有,是否继承了他的演讲基因。如是,就应该让他从小学习领导科学。
郝民宣他们又进了几家帐篷,证实给牧民的补偿金确已发到牧民手里,带着他的人马在草原上兜了一圈,在铁丝网附近看了看,他看到,在这辽阔的草原上,青草被成群的牛羊啃食得露出了地表,他想,再大的草原,它的负载能力也有个极限。过度的放牧,已使这块大地不堪重负。昔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光景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他对随行的县乡领导说:
“你们看到了吧,我们不能在发展经济这个问题上一味地追求速度,而是要与自然和谐发展。老祖宗早就说过,我们对大自然的每一次征服,都受到大自然无情的报复。市上提出的发展特色农业的战略,就有发展舍饲养畜的内容,你们能不能想点办法,把这成群的牛羊从这里撤下去,放到各家各户的畜圈里去养呀?那怕一点一点地做也行啊,一年撤不了两年,两年撤不了三年,总归,我们再也不能对此熟视无睹。不然,我们上对不起祖先,下对不起子孙,我们这些人,都会成为历史的罪人的。”
随行的县乡领导都表示,要尽快落实市长的指示,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里的畜群数量减少到草原能够承载的程度。
视察完草原,他们来到了地震灾区。这里一片繁忙景象,整齐划一的民宅,已经初具规模,受灾的人们正在为新建的房舍粉刷外表,平整院落,打造院墙。他们进了一户人家,郝民宣把村主任江永鹏叫到前面,说:
“看来你们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谢谢你们。我们长话短说,在灾区重建工作中还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今天市上的,县上的,乡上的领导都在,有什么问题,我们解决什么问题。”
江永鹏说:“感谢各位领导对灾区的关怀。领导们都看到了,各家各户的房子都是按照上面的规划修的,这会儿差不多都盖起来了。还有点儿零星活,也花不了几个钱,就不好再向领导们提啥要求了。”
任之良知道,江永鹏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在看乡上领导的眼色。按照法律规定,他这个“官”,是村民自治组织的负责人,是由村民选出来,为村民服务的,他和乡长没有上下级关系,也没有向政府负责的义务。可在社会生活中,事实上和乡镇领导形成了上下级关系,村上的工作听命于乡政府,村主任得看乡上领导的眼色行事。因为,法律是写在纸上的,而乡长是活生生的,有什么事请求乡长比请求法律要方便的多。
“群众的生产、生活还有什么问题呀?”郝民宣扫了一眼在座的人,像是问村主任,又像是问大家。
江永鹏刚想说什么,乡长说话了:“问题还是有的。最大的问题是群众来年的生产。今年,有各级政府的救济,有四面八方的支援,群众的房子也盖起来了,生活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就这么着过来了。领导们下山的时候可能看到了,这个村和附近的几个村,历来是靠泉水灌溉的。地震以后,泉水越来越少了,今年的冬灌已经成了问题,明年的春水看来也没有指望了。也就是说,明年这个村和附近的几个村,面临着下不了种的问题。”
江永鹏看了一眼乡长,乡长没有什么反应,他大着胆子说:“泉水越来越少,有不少年头了,只是今年更加严重。”
郝民宣看看大家,表情十分严肃,他说:“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 他问县上的领导,“这么大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不早反映?” 他又问江永鹏,“那你说说,这泉水到底是怎么会事?”
江永鹏看看乡长,乡长没看着似的,刚想说什么,他又看看副县长陈志龙,陈志龙说便道:
“主要原因还是上游过度放牧,开荒种地,破坏了植被造成的。大家都知道这个理,但养畜比种地经济效益好,上面又鼓励发展畜牧业,县上也就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以至于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大家才清楚是怎么会事。”
“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郝民宣接着问。
陈志龙赶忙说:“就是市长你在山上说的,尽快把山上的牛羊撤下来,鼓励村民舍饲养畜。今天回去以后,我们就着手研究这项工作。”
“好,还要考虑尽快恢复草原植被的问题。”郝民宣说,“明年群众的生产生活问题,今天来的与此有关的部门,你们和县上好好碰碰,拿出个意见来。好吧,我们到外面看看吧,大家心中要有数。”
他们来到村子中间的小河边,任之良是在这里长大的,看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景,想起了许多往事。从他记事起,这条小河里常年流淌着清粼粼的一河水。夏天,小河两岸绿树成荫,绿草茵茵,鸟语花香,蝶飞蜂舞,十分令人赏心悦目。上学以前,这里就是他和小伙伴们的整个世界。那时候,每天太阳一出来,任之良和小伙伴们陆续来到这里,嬉戏玩耍,好不开心。
如今,这里已经看不到当年的景象了,小河已经完全干涸,不要说水,就连河床里的石头都没有多少了,是被村民拉去修房子打地基用了。小河两边的草地,小草刚出土,就被饥饿的牲畜啃了个精光,曾经枝繁叶茂的各种树木因小河的干涸,所剩无几,仅有的几棵,也已气息奄奄,几近干枯的树枝上,零星地挂着几片黄黄的叶子,看上去是那么苍白可怜。
任之良记得,在他小的时候,这里的树林充满了生机,他和小伙伴进了林子,各种各样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碰上野兔、野猫之类的小家伙也是常有的事。找麻雀蛋,是他们的一大乐事。在林中茂密的草丛中,是麻雀们做窝的天堂,它们在中意的地方刨出一个小坑,用枯燥的细草在小坑中编制成窝,在此生儿育女。在麻雀飞出的地方,小伙伴们拔开草丛,毫不费力就能找到这样的窝。有的窝里是蛋,那蛋像葡萄般大小,上面有着褐色的斑文,很是好看。他们会拿起来欣赏一番,再把它放回窝里,也有调皮的家伙,会开心地把它摔到地上,打个粉碎。有的窝里,已孵化出小麻雀,见到有人,伸长脖子,张开那黄黄嫰嫩的小嘴向你乞食,显然,它把他们当成了它的父母,而浑然不知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他们捉出小麻雀,它们的父母就在离窝不远的地方,紧一声慢一声叫着,他们拿小鸟当诱饵,来捕捉它们的父母。
说起麻雀,当地人把它们分成两种,一种浑身灰褐色,体形大约成纺锤型,一般在农家院落的墙上找一个小洞做巢,夜间,常栖身在大牲畜棚圈内的顶棚上,或民宅墙上无意间留出的小洞里,叫家雀儿。另一种,毛色成深褐色斑纹,体形略成球型,一般栖息在田野上和山地里,叫麻雀儿。任之良他们在小河边嬉耍的,就是这种麻雀儿。
捉家雀儿,他们也有一套十分成功的办法。一种是白天,他们用马尾巴那光滑而长长的毛,搓成细细的绳子,做成一个个扣,再把一个个扣拴在一根长绳上,在家雀儿经常出没的地方,钉两个小木桩,把绳子拴在木桩上,然后,在其附近撒一些鸟食,成群的家雀儿不知是计,在此觅食时,就难逃厄运了。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夜间捕捉,他们三五成群,溜进生产队饲养院的牛棚、马棚或什么棚,用手电筒向棚顶一照,发现雀儿,用棍子或鞭子往上一抽,成群的雀儿便乱飞乱撞,再拿手电筒往地上一照,成片成片的雀儿在地上扑棱扑棱地挣扎,他们捡起来,放进带来的袋子里,满载而归。
如今的这里早已不见麻雀的影子,更不要说野兔野猫什么的。于是他问江永鹏:
“想当年这里是麻雀的天堂,如今怎么连麻雀的影子都不见了?”
江永鹏不无诙谐地说:
“都坐火车走了。”
任之良惊讶地“啊”了一声,盯着江永鹏半天说不出话来。尔后他问:“坐火车上哪里去了?”
“上新疆打工去了。”江永鹏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笑了,笑得那样苦涩,那样无奈。江永鹏不失时机地补充道:“我们这地方,连雀儿都不想住了,你说人可怎么住得下去呀!”
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生他养他的这块土地,已经不能养活一只麻雀,这真是我们所说的过度放牧造成的后果吗?任之良想,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真如领导们说的,只要把山上成群的牛羊撤下山来就能恢复这里的生态吗?大自然和人的关系,就像人的内脏器管之间的关系一样,只有协调一致,才能保证机体的生机与活力,只要哪个脏器出一点小小的毛病,就有可能造成有机体的灭亡。大自然也一样,它必须保持平衡,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大自然也会死亡的。
由于人类的活动,短短的二三十年时间,就使一片生机盎然的土地变成了不毛之地,如果不加限制地,无休止地任由人类向自然索取,不知二三百年之后,我们唯一的家园会是什么样子,不要说千年万年之后的事了。他又一次想起太平洋加拉帕戈斯的群岛上食掌莺的故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郝民宣一行看完了这里,要求县乡领导在做好灾区重建扫尾工程工作外,最要紧的是,抓紧研究解决明年群众的生产生活问题。郝民宣特别吩咐江永鹏,要及时和乡里联系,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向上面反映。不要问题成堆了才去找政府。江永鹏一一应承着,和来的人一一握手告别。当他握到任之良时说:
“不去看看老妈了?”
他看着江永鹏,一时不知怎么说好。上次母亲病得不轻,他强行带到城里,住了几天医院,病很快就好了。过完年,就嚷嚷着要回来,就送回来了。自那次送回来之后,他没有见过母亲的面,他确实想看看她老人家了。但一想,还是工作要紧,就对江永鹏说:
“不看了吧,陪着市长呢,不便于单独行动。”说着掏出两张钱,交给江永鹏,“请你代劳给我妈吧。代我向她老人家问好。”
江永鹏接过钱,有点为难地说:“你的老三不行了。老念叨你呢,回去后抽个空来看看他吧。”
“我是应该去看看他呀,都到家门口了,不见个面,就这样走了,也太不尽人情了。”说着他在衣兜里掏,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掏出来。他对江永鹏说,“那二百元钱,你先给我老三吧,妈那里还过得去。过后我来了再说。”说罢,来人已陆续上车,任之良也只好上车,一路上郁郁寡欢。
所说的老三,是任之良的一个堂哥,还不到五十岁,今年春天被查出患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期间任之良曾看过他,那时,他还能下地干活,如今不知是什么样了。想到这里,他特别想去看看他。
他们到了县上,开了一个会,研究部署了有关工作,郝民宣要回市里了,任之良对徐树军流露了要看老三的心思,徐树军说: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你就不下来了,留下来看看他,顺便也看看你老娘。”
任之良说:“我不好意思开口,这不是陪着市长呢嘛!”
“好吧,”徐树军说,“我搭市长的车回去,叫小黄送你一下,人之常情嘛。”
任之良到老三家,老三躺在炕上不能动了。他神志还十分清醒,听说任之良来了,挣扎着要起来,任之良赶忙上去,安抚他躺好,他那无神的眼睛里流出了绝望的泪。任之良拉开被子,看他已全身水肿,特别是腹部,肿涨得像鼓起来的皮球,腿肿得硬帮帮、明晃晃的,开了好些窟窿,阴囊肿得像吹足气的气球,看上去那么怕人。
任之良流泪了。说实在的,像这样活着,还不如叫他早死。
“我给你请个医生看看吧。”他说着抽泣起来,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这样一个人了。
他和小黄去乡卫生院请了一个医生。医生听了任之良的介绍,带了一点药,随车来到老三家。医生看过后说:
“也只能洗洗腿,上点药,最多抽抽腹腔内的水,再打支镇痛的药,再就无回天之力了。太晚了,怎么不早点送医院呢?”
任之良还能说什么呢,他是农民呀。如果是公职人员,他这会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恐怕也不会是这个样子。最起码,他的腿不会因为肿涨而开这么多吓人的窟窿。医生花了好大的劲抽了抽他腹中的水,拿酒精洗了洗可怕的腿,用了点消炎的药,包扎了一下,吊了一瓶液体,就算完了。任之良知道,对于这病,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处,也就是尽尽兄弟之谊,表表心意吧!
因为打了镇痛药,老三昏昏沉沉的有点睡意。任之良看着他可怜的样子,断断断续续地想起了早年的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老三青年时代精明能干,聪明伶俐,因家庭贫困,上了两年学就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他结婚之前就能说全套《水浒》,任之良特别爱听,就缠着他说,后来等他看了《水浒》,他才知道,老三说的,与他从书中看的分毫不差,不知老三的字是从哪里识的,那时被禁止的这《水浒》是从哪里搞到的。
老三脑筋转得快,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代,他在农闲时间或队里调他进山垒羊圈、铲羊粪的空儿,拾点蘑菇,挖点草药,抓几只旱獭(是一种哺乳类草食动物,属于松鼠科。本地人叫獭儿或獭拉),总能因地制宜地耍一点小聪明,搞一点小钱。因此,他算得上是这个小村庄的“有钱人”了。所以,在他上学期间,多多少少得到过老三的资助,比如买个钢笔呀、小人书呀什么的。
记得有一次暑假,他跟老三进山去抓旱獭。顺着村中的这条小河,走十多里路,就到任之良他们今天去过的那个地方。昔日的那里,草肥水美,生机勃勃。獭儿时常在离牧人的帐篷不远的地方出没。老三带着他,在好几个獭儿洞口下了扣子,他能准确判断出哪个洞里有獭儿,哪个洞是空洞。第二天去收扣子,总有那么一两个洞口有獭儿上扣。记得第一次跟老三去收扣,在一个洞口,扣子扣住了獭儿的后腿,他帮老三拽住扣子往出拉獭儿,獭儿尖叫着使劲往洞里钻。他们拉出獭儿,獭儿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抱在一起,叫喊着,像是在求饶,又像在保护自己的脑袋。他看到这种情景,心软了,他说:
“三哥。放了它吧,它多可怜呀!”
老三没有理它,抡起木棒狠狠地砸向它的头,那獭儿尖叫一声,当场就没命了。
回到住处,他们开膛剥皮。据老三讲,这獭儿是人变的,说有一个人犯了天条,天帝要罚它变成畜牲,它向天帝提出个请求,说变成畜牲后,“饿死不吃干黄草,渴死不喝清泉水”。天帝答应了他的请求,把它变成了现在这模样,到了树枯草黄的冬季,它洗掉肠胃,冬眠起来。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它再出来。它常在清晨出来吃草,那是它在吸食草叶上的露珠,因为它是不喝泉水和河里的水的。
老三剁肉时,把獭儿前腋下的肉剜下来扔了,据说,那地方的肉没有变过来,仍然是人肉,不能吃的。任之良想,这獭儿是不是就是退化了的某个人种,或是退化了的人类的某些个体呢?如果是这样,又是什么人将这种退化的经历以故事的形式流传至今呢?难道,那时的农民已经懂得,任何生物体内,都残留着它的远祖的某些特征这个道理。獭儿前腋里的那块“人肉”,是不是“这人”退化后留下的见证呢?
不知老三给他讲过多少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大都记不得了,唯有这獭儿的故事和捉獭儿的事使他记忆犹新。他在想,天帝让人变成畜牲的故事,是否是人类的一种预见,将来人类的某些个体,有可能退化成某种畜牲?
老三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他的这病是肝炎发展而来的,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叫肝炎病毒的微生物破坏了他的肝脏,毁灭了他的肌体。人可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一头力大无比的牛或一头大象,但对付这种看不见的小东西,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这是否也是一种生态平衡呢?
镇痛药的药效过了,巨大的疼痛又在袭击老三,他疼得把舌头都咬破了。任之良不忍目睹这样的惨象,他吩咐老三的家人给他吃了安眠药,说了些安慰的话,流着泪离开了老三家,去看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