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犹豫一下,玄而又玄道:“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到女施主该明白时女施主便自然明白了。谶语全靠施主自己领悟,悟性到一定境界,自然一切皆知。女施主如此漂亮聪明,迟早会悟透。”
杨雪梅还想说下去,老和尚已恋恋不舍地走向另一位抽签者。杨振凤拉着杨雪梅的手,说:“走吧,别盘根问底了。自己慢慢悟吧。”
杨雪梅想起签上谶语前面两句玄玄乎乎的话,心里总觉得不着边际,忐忑不安,说:“姑姑,我想再抽一支签试一试,看看怎么讲。”
杨振凤一惊,摇头道:“不可。心不诚则不灵。”
“早知这样,真不该抽签。弄得我心里疑三惑四、七上八下的。”杨雪梅闷闷不乐道。
“你呀,还是心不诚,心事太重。世上本是万事皆空,你何必想那么多?你就相信菩萨好了。”杨振凤苦涩地笑笑。
杨雪梅点点头,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跟着杨振凤,走出观音堂。碧玉迎上来,三人正要去禅林后面的树林里走一走,遛一遛,不料迎面碰上聂小刚。杨雪梅一惊,一喜,顿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悦,说:“小刚哥,你怎么也来了?”
聂小刚惊喜道:“小姐,你也在这里啊?”
“我听说石狮子吃禾,感到奇怪,来看看。顺便抽了一支签。”杨雪梅笑着说。
“我也是。我也想去抽一支签。”聂小刚说。
“哎呀,你们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碧玉对杨雪梅和聂小刚做个鬼脸,拉着杨振凤的手,眨眨眼,说,“姑姑,我早上吃多了咸菜,现在口渴得很,你那里有茶喝么?”
杨振凤明白碧玉的意思,忙说:“有,我那里有一点今年的清明茶,味道不错,走吧。”刚挪步,又苦笑着问,“你们口渴么?”
杨雪梅和聂小刚忙摇头,说:“不渴不渴,你们去吧。”
“小姐,茶过三巡才有味,我肯定要喝过三巡才会来,你可不要……”碧玉笑笑,回头朝杨雪梅眨眨眼。
“走吧走吧,就你话多。”杨雪梅佯嗔道。
“你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碧玉笑嘻嘻说着,跟着杨振凤向观音堂后面的卧室走去。
杨雪梅见碧玉走远了,脸色绯红,问聂小刚:“小刚哥,你怎么也想起抽签来了呢?”
“我妈叫我来的。”
“你妈?”
聂小刚点点头,吭吭哧哧地说开了。
前天下午,聂小刚母亲托人捎来口信,说是身子不适,要聂小刚晚上回家一趟。聂小刚听说母亲染恙,心中焦急,收工后,顾不得吃饭,便向杨周氏告假,说是回家看望母亲,如无大碍,翌日清晨赶回。杨周氏一听,二话没说,连忙找来两斤白糖和两斤柿饼,说:“这点东西拿去你母亲吃,代我问她好。要是家中有事走不开,晚几天回来也没关系,工棚里的事我会安排别人。”
白马寨离聂家仅三里来路,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聂小刚进屋,见母亲安然无恙,诧异道:“妈,您这好好的,怎么说病了呢?”
母亲说:“我怕东家管得紧,没事不会让你回家。”
聂小刚将白糖和柿饼塞进母亲怀里,说:“东家好着呢!老夫人听说您身子不适,马上找来白糖和柿饼,要我带给您吃,还说问您好。这样的东家打着灯笼都难寻。您要是没事,我马上赶回去,省得老夫人记挂。”
母亲说:“叫你回来总有回来的事,急什么啊。”于是,慢言慢语地告诉他,有个媒婆今天上午来提亲,说是玉龙港下游不远的罗桥有个妹子,今年十八岁,父母双亡,跟着婆婆过日子,人长得还端正,就是说话有点结巴。如若同意,马上便可成亲。母亲觉得,自己是个寒家,没本钱挑肥拣瘦,说话结巴一点没关系,只要人不憨不苶能生育就行。因此,叫儿子回来准备相亲。
聂小刚听母亲如此一说,心下着慌,觉得到了关键时刻,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只好向母亲摊牌,说:“我不。我就是喜欢杨雪梅小姐,非她不娶。”母亲长长地叹口气,说:“你呀!人家杨雪梅小姐在方圆十里都出了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吹弹歌唱,挑花绣朵,无所不能,样样精通。这样的小姐,别说我们这等穷人家,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也不一定能娶到她!人家会看上你?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白日梦了!”
……
“你去相亲了?”杨雪梅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聂小刚摇摇头,“我拿不定主意,就将你给我的香帕给我妈看。我妈明白意思,说我们家福分小,就算小姐你愿意,我家恐怕也受不住,要我不要瞎想。我将你说的话说给她听,说那是迷信。我妈说,不管迷信不迷信,你去北屏禅林抽个签,看看菩萨什么意思,要是菩萨同意,抽到了上上签,她就不反对。”
“这不还是迷信?要是没有抽到上上签呢?”杨雪梅立刻又急了。
“她又没来抽签,到时候就说是抽到了上上签呗。”聂小刚说。
杨雪梅舒了口气,说:“对,这个主意好。走,赶快抽签去。”
杨雪梅抽过一次签,知道程序,便像杨振凤指点自己那样指点聂小刚,如此这般。聂小刚按照杨雪梅的指点,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十分细心,十分到位。不同的是,他是男的,左脚先跪。聂小刚一番虔诚的跪拜后,接过签筒,神色庄重地摇了几下,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签。签上谶语曰:“枝繁叶茂一梧桐,喜逢三月沐春风。铮铮铁骨何惧火,雪里梅花永自红。”
杨雪梅看见聂小刚签上的谶语,心中一动:从字面看,谶语意思不错,尤其是后一句,“雪里梅花永自红”,这不是暗含自己的名字么?看来,菩萨同意了。
聂小刚看着谶语,似懂非懂,但也看出了后一句暗含着杨雪梅的名字。自己的签暗含着杨雪梅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命中注定自己和杨雪梅必然连在一起?果真如此,那此签便是上上签了。如此想着,不免心中怦然,将签递给老和尚,说:“请教大师,签上谶语是何意?”
老和尚看了眼签上谶语,表情淡然道:“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此乃上上签也!”
“何以见得?”
“谶语说,施主乃一棵茂盛之梧桐树,正春风得意;施主正气凛然,豪情万丈,终生有梅花相伴。梅花斗雪开,乃圣洁之花,有此花相伴,岂不可喜可贺?”老和尚说话时,目光并非对着聂小刚,而是一直黏在聂小刚身旁的杨雪梅身上,嘴角不禁流下一丝亮晶晶的唾液,像一条白丝线,最后滴落在胸前灰色的衣襟上。
聂小刚没有发现老和尚的异样,一个劲地说“谢谢”,杨雪梅瞥见了老和尚那肉麻的目光,不觉脸上飘上一片红云,扯了扯聂小刚的衣角,说:“走吧。”
走出观音堂,聂小刚顿觉眼前一片亮堂,天,蓝湛湛的,漂浮着几丝淡淡的白云;太阳,笑眯眯的,照在身上暖暖的;大地,绿油油的,充满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这世界真美!聂小刚感到一种少有的舒适和惬意,禁不住激动地说:“谢天谢地,菩萨同意了,菩萨同意了!我抽到上上签了,抽到上上签了!”
杨雪梅也忍不住心头激动,微笑说:“你还去相亲么?”
“终生有圣洁的梅花相伴,我还去相什么亲?不去了,打死我也不去了!你就别再说了,我……”聂小刚说着,拍拍自己内衣口袋,黑红的脸上写满幸福。
“找个结巴老婆多好,吵架你总占上风。嘻嘻……”杨雪梅捂住嘴,咯咯地笑着。
“结巴有什么好,想听她一句话还不急出尿来?”聂小刚红着脸说。
“咯咯咯……”杨雪梅蹲下身子,一手捧着肚子,一手用香帕擦着眼睛。
“小姐,笑什么呢?笑成那样,小心笑出麻烦来了。”碧玉走在杨振凤前面,朝杨雪梅走来,笑着问。
杨雪梅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指着聂小刚,喘着气说:“你问他……”
碧玉问聂小刚:“小刚哥,什么事那么好笑?”
“没……没什么。”聂小刚笑笑。
“没什么小姐会笑成那样?鬼才信呢!快说,让我们也乐和乐和。”碧玉逼视着聂小刚道。
杨雪梅弯着腰,说:“他要娶个结巴子老婆……”话未说完,又蹲下身子,“哎哟哎哟”地揉肚子。
“啊?”碧玉嘴巴张开合不拢。
“别听她的,她取笑人呢。”聂小刚说。
杨振凤接过话茬,说:“是否签上所言?”
“不是,签很好,上上签。”杨雪梅站起来,代替聂小刚回答。
“谶语怎么说?”杨振凤不紧不慢地问道。
聂小刚将签上的谶语复述一遍,望着杨振凤说:“姑姑,您说这是上上签么?”
杨振凤默默地念了两遍谶语,脸上没有出现聂小刚希望的那种欣然表情,反而轻轻地叹了口气。
杨雪梅和聂小刚见状,心中愕然,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了?谶语不吉祥?”
这正是:
北屏禅林负盛名,信众如云香火盛。
红云捐钟传佳话,雪梅抽签心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