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仲转身对邱汝昌道:“邱汝昌,你身为朝廷二品重臣,怎么连民以食为天,民不得食、国不得安的道理都不懂?纵是如你所言,诸咎都不在你,你仅有失察之罪,那么向钦差行贿也与你无关?也是仅有失察之罪?自洪武十七年春至今,你每年着人进京行贿,此咎也不在你?国朝官吏低薪薄俸,除去家耗用度、赡老抚幼外,你何来这么多银两贿赂他人?”
邱汝昌气急败坏的手指乔仲:“乔仲、乔钦差、乔侍郎、乔大人,你纵不念同乡之情,也该念同殿称臣之谊,你当堂抖落我送你银票,你还有点人情味吗?你说我自洪武十七年春至今年年着人进京行贿,可有人证、物证?”
乔仲大喝一声:“住口。你邱汝昌也配讲人情味吗?你拿的是朝廷的俸禄,食的是民脂民膏,你可曾为朝廷想过?你可曾为百姓想过?六县几十万灾民急需赈灾,你却匿而不报,把库粮倒给奸商从中渔利,你的人情味哪里去了?六县饿殍近万,饥民嚎啕连天,你不管不顾,你的人情味又哪里去了?你是否着人进京行贿,难道还要你的妻侄宋景臣当堂作证?”
邱如昌闻言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乔仲钦差行辕辕门。
布政司主薄柯安、钱粮师爷慕清随校尉来到大帐门口。
校尉进账躬身施礼道:“禀大人,柯主薄、慕师爷到。”
邱汝昌闻言大惊。
乔仲:“让他们进账。”
柯安、慕清进账跪倒:“学生叩见钦差大人。”
乔仲:“免礼。边厢伺候。”
柯安、慕清站起身形,躬身道:“谢大人。”
乔仲:“邱汝昌,你可认识这二人吗?”邱汝昌头也不抬:“不认识。”
乔仲:“你还有何话可说?”
邱汝昌:“说也无宜。”
乔仲:“你可知罪?”
邱汝昌怨毒地横了乔仲与柯、慕一眼:“何为有罪?”
乔仲冷哼一声:“贼子,本钦差不与你使气斗嘴。慕师爷你可将云南一省官仓粮钱亏空、去向据实道来,本钦差不会追究你的干系,若有隐瞒王法无情。”
慕清躬身道:“学生遵命。”遂从怀中取出一折盒,抽出折子,边看便道:“数年前,本官大人就与粮号搭伙捣腾官库粮谷,致使官库亏空。特别去岁曲源六县大旱,颗粒不收,官库粮谷和市面粮谷全被各大粮号囤积起来。”
乔仲:“这些暂缓,你先把各府、州、县官仓亏空之数如实道来。”
“遵命。南理府五县共亏空一万四千六百石;明海州四县共亏空一万三千石;滇东府亏空……”
云南布政司衙门口。
王信、方永甫率校尉、军兵抵衙门。
守门军卒刚欲上前拦挡,王信亮出锦衣卫腰牌,守门军卒唯唯诺诺示意请进。
云南布政司院内。
王信对方永甫道:“方兄,你带人守住大门,我带人按柯安说的地方去搜。”
方永甫:“好!就这么办。”
云南布政司内衙西跨院。
密室中。
南丹、宜东两县的挂印县令正与二妖艳女子调笑。
二县令衣冠不整,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鲜红口红印记。
四人正嬉闹间,密室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四人陡然一惊。二女子抓起外衣,慌慌张张地往身上套,边套边说:“大人,莫不是……”
一县令说:“慌什么?钦差那边邱大人早使银子摆平了。”
密室的门被军兵踹开。
王信带人冲了进去。
二县令色厉内荏:“什么人大胆!胆敢在布政司衙门横行撒野,没王法了吗?”
王信轻蔑的说:“二位太爷少神奇点吧,有精神头到钦差大帐使去吧,带走。”
二县令帽歪靴斜,丑态毕露,深一脚、浅一脚的被军兵押走。二人边走边嘀咕:“怎么回事?钦差大人那里不是摆平了吗?”
云南布政司前院。
王信会合了方永甫。众人裹挟着二县令冲出布政司大门。
钦差行辕大帐。
王信、方永甫进账禀报:“禀大人,南丹、宜东二县令已在布政司衙门密室中寻到,现在帐外候命,请大人示下。”
乔仲:“带上来。”
大帐外,众校尉、军兵鹰拿燕雀般的将二县令架进大帐,当堂跪倒。
二人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乔仲一看二县令的模样,只气的怒发冲冠、勃然变色。
邱汝昌一看二县令的模样,张口结舌、呼呼直喘。
众衙役一看二县令的模样,交头接耳、掩口窃笑。
乔仲气得一拍公案大喝道:“圣贤书卷怎么调教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民脂民膏又怎么养活了你们这些无耻的蟊贼。用你们这样的东西当官是朝廷的不幸,更是百姓的不幸。你们自己看看,身上还有一点人味吗?官家的颜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二县令磕头如捣蒜:“是……是,钦差大人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乔仲:“我问你们,南丹、宜东官仓中的钱粮到底哪里去了?”
“被那些造反的刁民哄抢了。他们不但哄抢了钱粮,还砸了县衙,打了卑职。”
“所以你们就挂印避往布政司衙门了?”
“是、是,钦差大人明鉴。”
乔仲大喝一声:“回本钦差的话,官仓中的钱粮到底哪里去了?”
“钦差大人,方才卑职说的话都是实话,请大人明鉴哪!”
乔仲一声冷哼:“刁顽之徒,不动大刑谅你等不招。”说着话抽出一根行刑火签扔于案前:“来人啊!拖下去重责五十!”
“钦差大人啊!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哇——”
乔仲:“今天,本钦差偏偏要刑上大夫不可。一来净化官场风气;二来警戒不法官吏;三来以平南丹、宜东百姓民愤;四来让你等知道朝廷还是有法度的。打!狠狠地打!”
南丹县令被放倒,一五一十的狠打起来。南丹县令杀猪似的 嚎叫起来:“别打了,我招……我招……钦差大人,饥民没进衙之前,官仓钱粮就被滇东粮商逄三的车队,持布政司的关文运走了。”
宜东县令吓得晕了过去,尿湿了裤子,****了地面。
乔仲:“来人啊,打去三人的冠带,打入死牢,甲申日午时三刻开刀问斩!”
邱汝昌、二县令瘫软在地。柯安、慕清轻拭额上的汗珠。
夜。万籁俱寂。
乔仲钦差行辕大帐内。
乔仲、王信、方永甫叙话。乔福、乔禄侍立在旁。
乔仲:“咱们离京一晃九个月了……”沉思片刻又说:“本官已写好奏章,明天就烦王百户启程返京,没有办法,就辛苦辛苦吧。”
王信双手一拱:“大人,这是卑职份内的事,圣上切盼云南奏报,说不上辛苦。”
乔仲:“福儿,明天你随王大人一起回去报个平安。老太爷、老夫人跟前千万别说爷在云南。”
乔福:“小的明白,要是回了京,夫人问小的老爷何时还京,小的怎么说?”
方永甫:“大人,卑职不明白。云南赈灾、安抚诸事已毕,贪官污吏、不法奸商也已绳之以法,我们为何不还京缴旨,还要留在云南?”
乔仲:“方百户,虽然云南赈灾、安抚诸事已毕,贪官污吏、不法奸商也已绳之以法,但云南地处西南边陲,各族黎庶切盼靖安。此处山高皇帝远,地方官吏疏于约束,在此地做官的人多盼升迁、履新。什么皇上恩典、百姓疾苦多不放在心上,象杨知府这样一心为民的官实在不多。我已于折上奏请皇上恩准我留西南边陲巡按几年,待西南地方吏治有所改观、各族百姓安居乐业,再回京不迟。”
王信、方永甫感佩至极,由衷的点点头。乔福、乔禄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乔仲语气沉重地说:“各位,关于邱如昌向欧阳驸马行贿一事,就此打住吧。进京后,对任何人也不能说起。事关重大,望各位谨言慎行。”
王信、方永甫、乔福、乔禄默默地点了点头。
湖广、麻州、通山县内衙、书房。
知县于正道与夫人曲红锦叙话。
于正道手持关文:“夫人,你看这吏部关文有什么蹊跷?”
曲红锦接过关文仔细的看了又看。看完说道:“老爷,这附言中不是说明此次擢升乃欧阳驸马举荐吗?并要你三日后交割赴任,以妾看来,此文属平常升迁关文,无什么蹊跷。可是若说蹊跷倒是这文中的附言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于正道:“蹊跷就在这里。就关文措词而言确是无甚蹊跷,但夫人请想,下官在通山任上并不为史近山看好,特别是欧阳驸马回乡祭祖时,我既没拍马迎奉又未馈赠贿赂,按常理史近山不会为我说话。欧阳伦数月前恨不能捏造罪名置我于死地,就更没理由举荐我由七品擢升为五品。可吏部关文附言中却偏偏提及欧阳驸马举荐之词,此举既有悖常规,又让人捉摸不透。”
曲红锦:“老爷,不费心思了!管他有无蹊跷,还是那句老话,日里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别说是升迁,就是遭贬又何妨?”
于正道:“夫人言之有理,不管他有何蹊跷,今过午咱去街市上多买点豆腐、白菜,再买副猪下水、打些白酒,晚上把三班衙役、捕快、师爷、杂役、更夫统统请到后衙。咱做东,给大伙告个别吧!明后天交割完毕,走马赴任。”
曲红锦:“老爷说的也是,自你到通山任上,他们众人是一点外快也没有了,有的扬言要走、有的放风要辞,要不是看老爷是个真心实意为百姓的好官,他们早离开衙门了。”
于正道:“夫人,你当下官不清楚吗?也真难为他们了!今天咱破费几两银子,值得。来,夫人,现在咱们就把东西收拾一下,过午上街,省得临时手忙脚乱的。”
曲红锦调侃的说:“算了吧老爷,别和真格似的,不就是那三包两箱和你那一挑破书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还用得着现在收拾?你歇着吧,到时我自己来。”
于正道轻叹一口气:“哎!夫人,说来惭愧。跟了我于正道这样的官儿,恐怕一辈子都要拮据、寒酸喽。”
曲红锦正色道:“老爷,这有什么寒酸的?只要百姓念你是个好官、清官,你治下的百姓不寒酸,咱就不寒酸。”
于正道大为感动,深情款款得把曲红锦拥进怀里,由衷的说:“夫人,下官谢谢你,下官替朝廷和治下的百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