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而君睁大眼睛盯着台上的吴傲,发现他有些紧张,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越看越觉得陌生,好像不认识一般。他擦了擦镜片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那个感觉。心中纳闷,又看了台上一人,还是如此。他转过头仔细打量着身边的同事,仍然如此,真是怪事。他干脆闭上眼睛。
“下面请汉水师范吴傲老师介绍!”
“啪啪啪”掌声中,吴傲打开了话匣子。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你们好!我叫吴傲,现年七十岁,是汉水师范一名普通教师。我今天汇报的题目是‘九死一生跟党走、离而不休献余生’。
我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祖父是同盟会会员,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了辛亥革命。父亲是燕京大学教授,青年时代就接受了马列主义。我一九三七年就参加了革命,曾担任过抗日小学的校长。住山洞,睡棺材,在艰苦的环境中宣传抗日……”
“老生常谈,这段光荣历史都讲了六百四十遍了。”温而君听着听着鼾声如雷,旁边的同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忽然站起身来喊了一句“起立”。原来,他做学生时一直当班长,养成了喊起立的习惯,梦中仿佛回到了教室,被人一拍,误认为到了下课时间。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一齐投来惊讶的目光,幸亏楚里离的远。
温而君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主席台,见吴傲正讲得起劲。
“五七年错划成****后,被迫离开了讲台,挖粪喂猪种菜,有一次刚挖完粪,勺子被人扣在头上,知识分子贬值到何种地步!“鸟声一口食,人争一口气”,我要活下去,让天上人看我吴傲到底是何许人也。屡次打击,没有改变我对党的信念。六十八岁那年,我终于实现了自已的夙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我的事业在教育,我的岗位在师范。我虽然离休了,仍然可发挥我的余热,婉言谢绝一家贝雕厂的高薪聘请。我和夫人两地分居五十年,从没向组织提出过调动,五个孩子出生时我都有不在跟前。舍小家,顾大家,自古以来忠孝不能双全。母亲去世,我也没去奔丧。五十年来多来我从来没因私事而耽误学生一节课。”
温而君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吐出三个烟圈,心想怪不得鲁迅说“浪费时间就是图财害命”呢,一上午辅导三名学生就是一百元哪,真是听兔子叫耽误种豆子!坐在前面的两位小青年正议论地起劲:“这些事迹咱学不了,五十年分居?五天也受不了。”
“他好像有病,要不,就是夫妻不和。”
“生五个孩子不违反计划生育吗!”
“那时还算少的,听说还有生十几个的哪!”
温而君听后笑了笑,又看主席台,见诸位领导正襟危坐,心想这也是练的一门功夫,如果让单正君坐在上面,不出一刻钟,便摇晃起脖子,没有办法,谁让他得了胫椎病。
“我认为如果为了个人出名,不顾学生就不是一名合格教师。两眼只盯着名利,搞有偿家教就说明没有师德。如果是那样,我早出名了,我早致富了。我既然选取择了教育,就应该淡泊名利,乐于清贫。把自已的一切贡献给学生。”
温而群听着刺耳,忙起身去了侧所。
接下来是一位青年教师作报告,他的主要事迹是身体有病,几年来吃了约一卡车药,在与病魔做斗争的同时,一心扑在工作上。当谈到母亲和儿子因意外伤亡时泣不成声。说到伤心处,岂能不动情。温而君回头望了望,见身后的女教师不时地擦眼泪。
再接下来的几位是父母去世不奔丧,丈夫(妻子)得病不陪床,孩子生病不照顾,自已有病不离岗等等。
温而君越听越心烦,看看手表已是十二点半,又饥又渴,盼到领导宣布散会,忙起身离坐,随众人拥向出口。好不容易挤出大门,忙乱中推着车子上了道。在乱哄哄的人流中慢行,急得满头大汗,忽听刺耳的喇叭声一阵长鸣,十几辆轿车冲开人群,耀武扬威地驶向汉水宾馆。有一辆差点挂倒温而君的车子,气得他“呸”地吐了一口痰。
“什么作风!”
温而君气呼呼回到师范,在门口遇到八十岁的毛老太。
“毛大姨好!”
“啊!是小温啊!开完全会了,听那个老流氓讲了些什么?”
温而君想起裘大师曾讲过的故事:毛老太是汉水师范第一任图书管理员,当年,年轻的吴傲换书时说了句:“老毛啊,我给你放进去了。”原意是将书放进书架,没想到毛老太想歪了,恼得他一跳三个高,指着吴傲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给谁放进去!要放你回家给老婆放去!”一气之下,拉着吴傲去找宋齐兵评理,弄得吴傲哭笑不得。
温而君想想就觉得好笑,真看不出眼前的这位白发老太,还有那么多的笑话。
暑假集训结束后,温而君被请出了汉水师范。
裘大师和谷之嵬二人,手提青龙宝剑如江湖侠客。先经山西,观晋祠,过黄河,听民歌,游华山,画奇峰,谒秦陵,采古风。后走栈道,出阵仓,过汉中,拜武侯,辞白帝,还江陵,流三峡,听猿声。一路风尘,一路欢歌。回到汉水师范时,天色尚早,二人未进家门,先去了楚里办公室。
楚里正在闲目养神,忽见门口进来了二位长须剑客,吃了一惊。细细打量,觉得好笑:真是疯长胡须的中年男人,半月不见,竟浓过张飞。二人故意不刮胡须,那可是“踏遍青山师造化”的象征,古往人来,哪一位大师不是寄居山林,笑傲江湖的世外高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是值得炫耀的资本哪!
“楚书记,我俩去开了半月研讨会,回来先向您汇报一下。”二人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尊在西安小摊上只值三元的小型兵马俑复制品。
“这是开会发的纪念品,是特制的,听说价值数千元,路过省城时,一尊赠给了省长,这一尊送给您收藏。”
楚里不动声色,静观二人的表演。
“这次讨研会规模空前,每省只有二名入会代表,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带队。******和文化部的领导主持会议,全国********,还和我们合了影。”
“会议还将代表提交的论文评了奖,我和小谷都评上了金奖,共三个金奖,咱就占了两个,省宣传部长很满意。”
楚里接过二人递过的大红获奖证书看了看印章,心想这次是用什么刻的,不会再是青萝卜的吧?上次纪霜来闹了个天翻地覆,扔下二截青萝卜后大哭大号着回到了娘家。
“楚书记,我俩还趁此机会向省委宣传部长介绍了汉水师范,部长说抽出时间来参观考查。”
“部长还建议让我们承办一次“汉水文化研讨会”,利用汉王墓,提高一下汉平的知名度。”
二人一唱一合,配合默契,如上演双簧小戏。楚里的鼻子却越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