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惠泽和流苏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哭泣。先不论青舞是皇上赐封的妃嫔,青舞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是滜灏的妻妹,按照礼教规范,滜灏对青舞做了这样的事情,青舞只能非君不嫁了。
滜灏没有顾得上理会身边两人惊讶的神情,看着汤药没有从青舞嘴角流出,滜灏松了一口气,继续以口代勺,直到将碗中的汤药喂尽。惠泽看到青舞将要喝完了,高兴的连刚才的惊讶也忘了,只知道不停的说着:“小姐,你太棒了,你终于将药喝下去了!”
流苏却禁不住思虑翻滚,依这情形来看滜灏怕是对青舞不光如了眼还伤了心了,甚至已经……流苏不敢想下去,这样馨儿如何是好?虽然馨儿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了劝导滜灏纳了宓姬,不过滜灏那个宓姬也总是淡淡的,而今竟然对于青舞这样动情,馨儿该如何自处。如今青舞和馨儿都是自己的女儿,但是毕竟馨儿才是自己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怎能让她受丁点委屈!
流苏瞧瞧退了出去,吩咐下人立即去德庆王府将馨儿接来,让她照顾自己的妹妹,这样也能让滜灏收敛些吧,自己能够做的现在只能是这些。这青舞还生死难料,总不能现在就强行赶走滜灏吧。
不多久馨儿就赶来了,看着形色匆匆,甚至头发都有些凌乱,看到躺在床上的青舞,还有一直没有离开床边的滜灏,馨儿就明白了,其实在看到流苏派来接自己的家奴时馨儿的心里就存了疑惑。所以馨儿都没有来得及换身衣裳就赶来了,馨儿看了一眼流苏:“母亲……”流苏给了馨儿一个了然的眼神。
馨儿走到滜灏身边:“相公,妹妹怎么样了?”滜灏回头看了馨儿一眼,又转头继续看着青舞:“还是昏迷不醒。”馨儿看着自己的丈夫对于自己的冷淡,对于青舞的关心,这鲜明的对比就像让自己的心在冰火两重天里煎熬一样,可是如今自己哑巴吃黄连将这些苦楚尽数吞下。
馨儿拉着流苏走了出去。“母亲,青舞怎么突然病的这样重啊?昨天还是好好的。”流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告诉了馨儿,馨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刚才心中升起的对青舞的几分怨恨也被同情取代:“没想到青舞竟然这样命苦,真是命运捉弄人啊!这要是青舞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嫔,就是太子的庶母,她以后如何面对太子啊!”
“是啊,青舞是不幸的,自从我见到她有一张肖似蔓凝的脸我就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这张脸注定是祸水红颜,当年蔓凝的倾城倾国之貌不仅让皇上痴狂,也让汀王甘心放弃一切,还有出云国的国君,如今依旧守着清凝小馆的林楚子清……他们都是人中翘楚,却为了蔓凝欲罢不能,最后落得个郁郁寡欢的结果。如今……滜灏……”流苏有些难以启齿,她看着馨儿。
馨儿淡淡微笑,那笑容就像云雾中开出的一朵花,渺茫的看不真切。“从滜灏第一次见到青舞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注定了,母亲,我无能为力啊!你知道当初滜灏娶我不是因为爱我,只是因为她应该娶我罢了,虽然婚后他待我一心一意,可是我们……我们之间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像宓姬那样美艳也没有入了他的眼,只有青舞,一下子就敲开了他冰封的心,母亲,我好辛苦!我不知道怎么办?”馨儿扑到流苏的怀中嘤嘤哭泣,像小河断断续续的水声。
“这一切都是命啊!”流苏叹了口气,“不过不管怎样,青舞如今病危,即使她好了也是要进宫的,以后就和滜灏不会有任何瓜葛了。”“没有瓜葛了吗?”馨儿拼命想止住哭声,无奈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听使唤落下,“可是滜灏的心已经给她了。我原想我是滜灏的结发妻子,总有一天会得到他真心以待,如今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馨儿的表情忽然变得狠厉起来,眼里露出让流苏颤抖的光芒:“母亲,我恨她,恨她!”此时的馨儿就像午夜饱含露水的罂粟花,散发出令人战栗的芬芳。
流苏不自觉的松开馨儿,眼前的馨儿让自己觉得陌生,甚至忍不住害怕。妒忌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
滜灏没有在意到来的馨儿,依旧一心一意守着青舞。“贝勒爷,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让奴婢来照顾小姐。”惠泽看着滜灏一刻不离开的守着青舞,也觉得不妥,何况二小姐已经来了。
“我想等她醒了,这样我才安心。惠泽,你先去帮夫人和馨儿准备点吃的吧,顺便再熬点青粥备着,免得一会青舞醒来饿了要吃。”滜灏仔细的吩咐着惠泽。惠泽想想滜灏说的也在理,何况看滜灏的架势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滜灏伸出手拂去落在青舞额前的几缕散发,青舞的眉头深锁,含着难以解开的哀愁。“青舞,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会用所有的力量保护你,让你自由选择自己的幸福,哪怕……哪怕我怕会万劫不复!青儿……”滜灏看着青舞的这张脸,忽然觉得其实她一点也不像姑姑,一直以来自己因为她的脸而不自觉的想要接近她保护她,如今忽然生出不一样的情感。自己对于青舞的感情只是因为她是她,因为她眉间那总是含着淡淡哀伤,让自己忍不住想要帮他拂去所有的哀愁,想要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滜灏不知不觉坚定了自己的心,他爱青舞,不为她和姑姑的肖似,不为任何原因,只是因为自己的心爱她。
“青儿……青儿……”滜灏喃喃的唤着。
迷迷糊糊之中,青舞听到有人唤着自己“青儿”,是青飏吗?一定是他,这个世上只有青飏才会这样温柔的唤自己的名字。“青飏……青飏……”青舞挣扎着断断续续的喊着青飏,滜灏看到青舞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只看到嘴动,听不清楚。
“青儿,你是不是想要什么?”滜灏将耳朵贴近青舞的嘴边,隐约听到似乎是“亲娘……”滜灏从祈笙那知道青舞是孤儿,以为此事青舞是想念自己的额娘亲,于是决定等青舞好转一定要帮青舞找到她的父母。
当滜灏将耳朵附在青舞嘴边的时候,这一幕恰好落入刚刚赶到的默影眼里。本来他是担心青舞的病情,飞奔来的,没想到却看到这样暧昧的一幕。这让他想起那晚自己在窗外看着青舞和璟烨云雨巫山,奔腾的怒气排山倒海的涌向心口,他一挥手身边那开的姹紫嫣红的花瞬间香消玉殒,留得一地残骸。
“青舞,原以为你的心里只有你的青飏,为什么此刻竟然那么允许另一个男人靠你那么近,你和我极力划清界限,难道你的冷漠只是对我吗?既然这样,我就反而要你纠缠不休,即使落入地狱我也要抱着你一起去!”默影左眼的重瞳变成了深褐色,透着诡异残忍的光芒,就像地狱的修罗带着嗜血的疯狂仇视着自己的猎物。
青舞此时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她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她自己醒来无法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可是隐约听到有人唤着自己“青儿,青儿……”青舞甚至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温柔的拂过自己的眉头,传给自己一股安定的气息。
“贝勒爷,王爷已经从宫里回府了,他差奴才来告诉夫人和贝勒爷,郑大人这几天会留在宫里,看护太子,如果青舞小姐的病情有什么反复,要立即通知王爷。”祈笙派来的小厮仔细的将祈笙话禀报给滜灏。
“太子病情如何了?”滜灏听到郑玄要留在宫里照顾璟烨,甚至放下生病的青舞,心中对于璟烨的病情多少有些了然,看来病得不轻。
“回贝勒爷,奴才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看王爷的神情太子的病情不是很乐观。”小厮不敢贸然的回答滜灏的问题,只能小心的揣测着回答。
躺在床上的青舞更加不安稳起来,眉头皱的更深。“似乎有什么人说着青飏,好像说着青飏病重了……到底怎么回事?”青舞迷迷糊糊的,脑中仿佛有千万丝线缠绕着,理不清。“对于任何事情不能逃避了,人生本来就是有无数挫折拼接而成,为了青飏,自己什么都不会害怕!”青舞将脑中的混沌努力扫空,努力睁开眼睛。
看到青舞的眼睛睁开了,滜灏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青飏……璟烨……太子……”青舞用尽全力断断续续的说着。听到从青舞嘴里挤出的名字,滜灏的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但是只要青舞醒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求的。“天子如今的境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不太乐观吧。这样吧,详细的情形我阿玛应该知道,他刚刚去了宫里。”滜灏将头转向还跪在一旁的小厮,“你回去禀报我阿玛,就说青舞小姐已经醒了,相见他一面,你立即回府将阿玛请来。”
“奴才遵命。”这时惠泽正好进来,看到已经醒了的青舞,激动急了,扑到青舞窗前:“小姐,你可醒了,可吓死奴婢了。”惠泽的惊呼声招来了流苏和馨儿,她们看到青舞醒了也很是高兴,暂时将刚才心里的愁郁放在了一边。
惠泽轻轻将青舞扶起,拿了一只绣花软枕让青舞垫着,又感觉似乎不舒服,又加了一只软枕:“小姐,你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青舞微微扯动苍白的嘴角,那笑容很是虚弱,就像夏日如火的骄阳下突兀的一片雪花,瞬间就会消失不见。
青舞仿佛积聚了很久的力量,终于徐徐开口:“母亲,姐姐……姐夫让你们担心了,青舞很是过意不去。”“小姐,你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可急死夫人和贝勒爷了,他们不眠不休的守着你,还有二小姐一听到你病倒的消息就匆匆赶来。”惠泽没有察觉出自己在说到滜灏时流苏和馨儿脸色的变化,只是沉浸在青舞醒来的喜悦中,“小姐,你饿不饿?奴婢刚刚熬了一点清粥,还是贝勒爷设想周到,说小姐醒来会饿,但又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就吩咐奴婢熬了清粥。”
青舞微微的摇摇头。房间里变得好寂静,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选择沉默。又过了好久,青舞再次开口:“刚才迷迷糊糊之中听到说起太子的病情,不知太子现在如何了?”
“老爷已经被传召进宫,德庆王爷也一起去了。”流苏一直握着馨儿的手没有靠近青舞,在流苏的心中对于馨儿和青舞的疼爱早已泾渭分明了。“我已经派人去请阿玛过来了。”滜灏在青舞醒后就没有再接近过床边,此时的他和刚才在青舞昏迷中的好像换了一个人。滜灏静静的站在窗边阳光似一匹上好的夺目锦缎被树枝分割成一块一块,变得支离破碎。
“相公,我陪你先去休息一会吧。”馨儿走到滜灏身边,手轻轻府上滜灏的手背。滜灏的手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不自觉的甩开了馨儿。滜灏发现在的失态,看到馨儿脸上的难看,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不知如何是好。“等阿玛来了以后再说吧,我也不累。”
馨儿讪讪的笑笑,被甩开的手握紧了拳头,拢在袖中,寸许长的指甲剌剌的抠进肉里。“母亲,你也饿了吧。我去厨房弄些吃得来,相公需要吗?”末了那句冷冷的,带着疏离的客气。
“好的,弄点清淡的吧,嘴里没有什么味。”滜灏看着馨儿的表情,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往常馨儿是不会轻易生气的,难得的几次也只是像这样说话变得陌生冷淡。“我陪你一起去吧。”滜灏想要弥补自己刚才的失态,可以讨好着。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你在这等着阿玛来就好。”最后的那句话显然消了馨儿大半的怒气,她的语气变得温和许多。馨儿有时也恨自己没有出去,只要馨儿偶尔一星半点的温言软语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不久祈笙就赶到了,思量片刻,看到青舞虽然精神不济,但是已经从容淡定的神色,知道青舞已经慢慢接受事实,于是决定向青舞合盘托出璟烨的情况。
青舞边听祈笙的诉说,脸色渐渐变得更加苍白。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祈笙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但是青舞终究没有倒下,反而眼里透出坚定的神情。“我要去见璟烨。”
“这……”所有人愕然,但是青舞语气坚定。“我需要见到璟烨,璟烨也需要见到我。”“需要”,是啊,青舞需要的是太子,相爱的人才是彼此需要的,自己本就是一个无意间闯入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和太子在一起,青舞不会认识自己,自己只是他们相爱的看客罢了。
“璟烨现在病危,我是一个大夫。”青舞知道大家很是惊讶,她继续娓娓道出,“母亲和姐姐,还有王爷你们可能不了解江湖事,这些年我一直四处行医,救治了不少患者,其中有很多武林名宿,大家为了感激,就给了一个妙手天女的称呼。”
青舞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大家却是听的瞠堂结舌,祈笙久居庙堂但是也听过“妙手天女”的大名,更不用说滜灏常在江湖走动。而流苏和馨儿也听郑玄说过,因为同时医者,所以格外会多些关注,虽然一个在太医院,一个在草莽江湖,但是郑玄在说起这位“妙手天女”时也是很尊敬,她的高超医术,高贵医德,都为人津津乐道。只是所有人没想到那神秘的“妙手天女”居然即使青舞!
“既然这样,我会以帮太子治病的理由安排你进宫。”祈笙最先回过神来,心里略一思量,觉得应该让青舞和璟烨见上一面。璟烨倒下也是因为心结难解,青舞去了一边可以解开璟烨的心结,另一边也可以医治璟烨的病。
“我现在就进宫,和皇上,郑玄商量一下,你先好好休息。”祈笙看了看站在窗前的滜灏,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嘴中只是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那就有劳王爷了。”青舞挪了挪身子,“惠泽,我饿了,拿些吃的来吧,还有嘴里苦的很,拿些甜的东西来吧。我得尽快恢复体力,这样才有气力去见璟烨。”
窗外那株树上的话飘飘摇摇的终于落下,滜灏看了青舞一眼,他永远记得那时唇齿相依的甘甜,也许这辈子只有这样的一次机会吧,这已是上天额外的恩赐,该满足了。滜灏终于没有说一句话和祈笙一起离开了。
祈笙当即进宫向贺郁黎津说明了在民间寻到一位医术高明大夫,希望带进宫来为太子诊治,说不定会随太子的病情有帮助。如今璟烨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这些已经扰乱了贺郁黎津所有的智慧,他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璟烨快点醒来。如今听到祈笙说寻到名医,那还顾及得上什么,连忙让祈笙带进宫来。
“皇上,这个名医出生草莽,难免有些怪脾气,可能会冒犯皇上?”祈笙思量片刻,决定先将事情说清楚,“她不喜见外人,诊病时也只是和病人单独相处,不让外人打扰。”
“只要她能治好璟烨,朕什么都答允她。”贺郁黎津想也没想的就回答,脾气怪异,只有有真本事的人才有傲气的资格,这说明这个名医不是浪得虚名吧。
“既然皇上应允,微臣这就去安排她进宫。只是如今太子殿下在太子妃那,是不是……”青舞进宫不能有一丝散失,她肯定需要和璟烨单独说话什么的,万一太子妃那不答应或是生出什么疑虑,岂不前功尽弃了。
“这你不用担心,朕会和太子妃说明的,你只需将那位名医请进宫来,只要她能医好璟烨,她有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她。”贺郁黎津挥挥手示意祈笙赶快去办。
青舞进了点东西,脸色好看了很多。流苏已经在馨儿的陪同下去休息了,毕竟青舞病倒也把她折腾的够呛。“你去拿我进府以前的穿的青色长衫来,然后打盆水来让我梳洗一下。”大概是因为要去见璟烨的缘故,青舞觉得身上突然有了很多力气。
青舞洗完脸,在惠泽的帮助下将头发紧紧盘好,然后换上青色的长衫,又拿出以前一直用的带面纱的帷帽,将帷帽戴上。“惠泽,这样看不出我的发色了吧。”青舞不想自己特殊的发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将它们紧紧藏在帷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