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焉能无名?自天子登基以来,但凡身在江湖的人,从上至下、无论正邪、门派之别……都必须佩戴‘姓名牌坊’。武林中人皆有被皇朝中人问询‘名坊’的规矩!若有人他朝声名鹊起,只要出示这‘名坊’,即可告知天下其自身的江湖地位;若败亡于他人手下,则以此‘坊’告知亲属。可以说,名坊……就是人在江湖中身份贵贱的证据。
雪花于午夜中翩翩飞舞。
舞的让人心寒,也让人心碎。
雪一直持续到隔日的清晨。
无名小伙扫着院落里的积雪,偶尔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休息一下,时而看看胸前的挂饰,时而望向那寒空雾啸后面隐约着的阳光。
这时周府上下的不少伙计纷纷出来,原来是赵拳师让冯大刀开始了解周府下人们的底细;这也是为了尽快挑选适合护镖、看院的人才,于是冯大刀将周府上下的男丁召集到后院。
其实众人知道冯大刀无非是想把这相对危险的护镖差事,甩手扔给下人们做;这样过更是吃定软饭,所以男丁们都机器的不满。
“现在点名:秋枝敬、郭苳岸、朱金池、崔一帆、林菱……”冯大刀起劲儿的念着名册上的人名,被叫到的男丁一一应答。
一个晌午过去了,大约有二十余个男丁被选中;还有邻镇镇长的独子张子载自愿参与习武,这个张子载带着手下阿德、阿原气势嚣张的端坐一旁,才刚刚入门便要与其余习武的下人划开了等级,以显其尊贵贵。
“图惗,你们三兄弟自然不用说了吧?跟着我干有好处的。”冯大刀虽然看不起图昽,但是对马屁精图惗倒是有些好感。
“谢冯爷!我等一定誓死追随,多谢抬爱;后天发工钱后,我请您和赵爷到临镇的酒楼吃饭。您和赵爷可一定要赏脸啊!”这图惗倒真会说好话给冯大刀听,冯大刀笑得合不拢嘴;还一直亲切地拍打着图惗的肩膀,而图昽和图俲此刻表现出来的不是羡慕而是反感;
场下的人也表现出一种蔑视的眼神,终于到了最下等的工人,冯大刀打量了一下扫地工。
“你叫什么名字?”冯大刀问道。
“我没名字,大家直接用‘你’字来唤我。”那人安静的回道。
冯大刀蔑视的瞅着此人,哈哈大笑:“你生的如此油头粉面,鼻梁乍看极像西洋猫子,估计哪个外族和本地人生下的野种,我看叫你贱种比较合适!奈何你的个头高人一头,但终究还是个贱种。”
无名小伙瞪了冯大刀一眼,但又感到不妥,低下头去。
“好!你敢瞪我?那说明你还算有种,我就赐你个‘人’字姓氏,证明你还是个人。”冯大刀嚣张地乐着。
无名小伙尽可能地忍住了怒火,点了点头。
冯大刀忽然语气一转:“不过嘛……就算你再怎么有种,充其量也就是个贱崽子。‘贱崽’这名字还真适合你,我以后就称你作——人贱仔了!”
小伙浑身一震,恨不得要吃了冯大刀。
“冯爷,你别逼人太甚!”虽然声调提高,但终究却不敢,也不能动手。
“怎么着?你敢跟我发火?”冯大刀果然不是人,说罢一脚直接踹在人贱仔的胸口上;贱仔倒在地上抽搐着,连酸水儿都吐了出来,可见冯大刀的腿劲以及人贱仔薄弱的体质。
冯大刀把名册揣在怀里,扭身就走。刚走出几步便回过头来:“贱种……你该感谢我,我给了你名字啊!当今江湖上混饭的谁是无名无姓?”
贱仔扭动着身躯,慢慢爬起。
“怎会没有,武林争逐的‘第一人。”这个回答确实是正确的,但是……
“嚯啊哈哈,你算老几呐!够资格和那个以争逐之冠自居的家伙比么?他又如何,明明置身江湖却妄图抽身世俗。就是个屁!”冯大刀说的虽然粗鄙,但却不无道理。
‘第一人’桀骜不驯、远离世俗的气质,的确是在当今江湖中不现实、不成立的个案。
冯大刀看着眼前的人贱仔,心中却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回想一番后确定是自己的错觉罢了,还吐了口水在身心受挫的人贱仔身上。
“当年若是我师兄前去参与争逐,定可败那‘第一人’。你能在我师兄手下习武是你的造化!老子好心给你这无名小辈起个名字,赠你个‘名坊’都不知好歹……不是贱是什么?”说罢,转身离去……
图惗跑过来搀扶贱仔,谁料被贱仔推开。
“走开,不要动我……我是个最低下的贱仔!”人贱仔语气伤感至极,让人顿感悲哀。
图昽拍了拍图惗的肩膀,示意不要再刺激人贱仔。
忽然,一块石头砸了过来。
是其他下人扔来的石头,打的就是图惗。
“你这马屁惗,原来早就讨好完冯软刀了?你看看贱仔多惨,你不觉得愤怒吗?”说话的是大勇,周府膳房的厨子;为人倒算豪爽,只是有时候过于性急。
图惗低下头,的确无言以对;图昽拦住大勇以让其冷静下来,而图俲则非常生气。冲过去拽着大勇,“你懂什么?难道要我二哥与那姓冯的翻脸吗?你有种,你去搞他啊!”
大勇推开图俲道:“我不和你这臭小子一般见识,图惗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墙头草两边倒的性子。你小心点,别哪天为了溜须拍马……连你自己的兄弟也不顾!”
说罢,大勇带着其他伙计转身便离场。
图惗被指责得灰头土脸,还在争辩着喊道:“我这是为了大家有好日子过,这有错吗?我得到冯爷提拔的话,你们不都会过好日子吗?你们都是目光短浅,毫不理解我的苦心啊!”
然而大家没有留步,依然默默离去。
图昽轻拍了一下图惗的脑袋,一个无奈的眼神让图惗不再多嘴。
图俲此时拉起了人贱仔,人贱仔看着图惗很沉默。
图昽:“人兄莫再懊恼,我们绝不会看不起你。既然拜赵爷为师是必然的结果,我们就随遇而安,练他个好身子骨;在外也不会吃亏,终究要成为半个江湖人了!江湖可是个凭本事吃饭的地方。”
图惗走过来,低头道:“对不住。”
人贱仔此刻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只知道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拿起扫把走向未打扫的院落。
当晚很冷,四个身影在城边的湖中浸泡身身子;四人基本没有什么交集,而是自顾自的发呆。他们正是图氏三兄弟和人贱仔,冷水澡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候。但是今晚却非常的凝重,不过话语最少的人居然开口了。
“我想学武功”
人贱仔的冷不丁的一句话将图氏三兄弟的目光聚焦到了一起。
“我不奢望成为何等高手,但至少要将冯大刀打趴下,我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名坊。”
人贱仔这一番话让图惗有一丝自卑掠过心头。
“人兄弟能这么想就好,我们一定和你站在一起,咱们一起努把劲儿。”图昽回应道。
图俲道:“我只知道兄弟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算我的份儿!”
图惗:“什么走到哪里?我们本身就在周府打杂,又不是出去云游。”
四人欢笑着,畅谈着日后的种种可能。
这个阴冷的夜晚不再冷,而是被年轻人的血气方刚所温暖。
隔日一早,周府米仓旁的校场已经聚集了前日被选中的二十余个男丁。
冯大刀故作姿态的在人前渡来渡去,还念念有词道:“从今天起,你们不仅仅是周府的男丁,而且还要肩负起守住米仓的重任;我师兄不轻易教人功夫,所以你们暂时先跟着我学。”
二十余名男丁纷纷交头接耳,显然是根本不相信冯大刀的能耐有多大。
话虽如此,但是冯大刀就算再不济也算是江湖上的混子,武功还是有的。这不……立刻就要发难了!
“他娘的,你们一个个的叽叽歪歪些什么?是不是质疑本大爷的功夫?”冯大刀极其不满的吼道。
一个叫秋枝敬的男丁站出来道:“冯爷,我曾经在老家学过两年拳……”
“那听你这意思是验证一下我有几斤几两了呗?”冯大刀一脸别扭的神情,似乎也是不敢托大。
“不敢当,权当切磋而已。”秋枝敬谦虚回应。
这时赵拳师从远处走来,边走边道:“师弟,你就好好和人家切磋一下,我也想看看你这几年是长进还是倒退。”
冯大刀想都不想,把头扭过来道:“也好,大爷我今天就跟你这小子玩玩!”
秋枝敬拱手抱拳成礼,可这冯大刀一点江湖礼节也不讲,直接抬手就打;弄得秋枝敬猝不及防,直接被冯大刀一个左侧直拳打在脸上。
一旁观摩的人贱仔真心替秋枝敬捏了把汗,图昽也很是担心,因为他很了解冯大刀的为人。
冯大刀直拳打出后,后手也已经跟上,右手直接抓住了秋枝敬的衣领;秋枝敬左手一抓牵制住了冯大刀的力道,接着右手一穿直接压制住冯大刀的右手。冯大刀倒也不是吃素的,身子向左一转,左臂的手肘直接击向秋枝敬;秋枝敬向后退了半步,左手直接格挡住了冯大刀的手肘,这一下肘击震得秋枝敬左手发麻。
“冯爷厉害,在下是不敢造次了!”秋枝敬毕竟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只是在老家兴趣驱使下学了两年拳法而已,步法、身法一样都没学过,自然吃亏。
可是冯大刀毫无气度,继续攻向已服输的秋枝敬,秋枝敬节节后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赵拳师。回过神来,发现冯大刀的拳头已经迎面袭来。
砰的一声,冯大刀的拳头被赵拳师轻描淡写的卸下来。
赵拳师道:“师弟,多年不见,你这功夫非但没什么长进,倒还有点让我失望。”
冯大刀连忙止步,低头憨笑,赵拳师则是一脸不悦。
校场的气氛瞬间变得甚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