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帮助清剿部调查岳斯弦的一个手下,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本来呢也是总部的人,随着他的执行部部长一起叛变了,就在七年前的清剿任务中疑似在混乱中战死,但是几年前又有了一些他出现的踪迹的消息。”米乔说的不急不慢:“那个时候我正要去锦大附中报道,就顺便去暗中调查了一阵子,不过最终还是没找到什么线索。”
少年的手指停留在鼠标键上好一会,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思绪缠绕,记忆的星光在脑海中不停闪烁。他对着屏幕轻轻笑起来,命运就是如此巧合的安排。那个时候,就是因这次硬塞给他的任务,自己才得以在那永安胡同的青色瓦砖屋顶上,一眼望见了那个头发卷卷眼神中拥有读不完的秘密的女孩。
“他叫什么?”肖一瞳随口问了问。
米乔的表情逐渐凝滞起来,他想了片刻,随即缓缓回过头:“我记得不太清了,似乎是叫什么……温墨。”
包厢里灯火通明,和上一秒反差的巨大令人的视线难以承受。
锦萝已不自觉的恢复了肉身状态,揉揉眼皮呆呆的望着沙发上的中年男子,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在她的新生过程中,曾经有如父亲一般位于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曾经匆匆消失于那个黄昏,现在又居然毫无征兆的出现。
一切,恍惚的、仓促的就如同梦境。
“沫沫,怎么,见到前辈了反而不高兴?”沙发上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向她招了招手,声音低沉,一举一动仍像许些年前那样淡定自然。
锦萝好不容易回过神,这才提起步子缓缓的挪过去,樱唇轻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您,怎么在这?”
其实更她疑惑的的是,温墨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他知道她今晚会来这个房间,而且他早早便在这里等着她了。不过……这些对于她和前辈的相逢来说,似乎也无足轻重了。
温墨没有回答,他只是亲切的望着眼前这个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孩,嘴角挂着柔和的笑意。
“那个时候,为什么您不辞而别?”锦萝在他所坐的沙发一米前停了下来,刘海遮住了一只眼,她怔怔的问起:“是因为讨厌我吗?”
温墨低头摩挲着手指的戒指,那枚和手术刀一样拥有银色金属光泽的物件崭新依旧,“呵,怎么会呢,丫头你想多了。”
锦萝咬了咬下唇,继续不依不饶:“是我想多了还是您心虚?”
中年男子一愣。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里里外外都开始翻腾起了酸咸的液体:“前辈您难道不知道那些日子我一直把您当自己的亲人看待吗?是您改变了我以至于堇沫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那样无故的消失?就算我求您,给我个理由不行吗。”
“理由你很快便会知道的,在此之前,我要批评你两句。”温墨恢复了面无表情,他突然弯下腰从沙发肚底下一阵折腾,居然就这样掏出来那把她再熟悉不过的竹骨伞,拿起掂了两下。
怎么会在他这里?锦萝傻了眼,她记得十分清楚,每每上班之前她总是把它平放在自己的员工宿舍的床头的。带着把红伞,总归是在娱乐城中行动不便。
“我告诉过你的吧,不要随便离开这把伞,这是你的武器,是你保命的工具,还有什么……不要在术师面前轻易露出你魂魅的状态……”他冷冷道:“否则,他人太容易置你于死地。”
“就算我死了,又有谁会在乎呢?”锦萝毫不退怯,对上他的眼。
温墨的气焰竟在这目光中逐渐黯淡下来,半晌,他摇摇头。
“和丫头你再聚,本来并不想有这样一个开场的……难道就不能先好好和前辈说两句吗?”
他看了看钟表,时间不多了。
指尖发凉。
在她灼灼逼人的视线中,他低头轻念了一句急促的诀。
刹那间,一股冷流诡秘的袭进这间不大的包厢,灯火明灭,老板喜欢的高品红酒在角落的木柜子里相互碰撞而叮当作响。
他听见眼前的丫头尖叫了一声,然后便是跌倒在地的声音。
肖一瞳一觉睡到天大亮,醒来第一眼便看见闪烁个不停的手机屏幕。
七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
你知道萝萝去哪了吗?从昨天开始就不见她的人影了。统统都是米乔的询问。
心中一惊,他猛的翻身从床铺上跳坐了起来,床板于是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动,惹得临铺的十二在睡梦中不满的哼哼。
肖一瞳顾不得回复便趿着拖鞋仓促出了门。
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乱麻。脚步不由自主的加速,只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便从一楼拐角处的员工宿舍直奔到了二楼网络中心。
米乔正倚在入口的门框上等着他。
“不用进去找了,从宿舍到食堂到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他看着肖一瞳。
刺猬头男生怔了下:“那用手机和那什么小瓶子联系到她吗?”
“也就你还不听劝用手机,”米乔叹了口气:“萝萝根本就没带手机过来,用术法瓶询问过了也毫无回音,你说,独眼龙,你是她的男友应该清楚点,她可能会去哪?”
“男友?”肖一瞳一口气卡在了这个字眼上,他眨眨眼挠挠头,小声道:“不是啊……”
对面突然没有声音,他狐疑的抬起头突然发现米乔正冷冷的看着他。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真被你搞败了,你们之间不过是还有一层纸没有捅破罢了,”少年撇过头轻笑起来,他拍怕肖一瞳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萝萝对你的感情吗?你是傻子还是装蒜……”
“不,不是,那什么……”
“还是你根本不喜欢锦萝?”米乔继续逼问。
少年离得越近,话语越似针扎般刺进耳膜。
视线渐渐模糊,那个俏丽的女孩的影子开始不自觉的在他的脑海中不停晃动,朱红色水彩般的色调,怎么都挥之不去。肖一瞳倒退了一步,后脑勺撞在了门框上。
“锦萝现在很可能陷入了麻烦中,她希望去帮助她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所以……肖一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米乔离开后整整五分钟,肖一瞳才回过神。头发因行动匆忙未来的及整理而杂乱不堪,一缕刘海软巴巴的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遮住了部分视线。
他默默的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开始往负一楼位置走去。
时间是中午,酒吧里只有零星的客人和加班的服务生。肖一瞳走上前,开始一个人一个人的耐心询问。
“金色卷发,平刘海,眼睛大大的女生?”有人重复他的话,又用手比划了下:“这么高是吗?”
“是的,”在问了第九个人的时候,肖一瞳眼前一亮:“您是不是看见过她了?”
“呵,开玩笑,你瞧瞧这里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这模样?”
负一楼酒吧没有窗户,光线全然来自星星点点的灯光。肖一瞳低头看着自己或长或短的投影,漫无目的的在昏暗中晃荡。
冷不防一只高脚酒杯从一位黑衣客人手中滑落,“啪啦”一声脆响跌出了老远。
结局不用猜想一定是粉身碎骨。
他的脚步忽的停住。视线落在了几米外的酒杯碎渣满布的楼梯口,那里漆黑一片。这是……什么地方?以前不是一道紧锁的门,门后面居然是向下的楼梯?
回过头,那个摔碎了玻璃杯的客人早已不见踪影。
左眼突然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肖一瞳记得清楚,这种感觉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十年前沫沫离去后不久,另一次是前些日子自己第一次将式戒戴上指根。
他抚摸着那枚颜色有些发灰的墨玉戒,更加肯定了这次的直觉。
“锦萝。”他喃喃了句,下一秒身影淹没在了门后的一片黑暗中。
有人说,所谓害怕,不过是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因为谁也不知道这种未知是否会打破常规理论,伤害到自己。
楼梯向下,每一层都涂上了夜光粉,在黑暗中发出绿莹莹的微光。四周是一片死寂,肖一瞳似乎觉得,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自从打开了灵媒封印,夜视能力有了提升。其实肖一瞳并不恐惧黑暗,在幼时的印象中,老爸肖翰时常带小一瞳玩捉迷藏的游戏。
白天的肖翰需要准时上班不定时加班,只有夜里,带着疲惫的身躯的他才会出现在小一瞳的视线中,然后定被缠住要求一起游戏。那时的肖翰便会以玩捉迷藏为理由,骗小一瞳躲起来,然后自己舒适的在沙发上开始小憩一会,直到醒来,再悠闲的走到儿子经常用于藏身的花丛附近宣布战败投降。
那种需要半天耐着性子隐匿于黑暗中的儿时游戏,竟让他锻炼出了一双犀利的眼睛。
“锦萝,你在这里吗?”脚尖刚一着陆,肖一瞳伸了伸脖子小声的叫出来。
锦萝,你在这里吗?只有回声做了回答。
灯光像被人为启动一般忽然间全部亮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而眼前的一切也因此豁然清晰。
“哇哦……”肖一瞳愣了愣,如果说黑暗时只能依稀分辨轮廓,这一刻则是所有轮廓通通被填上了缤纷的色彩。
他被汽车包围了。
这里是Star——Dream的负二楼,地下停车场的贵宾车区。
肖一瞳曾从正门来过这面积甚大的停车场帮酒吧的顾客移车,但也仅仅去过普通区。这贵宾区据说要客人在楼上消费达一定数额或是官大财粗才有开进来暂保管停靠的资格权限,亦是听说有好些特别保安和探头随时监控来确保绝对安全。如今看来,他随随便便进了去,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止他,这之前的种种说法也未必靠谱。
他好笑的四处张望,正面前停的整齐的三辆分别是三十万的奥迪,五十万的奔驰和上百万的凯迪拉克。齐刷刷的一色片亮如镜面的银灰,无时不刻彰显着另一个世界的奢侈。
想起来此地的目的,肖一瞳有些泄气,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宽敞,实在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想了想他又很快恢复正色,开始大步在车辆缝隙间穿行,眼神放得更远,试图寻找任何的蛛丝马迹。
那个和他一样在左眼中铭刻了同样朱砂标志的女孩子,真是,到底跑哪去了?
正当他眼睛开始发麻,全身上下被这里低得吓人的空调温度冻得瑟瑟发抖准备回头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东西。那是悬挂在停车场上方交错乱杂的钢管和壁梁上的一个铜钟,似乎是一种角落装饰物件,可是从美观角度来说又大的离谱。
再定睛一看,竟是四面角落的上方均挂有的东西。
慢慢地走近其中一个,抬起头。
车辆发动的巨大声音突然打破空气中凝滞的死寂。肖一瞳狐疑的回过头,下一秒伴随着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出的烟尘傻了眼。
刚才他第一眼看见的那辆凯迪拉克现在居然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向他驶来!
“靠,不是吧。”只来得及骂咧了句,心中一阵乱跳,随即他慌忙的从这个死角里闪开。
紧急刹车声,凯迪拉克冲进了刚刚他站立的角落,又紧急刹车。
随后在肖一瞳的目瞪口呆中,无人的驾驶座的方向盘诡异的自动扭转,目标是他!
“见鬼了……”脸色不觉发白,他惨叫一声,挥舞双臂迈着长腿开始在停车场偌大的场地里四处逃窜,身后是持续不断加入进来的无人驾驶车辆。
那些车辆紧逼不舍,简直就是要把他置于死地的架势。
一张红的发亮的外国迷你跑车最夸张,凭借着小巧的身躯走起了曲线路子,灵巧的在车缝间穿梭,忽的窜到了他面前,直直挡住了去路。
透着车前挡风玻璃,肖一瞳看见一只小小的史努比正坐在方向盘前朝自己笑。
他打了个寒颤,脚步一个趔趄,这下糟了,被两面围堵了!
“御术·离空。”情急之下,他双臂大张,一层幽蓝色光膜瞬间自身体的表层细胞涌出,刹那间以球状秒速膨胀。
弹性的结界保护膜与呼啸而来的三辆汽车相撞,空间中迸发了大片大片的肆意的火花。肖一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起,丢入半空中。
冷风擦着脸颊,大脑一阵眩晕。除了那明晃晃的车前灯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他剧烈咳了一声,重重摔倒在地,膝盖撞击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看来不行么,比我想象中的差多了……”
“差多了啊……”
肖一瞳惊愕的抬起头,他听见了一种沉闷的男声在自己头顶上方盘旋。紧接着那墙壁角落里有漆黑的身影如松鼠版刹那间从一处钢管窜至另一处隐蔽的上方位置,再次消失不见。
他忍着膝盖磨破皮的痛楚从地面上站起来,那些鬼怪的车子已经安然恢复原状,静静的停在场地新的位置上。“你是谁?不要装神弄鬼,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对方没有回话,亦没有出来的意思。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真正的术法考试?肖一瞳捂着不停乱跳的心口,掌心浮出丝丝冷汗,想到方才命悬一线他便有些后怕。
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声。肖一瞳紧张的回头,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蹒跚着向他走来,他眯着小小的狐狸般的眼睛,呢绒红布包几乎包裹住了三分之二的头部。
“小子!你一个人在贵宾停车区做什么?想偷车!”隔了老远怪老头便向自己吼起来。
肖一瞳耳朵一动,眉头紧锁,漆黑色的刘海遮住的眸子里迅速划过一丝疑光,他倒抽了一口气。
肖一瞳听得清楚,这个声音虽说比先前在空气中波荡的那个沙哑了许些,但是音色极为相像,而这个沙哑,也因此故意一般变了味。
他的右手已偷偷背到了身后,五指悄悄地捏在了一起,墨玉式戒于掌心微凉。
对方慢慢走近了,他那张满布纹理的老脸上的表情逐渐凝滞,就像是曾几何时的黑白电影,突然卡带。
怪老头忽的笑了起来。
肖一瞳只觉得眼睛一阵难以克制酸痛,捂住的刹那间他从缝隙看见对方眯着眼从麻纺衣袖中伸出的洁白年轻的手,一点一点,优雅的去撕扯掉包住脸颊和颈脖的整体塑胶假面。
“你到底是什么人?!”肖一瞳根本没有猜到,这一回他又被这种骗人的易容玩意耍了。
只是这一次可不像和米峰大哥那回只是场玩笑了。
因为岳斯弦从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他若做起有意义的事,则是不择手段。
曾经有手下这么说,跟着岳老板做事,处处得留心,因为背叛和懦弱会惹怒这个人。搞不好,他就在下一秒神不知鬼不觉从天上飘下来,对你一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肖一瞳,比起你的父亲肖翰,你差得远了。”这是一张绝美的男子面孔,似以白玉精心雕刻,一笔一划间,轮廓清晰。他这样对自己说。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股不明的推力,龙卷风暴般,强大的力量霎时间让肖一瞳站立不稳,他喝了声,试图扶住一边的护栏,可是身体还是不住地扭动旋转,最后则是“啪”的一下子飞起撞击在后面的林肯车前挡板上。
头部碰撞上玻璃,坚硬的额骨瞬间将玻璃撞到碎裂。
“哗啦”一声,他晕晕沉沉的感到一丝温热的液体慢慢滑下脸颊。伸手一摸,竟是刺眼的红色。
愣了愣,联系到之前风驰电掣追杀自己的车队,肖一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眼前这个男人,恐怕并非术师考试中的考官或是传说中幕后的老板那么简单。
甚至,从他眼中夹杂冰冷的笑意,那种神情似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可恶。”肖一瞳暗暗骂了句,束手就擒可不是他的作风,他必须爬起来,挣扎逃过这个陌生男子的戏弄。
沾血的墨玉式戒随着掌心的摊开而展现在空气中。可是下一秒,他想起了什么,一股冷气开始在喉咙间穿梭:“那个,那个什么,御术、凝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