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神交错的瞬间,原本打算使出我那微薄的精神控制术,然而由于刚刚受到镜子的影响太深,这一鬼术还未来得及着手,大脑的剧烈疼痛便排山倒海般涌上,我抱着脑袋打了一个滚,艰难的在角落里爬起来。
没想到在抬起头的刹那,那一幕血腥的画面深深映入眼帘。
一只惨败无血色的手指盘上了站在人群最后的尖嘴猴腮模样的青年,临近死亡的边缘,他似乎也触摸到了那种莫名恐惧的气息,欲回头探个究竟,但为时已晚。
那只手指间突然长出十厘米左右的尖利的指甲,仅在一眨眼间猛然插入他的后脑勺。
四周所有人开始尖叫,六人中唯一一个女青年捂住太阳穴疯狂的往仓库的铁门跑去,剩下的几个紧跟着反应过来,一分钟前还是同伴如今已在恶魅的手掌下死不瞑目。
“你你你你们该死……”梦呓一般,那女鬼开始呻吟,伴随着指甲触及头骨的摩擦声,我看见那个人脸颊划落的黑红色血流如溪,不禁感到一阵反胃。
然而,这种恶心感并未持续多久,那学生制服穿着的恶魅突然探出头对我邪肆一笑。随即像丢抹布一样甩开那具尸体,步履轻盈的向我迈过来。
“你有什么恩怨非得在这里害人?”我看着她模糊的面容狰狞的手指和染尽血红的指甲,声音从喉咙勉强挤出。我抱了一丝希望能与其沟通,然而因怨念而生的恶魅未必像普通的魂魅有那么些讲情份。
她蓦地抬头,发黄的眼白中心那灰暗色的眼珠死死盯住我,眼角几乎要滴出浓浆来。就在那一秒,我听见了她自嗓眼发出的口水声,心中一颤。
在那五个青年全部被烈火燎到般发疯逃的没影后,我大吸了口气,忍住脑袋的创伤,将自己的形态转为魂体。必须得赶紧脱身!这种以怨气凝结的恶魅接触到其他魂灵体或是吞噬灵气恐怕都会使她的力量翻倍增长。
原本她完全不会是我的对手,遗憾的是,由于走的匆忙,我的命根子--那把注入灵力的竹骨伞丢在教室了。
她嗅到了魂魅的味道,一转刚才慢条斯理的模样,张牙舞爪的便向我所在位置的角落飘来。目光一凛,我用力跳起,魂魄穿透残缺的楼梯,按照预想的计划往楼上跑。
在接近楼梯尽头之际,我放缓了脚步。
她“吱吱”的叫着,向我扑过来。
我身形一转,在最后一层的位置弓下腰,电光火石间魂体穿透木质楼梯,她扑了个空,身体暴露在二楼房梁的阴阳镜下。月光清冷,凉风习习,我躲在残缺不看的楼梯拐角小小的空隙间,听见她在惨叫。
十五分钟后,我悄悄地迈出仓库,左胳膊似乎真是骨折了,有些使不上力。右手摸上额头,发觉那里也不知何时擦破了皮,血液不知不觉的漫出,真是不乖。
次日,光线微弱,我带着打着石膏的胳膊才出现在教室门口,倪欧阳便一声鬼叫冲了过来:“萝萝!怎么回事?”
我睨了一眼坐在后头的林细雨,看见她抬头露出了琢磨不透的表情,然后出门去打电话。
“萝萝啊……”
“哦,”我反应过来,拍拍同桌的肩膀:“没事,全当是被疯人指示的疯狗咬伤了。”
“谁家疯狗这么有才!”倪欧阳轻轻触了我胳膊上的石膏,不置可否。
第二节课的广播操结束后,楼梯道人头攒动。我正在走廊上趴着百般无聊,突然间看见了不远处的校门口出现了好几辆警车,警察模样的人刚下车老师便神色匆忙的出现将我们一个个喊进教室。
“学校出了一些事情,你们在里面自习,不要讲话啊。”老师丢下这句话转身没了踪影。
“事情?咦?”四周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会是有人跳楼了吧,啊呀。”真好奇是什么事?”同桌向我吐舌头:“萝萝你猜发生了什么?你超聪明的,你猜猜,猜对了我请你奶茶。”
“那你要破费了,”我慢慢放下笔,扭过头:“学校后林的废旧仓库死人了,而且……”我顿了顿:“我是最大的嫌疑人。”
她嘴巴张的暴大,看着我站起走向门外,老师和一位警员在那刻刚好探出了脑袋。
有人举报昨天晚上我去过那个仓库,而且经过采证铁门上的恰好又存在我的指纹。随警车去派出所的时候,司机师傅不住的在瞟后车镜,叹息现在的孩子都太令人恐怖,我只好抱着朱红色的小伞耸耸肩:“谁知道呢……”
在派出所待了十几个小时,我绞尽脑汁脑汁才编出一个没有女鬼绕在其中的像样的故事。
“锦萝你是说他们把你骗过去试图对你打劫,结果团伙中一位是你打工那家酒吧的朋友所以对你开了恩?”
“是。”
“然后你给了他们一些钱他们便放你走了?”
“差不多。”
“为了劫一个初中生的钱居然集结了六个人?”
“我也很无奈。你说你走了之后不知道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你们之前又没有争执,那你的胳膊为什么受的伤?”
“我开始吓得往仓库楼上躲,结果跑得太快摔下来了。”……
这场办公室内的训问持续了很久,直到傍晚,终于因等到了因证据不足放行的通知。我打了个哈欠,向送我出门的警员大叔摆摆那只健康的手:“叔叔,问了我那么久的问题,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
大胡子警员额头的皱纹挤在了一起:“是什么?”
“报警举报我的人是谁?”我故意露出天真的表情:“她真的好厉害啊,居然知道我昨夜被打劫了还知道确切的位置和之后发生的事情。”
警员当然不会回答我,只在猛然抬头的刹那,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调头离开。
“林…细…语…”我低声叹气,右手撑开竹骨伞,将脑袋深埋在一片暗红下。
一切如同所料,在第二天回锦大附中的时候,我成了全校舆论的众矢之的。
昨天夜里一直担心个不停的倪欧阳发了个邮件给我,是校园网BBS的眼便看见自己红衣红的放大照片,苍白的面容在乌云密布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冷绝,置顶的标题是金色夸张的大字:“恶魔之女的血腥之手和蛊惑真相”。我轻瞄了眼下文俗不可耐的流言和跟贴的骂街,抽笑了笑,点了屏幕右上角的小叉。
没事的,欧阳。我给她回邮:在下一切安好,对卑鄙小人的大制作抵抗力甚强。
但实际上我的境遇并不怎么乐观,在早自习铃打响的前一秒跨进教室的瞬间,原本吵吵闹闹的空间突然死一般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抛向我,其中大多夹杂着****的鄙夷、恐惧和不可思议。
林细语趴在桌沿上,一双狭长的丹凤轻挑。我无声的走到座位刚坐下,便听见后座人像避开瘟疫一样“哗啦啦”的收书声。
“萝萝,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是杀人犯!”同桌回瞪了她们一眼,义愤填膺道。
我淡淡一笑,望向她微胖的脸颊,“不然我也没理由那么容易被放回来啊,嗯,那个……”顿了几秒:“谢谢你,欧阳。”
她耳朵根红了红,立起课本,开始假装晨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早上你被带走以后米乔跑来问你情况,我还没来得及说两句他就被林细语拉走了,然后……”我看着她吱吱唔唔起来,疑惑道:“然后什么?”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嗯……林细语和他说了些话后,从昨天中午开始两人就形影不离的泡在一起,我还在食堂看见米乔夹菜给她吃,天!这完全不像是他了,把林细语开心的……”她皱着眉头嘴巴动个不停,眼神不经意转向窗外的时候却突然噤声:“不是吧……”
“嗯?”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看见窗口上不知什么时候趴着的一抹银白,他低着头,和坐在窗口位置的林细语正轻轻说着什么,很是神秘的样子,后头的人见状一片探头议论纷纷。
倪欧阳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个米乔是怎么了?从你昨天受伤起就没来理你,喜欢你关键时刻不安慰一下就算了,怎的变脸速度如此之快!该不会……啊啊,他傻信了对你的流言了吧。”
我撇过脑袋,不想再看他们。
倪欧阳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关心,下一秒她眼珠子瞪得老大,声音掩盖不了惊愕:“米乔!你脑袋被东西砸啦?锦萝在这边!”
我欲堵住她的嘴但为时已晚,米乔抬起头的霎那,四目相对,我看见他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冷意,那种感觉,仿佛只应存在于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彼此还带着许些怀疑。
明明是温暖的晨光照耀中,我却直直打了个寒噤。
在那以后大约有一周的时间里,我陷入了奇怪的安静圈。除了越来越口无遮拦的倪欧阳,那些之前关系还可以的姐妹似乎都在看见我的下一秒避瘟神般消失不见,米乔倒是天天照面,只不过他的身侧永远站着那位细腰细眉的林大美女。
看他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看她洋洋得意的面孔,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突然觉得不太自然。
也好,终于拥有了一直盼望的清静。
此后的日子,在陆续被教务处和公安局找去谈了几次话后,有关“恶魔之女”的流言如湖面涟漪渐渐平息下来。
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在人心惶惶中来临,又在一片欢腾中结束。只是从第二场考试开始我身后的一个座位便始终保持了空缺。
“林细语没来考试,没道理啊?”布置寒假作业的那天,听到语滴党成员的唠叨,我不禁竖起了耳朵。
“我跟你说你别到处宣扬啊,我不是家住在她家附近吗,前天晚上听到传言说……林细语出去约会一夜未归,你猜后来怎么着?结果第二天她爸妈找到她的时候她躲在锦绣河下的桥洞里,蓬头垢面的抱着个脏枕头,疯了!”
“不是吧!你别瞎说……”
“喂啊,不信算了,那个班上的米乔不是也没参加考试吗?他现在已经被林细语有钱有势的爸妈盯上了,谁都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丢开书包冲出门,径直往六楼角落的那个教室奔去。
“米乔?”我将脑袋探进的那一秒才恍然发觉,原来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个家伙坐在哪里,有什么朋友,似乎从一开始,就像是一位大明星和背后默默支持的粉丝,均是他来纠缠着我而我是连他的半点信息也没有试尝去主动挖掘过。
“你找米乔,”一个男生正好从我的身旁擦过:“他有好几天没来了,跟失踪似的,你打他手机看看呗?”
我忙谢过,从手机的短信箱里轻而易举翻出他的号码,一遍遍拨过去,却是茫音。
奇怪了,林细语疯了,米乔接着失踪,想想刚才从那些人口中听到不可思议的话,心中一阵忐忑。第六感告诉我,这次的事情和因我而起。
可我没想到他这一失踪就是一个月。
那天晚上做梦,梦见月色清凉,银色的影子从校园后林深处的仓库闪过,他就像以往一样,猫头鹰般蹲在屋顶上,瞳孔深处是极尽千年冰川的寒意,他似乎在望着地下的什么东西,默默念了术法诀。然后,我就在不明的骨头咔嚓咔嚓断裂声中惊醒,做起打开灯,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隔日去夜间的小酒吧打工,客人少得很,闲下来的时候我特意瞄了眼吧台上调酒的格子衫小哥,意外的发觉他走路起来拖着右脚,一瘸一瘸很不平衡。
花式调酒需要激情,晶莹亮丽的酒杯被他来回抛掷、翻转的不同酒瓶倒入的液体填满后,一杯翻着泡沫浮着冰块的龙舌兰跃入眼帘。
“请慢用。”他对客人道。
随后我慢悠悠的晃荡过去,爬上吧台的红色高椅,指甲在桌面上哒哒击打:“小哥,也给我来一杯呗。”
“没问题……”嘴上这么说,在他转身看见我的那一刹那笑容在唇角凝结,我愣了下,居然从他的眼睛读出了恐惧。
然后他丢下酒瓶转身夺门而去。
我都原谅你了,你发个哪门子疯。我目瞪口呆,随即跳下椅子去追,“喂……你的腿怎么弄成这样的?”“喂,瘸成这样跑什么跑,听说你好久没来打工了啊。”
在我的穷追不舍下,十分钟后他终于选择放弃,在一家小卖铺门口停了下来,弯腰大口喘着粗气:“拜托你们了,放,放过我吧……”
这句话说的很莫名其妙,我眨眨眼,听出了关键词:“我们?”
“不是吗?”他扭头反问道:“要不是我解释的快,恐怕就不是骨折这么简单的了事了。”
“什么意思?”我没好气的抬起我的胳膊:“早些时候也拜你们所赐,碍事了好久。”
“其他人可都比我惨上数倍,老大,那晚也没对你做什么是吧,我没想到,小妹你居然认识这么下手狠的朋友。他现在全身上下三十五处骨折,至今也没醒过来!”
看着他闪着光点的眸子,我突然明白他不是在说笑:“什么?!”
“小妹,我问你,你的那个朋友,”他扭过头,语气生冷,一字一字的从嗓间迸出:“不是正常的人类吧。”
脑中联想到昨夜里的那个梦,我倒抽了一口气。
离春节越近,锦川的冬天越发的冷。大街小巷铺满了厚厚的积雪,短靴踩在上面发出“吱吱”的轻声,趁着还未关门,我裹着同样颜色的围巾跑去街上吃了一大叠猪肉水饺,然后赶着买对联买红灯笼买鞭炮,一个人躲在永安胡同的红砖青瓦下,试图制造出一点热闹的气息。
“啪啪啪……”“啪啪啪……”
挂在围墙顶上的鞭炮没有挂好,火一点着的瞬间从上空掉落下来,火花和碎末在雪地上噼里啪啦的乱跳,我尖叫着,从院子这一头跳到那一头,险些把裤子烧着。
“呼……”等到它安静下来,满地的红色碎片铺在白色的地面上,耀眼极了,不知怎的,头脑中浮起了那日被风系术法卷出的散落成灾的玫瑰花雨的景象,我被自己头脑里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弄愣了片刻。
“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嘛,真是的,怎么也不叫上我。”
头顶上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我目瞪口呆的仰起头,一眼便看见围墙上突然冒出来的银发,接着是脖子,然后是卡其色的呢子大衣。
“米,米乔!”
不速之客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模样兼合了盗贼和邻家顽劣小孩的双重气质,笨拙的翻墙而过,却是轻轻落地。
“你的那鞭炮不怎么给力嘛,换我的!”如同落满了雪花的银色头发,好久不见那张脸蛋上迷倒众生的眼睛一点也没变,睫毛抖抖,他贼笑着,将更长的一串鞭炮抛掷空中,口中迅速念了个术法咒,一道诡异色彩的火光自空中划过。
“幽灵冥火?”我要吐血了:“你脑子秀逗了吗?拿这么高级的术法用来点炮竹!”
他还来不及回话,在“噼里啪啦”的剧响中,我们便被漫天散落的红色“炸弹”惊得满院子里抱头鼠窜。
片刻的喧嚣后满地更是铺满了红色的碎纸屑,我停下了满院子的疯跑抬起头看夕阳从云层中探出一边脑袋,又很快被新的蠕动的云层覆盖。
只有这个时候的太阳才不至于给予我灼伤的痛感。
米乔已经毫不客气的冲进屋里打开电视机,搬出厨房的小圆桌,将面粉和新鲜的猪肉垛上砧板,嗓音飞到了天上:“萝萝啊,进来包饺子!”
关于那件卡在了嗓尖出不来的事,我想了想仍然不知如何开口便只好暂时罢了,迟疑了片刻,“哦”了声慢悠悠进了门,他正好回头,满手满脸的面粉,一双明眸闪烁着欢喜的光点,瞬间冲散了我的阴霾。
“我好像没有同意你到我家里玩过家家的游戏吧,你一个人不回家在我这里乐个什么!”我掐腰没好气道:“还有,你会和面吗?你在做什么呀。”
“和面啊,”他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在我冲过去阻止之前做了个恐怖的决定,将面粉统统倒入了满满一大盆清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