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审食其身旁侍者的指认,重创审食其的人正是刘长。
刘长的逃出本就是个令人尴尬与困惑的话题,现在更是明目张胆的带着人马袭击朝臣。
这不禁扩大了影响面,让人再也无法回避与拖延,更是让人起了一探究竟的心理。
整个长安城内,茶余饭后,各个驿站、东西市贩卖及平头百姓,背于人后关上门,总是要暗自议论一番。
“你也太过放肆!嚣张行径不止将你置于死地,恐还要连累助你之人!”温和却透着凌厉的声音响起,可是说话人的脸隐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烛光只照在他的背上,明明灭灭,有一种不真实感。
“哼!”恨恨的稚音,却带着无比的狠毒,道:“兀那匹夫,不除难以消心中之恨,当年不伸手援及阿母,如今又要落井下石,他若再活于世上,我将一世难安。我只恨不得能亲剐了他。”
“你既顽冥不化,我也不便再教你些什么!”隐在暗处的人深深吸气,不愿再多谈,道:“这几日,你就先藏于此处,待紧张之风过后,再送你出城。”
“阿兄可是怕我暴露了你!?”嘲讽的声音建立在破罐破摔的基础上,他道:“莫要忧心,若能逃出我定当念及你的好处,若无法出城,我宁死也不受辱!”
“好处?你之于我有何好处?”被惹怒后的强迫冷静,道。
“是啊!我之于阿兄有何好处?不成事之人,还败事有余!”回复的已经变成了漫不经心。
“你莫要再多言!”隐暗之人实在不想再与之纠缠,目前这种情况出一次宫不易,若不是怕他再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他又何苦如此冒险:“你终究是我阿弟,虽说之前有诸多事宜,你视为利用或是其它都作罢,如今我也不做它想,只求保下你一命,也算为我当初起心不良赎罪吧!”说完,他还微不可察的长长叹息,极是无奈与罢手的不甘交织,混在一起,让人闻之有一股酸意。
“阿兄放宽心!”果然有一丝动容的话随之接上道:“阿长即便身死,也不会牵扯他人一星半点!”
“陛下。”吕后端坐于榻上,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刘盈,一丝妥协之意都不再有的她,这些天因为心情沉痛而显露苍老与疲惫的她,低沉的嗓声回响在殿间,道:“我于伯仁无伤,可伯仁却要害我,你道当如何做?”
刘盈低垂着头,他很是矛盾,他的性情仁善,人道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百分之八十的性格潜藏在冰山冰面下,而外露的百分之二十的行为,会随着环境而变化。
以往外露的那些懦弱,从根底上来说,确是因为他本性仁善,之后演变成懦弱,完全是因为长期压抑而歪长成无可奈何下的放纵。
可这一切并不会改变他还有另一层,那就是除却仁善之外,他还有一股狠劲,一股对谁、包括对自己都狠的下心肠的狠劲。这也是最后再无法反抗吕后之后,他宁愿选择自生自灭,沉迷酒色伤身的后果,直接是死亡!
张嫣看着刘盈不语,她知道他表面虽然看似平静,可是放置在膝盖上紧握着双拳的手,还是泄露出了他此刻的内心挣扎。
虽然她来了这一世,蝴蝶效应的改了一些历史的轨迹,可是刘盈的本性却依旧不曾变过,他不希望兄弟间的情份演变到后来的互相残杀,哪怕刘长曾经试图要害他,而在刘长的身后,他明明知道是谁指使的,他也不曾真正动手处置过谁。
如果吕后这一次当真要下决断,从而激出刘盈的狠劲,张嫣十分担心,以刘盈性格的自伤性与潜藏的仁善与狠劲的矛盾,最后受伤的还是刘盈自身。
“我若是下令,遇刘长休问缘由,就地伏诛,陛下当如何?”吕后看了刘盈良久,冷硬的说道。
“如今外界也不再言你为帝却不容于血脉,若刘长就地格杀,我谅也不会再有朝臣于堂上乱言!”吕后冷冷瞟着刘盈,丝毫不容辩驳的模样,继续道:“若是乱言,陛下也莫要忧虑过重,交于我之手即可!”
吕后的话一出,她的双眼射出逼人的光芒,仔细看甚至能看出眼白处有丝丝泛红,显然是急怒出来的!
刘盈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觉得没有立场再多言!
对于审食其,自上次于张嫣处发泄不满后,张嫣的那些闲话状似没有多提及审食其,可是他却知道,张嫣是希望他能摈弃先前对审食其的偏颇之见,重新审视审食其一生,刘盈虽然依旧不能接受他人觊觎自己的阿母,可是却也能了然这种情感的产生之源。那是一种相依相存、却恨不能在一起的守护。
这种情感其实也只是成全了审食其自己,于他的家人,其实就是一种伤害,而于他之言,则是一种隐隐的负担与讨厌。
其实这种讨厌,无非来自于已经存于世的那些流言,这种流言曾经度影响过他的童年、他的阿父待他们母子的态度,还有一种自己的阿母被外人掂记的不满。
审食其也正是因为出于对吕后的了解,才会于朝堂上出头将吕后的心中所想坚持表达,除此之外,还可以借自毁其狠恶,来成全刘盈的贤仁与宽厚,这种结果最终会让外界那些兄弟互相屠戮的谣言摧毁。得益的最终是刘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审食其被刘长伤成这样,刘盈才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只能任由吕后做主了!
而吕后显然也不满于只处置刘长,她的恨意不能抵消于此,她道:“刘长身后一干人等,我定要追查清楚,即便有先帝血脉,也应同大汉律同,礼坏乐崩皆为罚罪徇私引起,陛下当从圣人言。”
“阿母!我……”刘盈终于出声,可是才说了没几个字,就被吕后给打断。
“休要多言!陛下不同意也无妨。”吕后这一次是铁了心不给刘盈‘面子’了,她意欲起身,在起身前看定刘盈,一字一顿道:“朝堂上,我就不信还有人真要反了!”
回到椒房殿,张嫣见刘盈跪坐于倚榻的一边,也不多言,只是陪着他,分坐于另一边,不过,她也不想陪着他干坐着,把腰给做酸了,还得找人揉,所以她直接半躺至榻上半闭着眼小憩。
直到天色渐暗,张嫣睁眼觉得不便,随后起身将烛火调亮,刘盈方才有了反应,他的眼神中透着几许悲哀、几许惆怅。
“阿嫣是否如阿母一般,对我感到失望?”刘盈的声音轻微的仿若呢喃。
“否!”张嫣等了半天终于等着了刘盈的一个‘屁’,此时她也不想故作没听清,直接斩钉截铁道。
“阿嫣莫要安慰于我!”刘盈抬头看向张嫣,眼中闪着几缕光芒,可也是稍纵即逝:“我之脾性,我自己也是知晓的。”说完,他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自嘲,道:“我也想心狠而不管不顾,刘长之事,我拖延至此,实也胸中了然幕后之人,可每当要了结之时,总也下不了决心!就似初时逼取阿嫣,做时觉得理直气壮,可事后总也忐忑不安,总害怕被阿嫣嫌弃,这种矛盾之心,阿嫣可会看轻于我!?”
“有吗?”张嫣挑眉,扬起语气,眉眼处有一丝不合气氛的俏皮,道:“陛下每每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却又扰我清梦,原来皆为如此之心啊!”
闻言,刘盈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赫然。其实每每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皆是因为睡在如此诱惑的少女身旁,看得碰不得,是个正常的男子都会如此啊!况且,他的这种反常举动,自与她同塌行了夫妻之礼之后,这种情况几乎也就没了!
此时被张嫣这样说来,刘盈觉得有些驴唇不对马嘴,自怨自艾的心情也就渐渐开始散了!
“其实太后与你都多想了!”张嫣索性往后面的大引枕调整的更舒服,道:“处置他人,何必只局限于生与死呢!?”
“阿嫣如何想?”刘盈一直那样做着,此时方觉有些疲惫,见张嫣舒适的半躺着,他直接往张嫣的腿间仰躺,窝在他的腹部,一股暖意从脸颊处传到心田。
“我又能如何想!?”张嫣双手扶上他的太阳穴,缓缓的替他揉捏按摩,道:“无非天下太平,莫要有多余纷争而已,这世间人人都要那一个仁字,如若都表里如一,岂不随了我等之人的愿望!?”
刘盈被张嫣按摩的放松了不少,他的鼻息渐渐变沉变粗,不一会儿就睡沉了过去。
张嫣手中动作不停,转眼看向窗外月光。
今晚的月亮十分皎洁,那似迷雾般遮住月亮的云朵散在了一旁,被月光照的有另一层美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