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岛,日本龙三角。"石黑站在露台上默默念道。站在他身旁的三个伙伴,丹尼尔,弗兰克和凯文各怀心事地望着远方静静的楚格湖,它象一面镜子反射着穿透云层的束束金蓝色光线,海鸟在盘旋叫啸。
浅野秋,百慧,蓝镜,瑶枝和月夕坐在客厅里头。距离百慧的话一个小时过去了,大家依旧沉浸在震惊和困惑中,思考着自己该相信多少又该如何去做。
"该结束一切了。"有一个人此时做下决定,他转身从露台走进屋里来到百慧的跟前深深鞠了一躬,说,"我会去日本龙三角把东西带回来。"
霞光里,百慧抬起半明半暗的脸,问,"石黑玄,你知道龙三角曾经发生的那些事吗?"
"听说过。"
人们慢慢聚拢,倾听他们的对话。
"龙三角是个无比险恶的地方。"百慧站起身来到清水留下的地图前,指着上面被标注的红线,"龙三角是从东京以南的东岸海域,沿着东南方向向南直到东经145度左右的太平洋海面,然后转向西南面,经过小笠原群岛,到关岛与台湾以西的雅浦岛,然后沿东北方向回到日本东京湾,人们爱叫龙三角‘幽深的蓝色墓穴‘。龙三角和著名的百慕大魔鬼三角有很多相似之处:船只与飞机进入这两个海域经常会出现罗盘失灵,无线电通讯故障或中断现象,也会碰上突然出现的巨浪、海震、狂风、旋涡,以及突然涌出的浓雾。这两个地方已葬送了数千人的冤魂。在地球仪上如果标出这两个三角海域,就会发现它们正好对称地分布在地球的两面,相互呼应。"
众人露出不安的神情,浅野秋却冷冷地说道,"让他去吧。"
"请问需要找到的船只残骸具体是指哪一艘?"
"去了就知道了。那边的魂魄会告诉你。"百慧答,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石黑一眼,"这次旅行请多保重。"
石黑向百慧和浅野秋又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屋子。
"石黑??"丹尼尔大声叫住他,今晚整件事在他看来过于荒谬。可石黑已斩钉截铁地头也不回地走了,丹尼尔去看另两个同伴。弗兰克不知所措地耸了耸肩,凯文低下头沉思。
飞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石黑,看着空中掠过的红云,眼前出现了2006年那个夏天。那是花香正浓的一个清晨,他起了个早,淋完浴,坐在楼下院子里,拈了一棵薄荷草煮茶。他行动镇定,心却不停战栗着。期待中他听见外面车停靠的声音,看见清水从车里出来,她向他微笑,向他走来,白色的蕾丝礼服和蜜色肌肤都在阳光里头闪呀闪。
"给你的,礼物。"她轻逸地走进院子把一件东西递给他。
他打开,是一幅画。画面阴郁,死寂的大海,黑色的柏树,穿白衣的人站立在船头守卫着一具棺木……他不解地看着她,"那不是我从前学校房间里的那幅画?"
清水坐下,说,"正是。这副画的原作是阿诺德·勃克林,名字叫做‘死之岛‘。前阵子我获得消息学校准备拍卖格雷斯小姐的99幅画,这是我竞拍得到的。对于这幅画,阿诺德·勃克林从未有过解释,所以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一种说法是此画描绘希腊传说中死神夏隆渡送亡灵越过冥河的情景。另一种说法是穿白衣矗立的是男性的象征,而柏树幽暗的狭小港湾则是女性的象征,代表浸渍**的液体,亦代表了孕育万物的生命之源;而画里的柏树自古以来即为死亡的象征,亦是建造十字架复活的原料。如此死与生,在这亦始亦终的死岛,完成了它交替循回的过程。"
"为什么今天要送我这个?"他疑惑。
"死亡和孕育是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我希望在经历它们的时候都能有你的陪伴。"
他被深深感动,转过头不让她看见他已湿润的眼睛,"怎么就知道我比你长命?"
她轻轻笑,那样得天真无瑕,"因为石黑玄从不会让我伤心。"
高速公路上不断传来按喇叭声,有人开窗怒骂,有人已停靠一旁用手机报警,"有一辆奔驰黑色SLK在502高速公路上恶意飙车,车号??"
"在龙三角就能找到死之岛。"石黑在车里轻轻自语,继续肆意前行。其实在清水失踪后他就已经咨询过一些海洋学家和失事船只搜寻家。他向他们展示了阿诺德·勃克林的画"死之岛",想查询画里的岛屿在现实世界里是否真正存在。而日本龙三角是最后一致的推断。这一推断让所有人包括专家自己们都无法信服,因为没有人相信出生于1827年的阿诺德·勃克林到过日本的龙三角,在他的个人生平里也从未提到过游至日本,可是当一名著名的海洋学家出示一张考古时拍摄的黑白照片时,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了。
那名海洋学家指着被放大了好几倍的照片轻轻放在阿诺德·勃克林的画上,两个岛屿的景象居然完美地重叠了。他随后介绍:"在1.2万年前,龙三角海域存在过一个岛屿叫做‘姆‘,意思是‘太阳的国度’。岛上的人们共同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他们的航海业和建筑业都相当发达,并且到大洋诸岛传播过文明。由于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和火山喷发,‘姆’岛毁于一旦,文明的创造者连同他们的家园一同沉人蓝色海洋的深处。潜水考古学的发现已为有关‘姆’岛的存在提供了证据。他们在密克罗尼西亚群岛附近发现了一片沉没的古陆。古陆上有保留得相当完整的街道、石柱、石像和住宅等。最吸引人的是他们还发现200余尊面海屹立,形状奇特的半身石雕人像。所以我的总结是:‘姆’岛是在过去的岁月里经由一次地震而被销毁,这一岛上曾经存在着一个高度文明的种族,他们有高度的建筑技术,不知是集体撤离还是集体灭绝,最终留下壮观的建筑遗迹。这张照片是当时考古专家拍摄的,我们发现‘姆‘岛的结构和阿诺德·勃克林的‘死之岛‘完全吻合。阿诺德·勃克林是个性格怪异的艺术家,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他画的‘死之岛‘与日本龙三角传说中的‘姆‘岛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深不可测,我们暂时得不到解释。”
石黑寻觅并决定前往"死之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结束一切。从获得清水失踪消息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限大无限空旷,他无法相信清水还活着,也无意愿再多活一刻,只想赶在第一时间去往那个充满死亡气味的"幽深的蓝色墓穴。"
石黑走后,白屋被一层紫色的雾笼罩着,百慧对大家说,"我知道这一切很不可思议,请先回去休息吧。"于是客人们纷纷告辞。
浅野秋突然挡在丹尼尔身前,"请等一下。"
丹尼尔站立住,抬起头。浅野秋不得不扬了扬眉毛,眼前的这个男人俊美得像一个女子。他有着浅褐色的头发和眼睛。那对眼睛从望向人的第一秒起,就让人为之动心,它们干净温柔,充满慈悲,那纯善的光芒能袭击到人心头最柔软处,浅野秋不由改变了自己强硬的口气。
"我想和你聊一聊。"浅野秋为他斟茶,丹尼尔坐下,接过茶,头发与睫毛被笼在柔和的光团里。
"听说去年你和清水在一起好多个月?"
"是的。"丹尼尔答。
"听说你们在一个遥远的村落造了一座房子?"
丹尼尔停顿了一下,仿佛并不愿意提及此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是说那座象**一样的房子真的存在?"浅野秋挑起眉毛。"在哪个国家?"她迫不及待。
"是的,它就在北印度,总共花了半年时间才从里到外完工。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印度会有一个象欧洲一样的村庄,它与世隔绝,隐藏在大片原始森林之后。那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村庄。去年,清水的生活发生了一些状况,于是我带着她去了印度,在一次旅行中我们发现了它。当时北印度很多地方发了洪水,我们坐在火车里,看不见被水淹没的铁轨,感觉象是坐在水蛇的腹腔里。一路上从水里零星露出一些房子,这些房子的向南面大都被削去了一半,于是露出里面精美的构造。所有的建筑巧夺天工,令人惊叹,同时它们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太阳半开半闭,我们既兴奋又恐惧地漂过一栋栋房子。抵达陆地后我们雇了一辆吉普从一片厚厚的森林开进去,大约半小时后一个被森林隐蔽的村庄出现在我们眼前。小镇很安静,居民很稀少。我们开过一个正方体的玻璃房子,黑色的钢筋构架,透明的落地玻璃上有黑色的吸热的网状膜,很现代,房子被晒在太阳里,中央摆着一个超级大的长方形灰色石桌,桌子上放着大把开得正艳的鲜花,几个老人端着香槟杯看着我们的车驶过,露出和蔼的笑容。又开了一会儿,空气越来越干燥,我们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欧洲大陆,因为见到了许多奶油色的石头小天使。那么多冰凉的石头雕塑,还有家家户户从窗口展示出的精心打理的被切割下的鲜花,慢慢向我们示意这个村庄是以何为生的。"
"以何为生?"浅野秋用手托着下巴,她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犯晕。
"这是一个以提供葬礼服务为生的村庄。他们想要表达的是人类最后一刻的艺术:冰凉,美丽,圆满。我无法忘记那些绝伦的建筑和小镇上奇怪的人们,它们仿佛并不来自地球。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建起了这座房子,他们从不问我们是否拥有土地所有权,也不询问我们来自哪里,他们只是认真地劳作,愉快地享受夜晚,在星辰下他们举杯畅饮,清水说他们几乎不问人间事。”
"这个村可有名字?"
"当地人叫它‘莲心‘。"
"莲心。"浅野秋和百慧念着却一脸茫然,她们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地方,但是北印度山水险恶,一个隐在森林背后的小村不为人知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听丹尼尔如此神乎其神地描述,不免令人起疑。浅野秋抬起了质疑的眼睛。
"你知道清水建这座奇怪的房子目的是什么?"
"她向来思维比较奇特,而我又是个建筑师,所以我想这只是我们两人间的一个游戏。也许……"丹尼尔顿了顿,"也许也代表着她思念自己的母亲,渴望得到安全的庇护。"
浅野秋不答话,把脸藏进阴影里,好一会儿,房子里鸦雀无声。
"你们离开小村后还回去过吗?"百慧打破沉寂。
丹尼尔的脸上显露出自责,"都怪我那时候在途中没有记下路线,后来我试图再回去,带着摄像机,因为我想把那座房子和那里的人们更好地记录下来,可是我没再找到它们。"
"那么照片呢?总有照片的吧?"浅野秋问。
"那些照片在我们回来后都从相机里消失了。"
浅野秋的脸变长了,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故事太离奇了。以葬礼为生无法再确认地理位置的村落,没有任何记录的半年隐居生活。她紧紧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要逼出真相,"你和清水是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朋友。"
丹尼尔走后,浅野秋突然转身问百慧,"你先前说的印度拉达克可在北方?"
"它正是在北印度。"
浅野秋闭上眼睛,幽幽地说,"我觉得自己对女儿的了解越来越少,这真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我宁愿相信清水的消失是个阴谋也不愿相信这是一个奇异的物理现象。至少阴谋有它的解释。而蓝镜和你的说法令人难以信服。"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向卧室,"你自便,我要躺一会儿。"
盘腿坐在客厅里的百慧似听非听,数着她手里的玛瑙念珠,闭着眼睛不作声,突然她手里的念珠断裂,有一粒从线上滚落,清脆地碎裂在地上,她的眼睛慢慢睁开,"有人出发了,"她轻轻笑了,又闭上眼睛,"而我的死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