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九百七十五年,四海承平,战事消弭,人们对于战争的记忆还停留在一百年前北地狼山一役。
一役坑杀三十万,哀鸿怨灵遍四野!
三十万蛮人战士于狼山一役尽没,铸就了方阀血狼一军的赫赫威名,也让北蛮天狼王庭后退三千里,以雪苑为界,隔江而望。
狼山之下白骨累累,从那以后,狼山之下便多了一种生灵——红狼!白色眼瞳,鲜红若血一般的毛发,奔跑起来就像是一个跳跃的红色幽灵,呼啸结群在狼山脚下。
自那之后,世界诸国看到了帝国军锋之利,兵备之足,只凌然退后十里陈兵于境。
同时,帝国乃至世界也看到了方阀之军力。一时之间暗流涌动,却从未有人敢当面挑衅。只是背地里少不了“拥兵自重”“欲要改换青天”“方家屠夫”之类的流言。
流言似水,自然是毁不了方阀这擎天巨柱,只是徒增些街头巷尾走卒贩夫的无聊谈资罢了。况且,帝国普通民众可不问狼山一役死了多少敌人,他们只知道帝国大胜,并且开拓边疆五千里,新建一郡!
世间大功不外乎开疆拓土!自然是让诸多文人墨客大相称赞。恨不能策马扬鞭,纵横北荒之上!
百年之后,帝国境内歌舞升平,繁华似天落人间。
北凉三郡,摘星郡。
千尺高楼,可摘星辰!
摘星郡乃是方阀直属封地,帝国不封异性王,以国公为顶,而方阀一门三国公,就是在帝国也是极为罕见的。
经过数百年的经营,摘星郡更是繁华异常,其中乾阳城更是远胜郡中其他城市,作为方阀大本营所在,其名气散播全世界,世称北部沧浪明珠。
乾阳城中,有一座高有千尺的阁楼,四方飞檐雕镂繁复,共九十九层,每层四角都悬有殷红风铃,风起之时铃声清脆,散遍全城。阁楼高耸,如龙首高昂,仿若欲入天云遍摘晨星,这便是闻名天下的方阀摘星楼。
摘星楼下另有无数高阁大楼,千转回廊,一道高墙将这无数华美的亭台楼阁连着摘星楼围在其中,与外界隔离。
高墙四四方方,其上遍布青藤古蔓,东、南、西、北各有一朱红大门,其上并无诸多繁饰,只有十八根碧玉门钉嵌在门上。门上一匾,有一字,银钩铁画,苍隽有力,曰“方”。
方阀乾阳府,不落艳阳天!
此时,虽是入夜,乾阳府东门却豁然洞开,一行十二的血卫铁骑身着血玉乾阳铠,面带獠牙鬼脸,胯下高俊血龙马,肃静无声,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子缓缓入城。
男子身着白色文衫,端立夸坐在一匹瘦小青马身上,面容儒雅,嘴带浅笑,望之如沫春风,令人心生好感。
乾阳府内有护卫执杖相迎,站立两旁,当男子与十二血卫缓缓走进之时,俯身拜下,高呼“国公千岁!”。
原来这儒雅中年男子便是帝国庭柱之一——镇国公方国彦!
方国彦显是心不在此,随手挥了挥,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穿锦绸,面容阴骛的老者,老者一打手势,道路两边的执杖仆役尽皆退去。一时之间只剩下血卫还在一旁。
方阀血卫铁骑乃是方阀近卫之一,威名赫赫之下更是无数尸骨铺就,虽然近百年来帝国寥无战事,但是一些小打小闹还是少不了的。所以,这血卫当中的每一个都是双手沾满鲜血,往那一站就可止小儿哭泣。
虽然血卫肃杀威赫,血气惊人,不过锦绸老者并未在意,一步步走到方国彦面前,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皱起满脸的褶子,声音却明亮简凝:“公爷此行可是顺利?”
不过方国彦明显心不在焉,似是在思索什么,直到走过约有百米距离才陡然反应过来,歉意的看了老者一眼,缓缓开口道:“劳烦榷老了,能有什么顺不顺利的,在我方家封地,只是例行巡视罢了,就是近年白莲邪教略有猖獗,不过些许疥癣小疾,不足为虑。”
“那还有什么事能让公爷如此思虑?”
方国彦眉头略皱,并未作答,而是环首四顾,语气无奈:“玺儿呢?”
榷老呵呵笑了笑,一张脸笑的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一般,伸手指了指府外一处灯火通明处。
方国彦顺着看过去,虽是隔着老远,但是方国彦是何等人物,极目望去,见到那“胭脂雪”的漆金匾额,脸上无奈之色更是浓重几分,一声轻叹,摇摇头,眼中一缕坚定之色一闪而逝,而后下马与榷老同行闲聊向着府内走去。
…………
夜半时分,乾阳府外,一辆精美华丽的马车由两匹北凉健马拉着,慢慢的在街上走着。两匹健马脚步轻缓,蹄声如一,明显是经过训练的。
马车走到一处街道,街上行人皆无,寂静而无声。
马车内一声轻叹传出:“飞蛾扑火,徒增冤魂了了。”
嗖!嗖!嗖!
一只只精钢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马车,瞬间将马车射成一个刺猬。
不过,若说对车内之人的伤害?一点都无,只是劲弩的力道将马车射的摇晃了几下。
精美马车外表同一般富贵人家家中的差不多,但是却是由梨花铁木所造,其上又刻有繁复的器纹,怎是普通劲弩能穿透的?
车内一位白衫男子端坐,丝毫未被惊到,显是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男子相貌昳丽,最为明显的是一双狭长的黑眸,内蕴星光点点,极为妖异。
杀!
四面传来声声怒吼,一个个黑衣身影飞速窜出,手中冰刃各异,高矮低瘦不同,确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眼中的仇恨之色。
“我是废人没错,可是偌大的乾阳府,也差不多就我一个废人而已,况且就算我再废,若是死在你们这些无名之辈手中,岂不是人生之憾!”白衣公子低声自语,并无知己红颜。
“方家小儿受死吧!”
“手戮仇人,死而无憾!”
…………
黑衣人起跳纵跃,片刻便来到马车旁边,还不待他们掀帘杀人,却听到环绕耳边的一声幽幽叹息。
唉~
所有人一惊,仿若被一条毒蛇暗中窥视,身上起了一层的细细的鸡皮疙瘩,滴滴冷汗从额前滑落。
怎么会还有人?
分明调查的清清楚楚,就一个方家废公子和一个驾马的马夫!
马夫?马夫!
不待黑衣人回过神来,一阵咳声响起,咳声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夜色更加浓重几分。
“咳咳,一些小虫子,整天飞来飞去的,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来处理……”
黑暗突然翻滚起来,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雾气渐凝,在马车的上空,准确来说是在那个看似垂垂的马夫上方,形成了一条漆黑巨蛇!
巨蛇九首,仿佛由最浓密的黑暗组成,一双蛇瞳却是散发着太阳一般的光辉。
九首巨蛇显出,黑衣众人骇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凝固在空中,任凭自己如何发力,如何调动体内真气,都无法挣脱。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或是就连声音都被巨蛇吞噬。
九首巨蛇十八对炽热的眸子紧紧盯着黑衣人,竖瞳冰冷,突然九首巨蛇爆开,化作一条条漆黑小蛇,分别窜入每一个黑衣人体内。
没有丝毫声音发出,黑衣人的身体缓缓倒地,一双双眼睛圆瞪的望着漆黑的夜空。
不是说今天没有人保护了么?
为什么?
“阴老劳力了!”马车前帘打开,白衫男子看都不看四散躺地的黑衣人,冲手执马鞭的马夫拱了拱手,淡淡的开口道。
“咳咳,玺少爷没受惊就好。”阴老微躬着身躯,扭头冲方玺一笑,露出零散的几颗洁白牙齿。
方玺摇了摇头,这些年受到此类的刺杀不知道有多少次。从开始的震惊,释然,到现在的平淡,其间经历过数十次大同小异的情景。
“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逃了,便好好活下去就是,明知必死还要前来,是还说你们忠孝呢?还是傻呢?”或许是傻吧?!
方家身为世间有名的世家大阀之一,几百年的经营开拓,得罪或是夷灭的宗族无数,还有北荒蛮人王帐对这个挡住自己的阀门咬牙切齿。有些许的刺杀不足为奇,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并不值得方玺放在心上。
“咳咳~”阴老并没有说话,一条条漆黑巨蛇收回体内。
方玺称赞羡慕道:“阴老这《玄阴经》可真是威力无穷,九首巨蛇可真是……真是气派!”
“咳咳!”本来阴老听到方玺的夸奖还是颇为受用,可是威猛强悍的九首玄蛇在方玺口中成了气派二字,实在……实在是呛了他一下。就像吃了无数的地瓜,却发现怎么也放不出来那个屁一样的憋屈。
方玺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眼睛一转,开口问道:“寻常刺杀都是暗中直接解决,怎么今天阴老有兴致?”
“咳咳,小虫子不值得费力,能早点解决也免得污了少爷的眼,只是今天有只小蝎子,怎么也要费些力就是。”阴老边说着,边向一处看了一眼。
“蝎子么?”方玺嘀咕了一声,随后不去理会,又坐回了马车里面。
阴老摇了摇头,又变成那个垂垂老朽的驾车马夫,谁又能知道他便是数十年前阳冥宗的天骄?
风华易逝,红颜难常在,江湖最是磨骨石;叮咚叮咚,谁在那,江边湖畔,坐看青鱼跃?
折柳作依,抚起微波泱泱。
马车缓缓走远,遗下一地鸡毛。
…………
马车远去之后,黑暗中一个身影显现,墨绿色的衣袍,阴狠的眼睛略有意外的看着一地的尸体,口中喃喃自语。
“想不到当年的玄阴公子竟然隐在乾阳府做了一个废人的马夫,《玄阴经》,九首玄蛇气罡!嘿嘿,怕是有一品上的修为境界了吧。方国彦还真是疼爱他这个废物儿子。”
随后又皱了皱眉头,然后舒展开来。
“不过是手闲棋,成则喜,不成?反正和方阀有仇的人多的是,猛虎难支,些许土狗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果然是废物一个,传言不虚!”
想罢,墨绿袍阴沉男子就要离去,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让他身形一顿,面色大变。
“既然来了,就给王某留下吧!”
一道明亮刀罡斩过,黑夜为之亮了一瞬。
墨绿男子如临大敌,墨绿色气息涌出,形成一个三尾毒蝎,一双小眼睛犹如碧珠。
毒蝎三尾横扫,与来者战在一起。
来人身裹刀罡,煌煌如大日,巍巍赫赫,气势若虹,并不惧怕毒蝎散发而出的墨绿毒气。相反,每一道刀罡斩出,就必会逼得墨绿袍男子全力以赴。
该死,不过是个废物,竟然一明一暗两个一品高手保护!
墨绿袍男子心中咒骂,手上却不停,一声尖啸,三尾蝎身后三尾纷纷断开,射向王天煌。
王天煌手上大刀一横,瞬间劈出三刀,将蝎尾劈散,不过,却有浓绿毒气飘出,黏在王天煌的护体刀罡之上。
滋,滋,滋。
墨绿袍男子却身形一转,背着王天煌逃去。王天煌见状,只得极力劈出一道十丈如日刀罡向前斩去。
待王天煌解决了附身毒气,墨绿袍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样子是五毒教的叛逆,三尾毒蝎么……”
刀罡散去,一个昂藏大汉身形显露,雄伟俊逸,右手拿着一把丈二厚背刀,左手一捋美髯,明亮双眸看向前方。
片刻,王天煌把大刀向背上一背,转身阔步离去。
至于绿袍男子,中了自己那一刀,死不了也难活。况且真当乾阳城无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北凉刀王——王天煌!
我有大刀名煌,乾阳烈烈,横刀斩却天地威!
…………
一明一暗两护卫,虽是废人,但也是方国彦的儿子。
数里之外,绿袍男子身形飘浮,嘴角血迹斑斑,背后衣衫裂开,肉眼可见一道刀痕烙在背上。
正待他离开乾阳城之时,突然脸上露出苦笑,停在一处屋顶上。
“想不到一个废人,竟能值得乾阳府如此看重!”
“废人?或许吧,但也是公爷的嫡子,岂是你等宵小觊觎的!”
一袭白衣,长剑出,染血而归,收鞘。
黑夜中一个银色鬼面诡异万分。
…………
方玺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的事,但是怎么想,那个阴老口中的小蝎子下场都不会太好。
乾阳城为方阀乾阳府所在,早就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平日里些许蹦哒的小丑无人理会,但是若是有所威胁,死亡才是最终的归宿!方阀的水可比想象中的深多了。
方玺二人进了乾阳府的大门,一路上并不停顿,径直回到方玺的小院子里。
院子不大,侍女仆役一个也无,颇为幽静典雅。
还不等方玺脱衣躺下,门外敲门声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传了进来。
“玺儿,睡下了呢?”
方玺打开门,然后侧过身子,又回去坐到床边。
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衫男子,关上门之后,挨着坐到方玺身边。
方玺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问道:“有事?”
“恩,有事。”方国彦一挥手,一道如水光幕将小小的房间笼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查。
方玺见状,狭长眼眸眯起,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