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霞对地委调查组彻底绝望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上省城告状。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时,正在洗菜的母亲没有马上表态,她把盆子里的菜洗完,又用毛巾把手擦干,这才坐在女儿身边,忧心忡忡地说:“三妮呀,你就听妈一回吧,咱们别告了,行吗?”杨凤霞把眼睛一瞪,抢白道:“不告?说得轻巧,你能咽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母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自古以来民不告官,你还看不出来吗,现在咱们面对的不是赵玉虎一个人,他后面还有公安局,检察院,连地委调查组都让人家买通了,王彪那么好的检察长也让给撤换了,咱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哪是人家的对手?人家要整咱还不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听妈的话,咱不再告状了,啊。”杨凤霞:“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他赵玉虎钱再多,势力再大,一只手能罩住安宁县,能罩住云东地区,难道他能罩住整个华西省?罩住全中国?孙猴子本事那么大,不是还有如来佛管他吗?”
母亲说服不了女儿,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只好使出长辈的身份,用不容分辩的口气道:“啥也别说了,你就是说破大天,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杨凤霞眼里也含着泪花,就像小时候撒娇那样摇着母亲的胳膊。边摇边说:“妈,如果换成别的事情,我肯定啥都听你的,保证百依百顺,但这一回我不能听你的,官司既然打到这个份上,我非打出个结果不行。哪怕最后还是输,也要拼它个鱼死网破!”母亲:“你想过没有,从咱村到省城有上千里路,你一个女孩子家走南闯北,抛头露面,我这当娘的能放心吗?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咋办呀?”
杨凤霞正要说什么,万老六来了。
凤霞的母亲就像遇见救兵一样,把万老六让到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水,说:“她六叔,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俺家三妮吧,她不知道中了啥邪,非要到省里去告状,我咋拦也拦不住。”万老六端起水喝了两口,又抬起头思索了一会,道:“叫我说呀,你就别拦她。”凤霞的母亲没想到万老六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解地问:“她六叔,你的意思是……”
万老六点了点头:“对,我的意思是让凤霞去告,省里不行就告到中央,狠告这群狗娘养的,告他个人仰马翻,告他个底朝天!”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沓人民币,塞到凤霞手里,说:“这是一万块钱,你装上用吧,如果不够我再给你闹。记住,开弓没有回头箭,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这群骑在老百姓脖子上拉屎撒尿的贪官们告倒!六叔是不行了,你行,你比六叔强,你肯定能告出个名堂来。”杨凤霞说啥也不要万老六的钱,两个人正在你推我让,老支书朱光哑和朱光富也来了,他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递给凤霞道:“村里人听说你要到省里告状,都很高兴,也很支持,大家凑了五千块钱,你一定要收下。放心大胆地去吧,不要操心家里,你妈有我和老六,还有乡亲们照顾。你这既是为父亲伸冤,也是为老百姓除害。民国时候,河北的杨三姐不就是为了替姐姐伸冤,一直把官司打到省警察厅,最后终于告倒有钱有势的高家,报仇雪恨了吗?当年她能办到的事情,今天你也一定能办到。更何况她那个时候是旧社会,咱现在是新社会,是共产党的领导,我真为你高兴啊!”凤霞的母亲终于被打动了。
她没有再阻挡女儿,并开始为她整理行装。
吃午饭时,杨凤霞在父亲的遗像前摆了四样菜,三杯酒,并点了三柱香,然后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流着眼泪说:“爹,我知道你死得冤,女儿这就上省里告状,请你老人家的灵魂在地下保佑女儿吧。我发誓,不把赵玉虎和他背后的一帮腐败分子扳倒,不追出杀害你的凶手,不为您报仇伸冤,我今生今世决不嫁人!”说完,放声哭了起来。
饭后,杨凤霞给万少杰打了个电话,约他下午三点半在黄河滩禹王井见面,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少杰刚从外地回来,正在洗脸。放下电话后,他有点纳闷,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讲呢?即便电话里不能讲,也应该让他到她家或者她到他家,干嘛要跑到黄河滩去?
纳闷归纳闷,他还是提前十分钟就赶到了。
见面后,少杰发现杨凤霞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上身穿一件深红色的翻领衬衣,下身是一条豆绿色毛料统裙,原来的披肩长发,经过修剪后乌黑油亮,并做了发型,脸上化了淡妆,两条柳叶似的眉毛显然是用眉笔描过,楞角分明的嘴唇也涂了浅浅的唇膏。这一切,把她衬托得更加丰满、成熟和迷人。
万少杰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双手挂住她的肩头,贪婪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略带羞涩和红晕的面颊不放。杨凤霞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娇嗔地问:“怎么,不认识了?”万少杰这才回过神来:“听我爸说,你明天要去省城上访?”杨凤霞点了点头:“是。”万少杰:“这么大的事咋不和我商量?”杨凤霞:“这几天你不在家,再说,我也不想把你给拖进来。”万少杰:“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吧,再过几天,等我把手头的事办完了,和你一块去。”杨凤霞把未婚夫搂在怀里,情真意切地说:“少杰,谢谢你,我一个人能行。”说完,便将热乎乎的嘴唇凑了上去,和心爱的男人吻在一起。万少杰热烈地应合了她,将滚烫的舌尖探进她的口腔,像巨龙闹海那样翻搅着,伸缩着。他们拥抱得很紧,亲吻得也很投入,四只手贪婪地在对方衣服里摸来摸去。沙滩没有了,野草没有了,黄河没有了,涛声没有了,此时此刻,只有两颗年轻的心紧紧融在一起。过了许久,两个人的头才慢慢分开。万少杰幸福地望着凤霞道:“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杨凤霞甜蜜的笑了笑:“对。”万少杰:“什么事?”杨凤霞:“我要把一件非常非常珍贵的礼物送给你。”万少杰半信半疑地问:“真的?”杨凤霞:“真的,是我已经珍藏了二十三年、比命还值钱的宝贝。”万少杰:“什么礼物这么贵重?”杨凤霞神秘地说:“你把脸转过去。”万少杰转了过去。杨凤霞:“你把眼睛闭起来。”万少杰闭了起来。杨凤霞又道:“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不让你睁开绝对不能睁开。”万少杰:“本人保证听话。”杨凤霞把随身携带的一块塑料布在草地上铺好,然后像剥葱一样,一件一件地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赤裸着脸朝上躺在那里,对万少杰说:“睁开眼睛转过来吧!”万少杰一下子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摆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未婚妻冰清玉洁,红白细嫩的胴体。
她那略带羞红的面颊,满含期盼的眼睛,端庄匀称的鼻梁,又白又光的脖颈,一对像小山一样圆滚坚挺的乳房,细腻平滑的肚皮,发育丰满的阴阜以及大腿间那片乌黑茂盛的芳草,使万少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是在做梦。
自从和杨凤霞淡恋爱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三年来他们虽然有过拥抱,亲吻和相互抚摸,但仅此而已,决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揽无余地目睹过未婚妻的裸体。
他一时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做。
杨凤霞看出来未婚夫的困惑和茫然,用玉臂勾住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说:“少杰,明天我就要到省城上访了。这一去可能十天半月,也可能三五个月,还可能三年两年,我已经在父亲的遗像前发过重誓,父仇不报,决不结婚,同时也下了最大决心,这次上访如果没有结果,我誓不回来,省里不行就上北京,哪怕沿街乞讨,也要把状告到底!但这次祸福难料,胜败渺茫。你已经苦苦等了我三年,我本打算把自己的贞操留给新婚之夜,可是现在,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我害怕在遥遥无期的上访中把她弄丢了,或者让坏人抢了去。真要那样,我的心将一生一世都不得安宁。为了不留遗憾,我现在就把她完美无缺地献给你。少杰哥,请你收下,收下我这份礼物吧。”万少杰昼思夜想的期盼终于来临了,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种场合,以这样一种方式。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滚滚黄河之滨,面对着浩瀚的黄沙和半人高的野草,面对着汹涌的巨浪和惊心动魂的涛声,天当被,地当床,十里河滩做新房,来完成他一生中由男孩到男人的神圣过度。
他在极度亢奋中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赤条条的压在了杨凤霞的身上。
凤霞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的“旗杆”刚要进入未婚妻的肉体时,他猛然像触电似的爬了起来,嘴里大声喊叫着:“不!不!不!”杨凤霞争开眼,看见万少杰已经退到几米之外,便温柔的说:“少杰哥,来吧,我是自愿的。”“不!不!我不能乘人之危!”说着,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欲火,发疯似的在河滩裸奔起来。跑着跑着,又跳进黄河岸边的浅水中,把泥沙拼命往自己身上抹,又用手使劲往脸上和头上撩水,情感的洪峰渐渐退却之后,他才蹒跚着走了回来。
他边穿衣服边对未婚妻说:“凤霞,你就放心的走吧,今日有苍天在上,黄河为凭,我万少杰发誓,今生今世非你不娶,不管你去多长时间,也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弃不离,无怨无悔。”第二天上午,杨凤霞出发了。
她的大姐,姐夫,和少杰都到渡口送行,卫鹏也骑着摩托赶来了。她把一个信封塞到凤霞手里说:“我有个同学在省作家协会当副主席。叫李刚,我写了封信,你到省城后找找他,肯定能帮上忙。”杨凤霞接过信:“谢谢你,卫律师。”卫鹏:“你坐几点的火车?”
杨凤霞:“两点零十分到峡口车站。”卫鹏看了看表,问:“能赶上吗?”
杨凤霞:“能,坐船到黄河对面渡口,有直接去火车站的出租。”一声沉闷的汽笛响过之后,轮船启锚了。
万少杰等人在岸边向她频频招手,并大声喊道:“凤霞,早点回来!”轮船到了河心,波大浪高。杨凤霞靠在船栏杆上,溅起的浪花弄得她满头满脸都是水珠。河面上狂风大作,吹乱了她的头发,吹得她衣服下摆像彩旗一样飘来飘去。
她望了一眼仍站在渡口岸边的亲人们,顿时触景生情,大有:“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