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边匪夷所思地望着两人昂然望月的身躯,那月色下浓浓的惆怅连我也感染了,难怪古人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转身目光锁定如意。从前的小鹿如今镇定自如,清亮的眼神越过我,朝向前方。
感伤失落一阵后,何解忧凌然道:“重阳前,我必寻回公主!哪怕将长安翻个遍!”
我始觉自己前路漫漫,长夜漫漫。
相府管家巴巴赶来送客。何解忧一走,相府小厮丫鬟挤在屋檐下,齐齐观望他们相爷。
简拾遗独立明月下,很有些寂寥清寒的仙风道骨,忽略其情绪的话,还是比较耐看的。莫非都是赶着来看美人?我狐疑地扫一圈角落众人。
相府管家送完客后,也过来站到了人堆前,与众人视线保持一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一、二、三。”
三字刚落,简拾遗转了身,吩咐道:“摆琴。”
屋檐下,丫鬟小厮同时神鬼莫测地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拖出了琴案、香炉、七弦琴。转眼便在月下摆好后,众人相继退散。
琴轸下的流苏缓缓漾动,铜炉内的香烟袅袅升起,简拾遗素色衣袖拂过琴弦,梵音起。弦声注入夜空,树梢月影都跟着颤了一颤。
好几个年头没听过他的琴声了,尤其是监国的这几年。我为公主他为太傅时,尚可偶尔听一曲。我为监国他为宰辅时,却再也寻不到合适的身份能够一听长音。实在想听,便得召宫廷琴师,万没有号令宰相抚琴的道理。
揽着衣摆,我就势坐到屋檐门槛下,捧脸听琴。
如斯月色如斯景,配上拾遗的琴曲,必是天上应有人间难闻。我打叠精神,暂时排遣了愁情,只听弦声幽幽,转哀婉,转凄切,转凄惨……
赫然竟是一首《长门怨》。
我胳膊肘滑了一下,脸没撑住。
长门怨,昔年武帝薄情,长门闭阿娇,独宠卫子夫,阿娇千金买得相如赋,是为《长门赋》。后人乐师同情其遭遇,为之谱曲,是为《长门怨》。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抚完一曲,简拾遗起身离案,寻了一壶酒,拔了壶塞直接便饮,不多时,酒壶自明月下划了个抛物线落地,不见有酒洒出。
复回琴案,琴曲零零落落,不成调。琴声小下去后,他不再弹,一手撑着头。
叫你喝酒,叫你喝这么猛!借酒浇愁不是你想浇,想浇就能浇!
我从门槛上起身,绕到琴案前,站着看了会儿。他撑着头,闭着眼,一缕青丝因沾酒染湿覆在面颊,颇有几分憔悴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