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的三天假期,正好赶上薄荷要收割,方子明早就做好打算,要到田地中帮父母一同劳作。
因为不必跟平常那样一到家就得做作业,方子明理直气壮抢来了做晚饭的特权。看看橱柜,方子明不禁又要感叹了,自家腌的小黄瓜味道是不错,可不能老拿来当主菜呀,那种东西据说含有致癌物质,总之对身体很不好。没有啥荤腥可沾,只好在几道素菜上花点心思了。
就从今晚开始吧,这几天好好地再次体验一下农忙的日子。
整个晚餐准备工作,方子明进行得是有条不紊,他自己也颇有点小得意,觉得将来开个农家餐馆似乎也不赖,兴许还能引起一波农家热呢。当然咯,如果方卫国夫妻不敲打他脑袋的话。
将冬瓜去皮后切成一指节大小底的长方体状,在锅里用开水濯烫后放大汤碗里码好,浇上橘子粉、糖和一点细盐冲的热水,然后浸放在一边。
到菜田拔了七八根毛豆,剥好毛豆子,略作漂洗等用。豆萁则捧了给羊加餐。然后将剩下的冬瓜切成均匀的片状,淘洗干净后和毛豆子一起过油,煸炒几下后加水煮汤。摘了几根葱切碎,待汤煮沸后加盐,拿铲子翻拌后盖好再焖煮。等冬瓜尝着酥中带脆,则可以撒下葱花起锅了。
又把刚才浸泡的冬瓜条翻一遍,让每一条都能吸足汁水。打些井水在盆中至碗口稍下位置,没有冷却的冰块,用凉爽的井水也很有效果。
做完另两道拿手的红烧土豆、青椒拌土豆丝,和冬瓜汤一起摆桌上用扣篮罩住,再给盆里换上新打的井水,一切准备就绪后,方子明去田里喊还在劳作的父母,可以开饭了!
刘美芳对方子明富有创意的那道橘子冬瓜赞不绝口,清脆爽口,酸酸甜甜,特别是经过了井水的降温,用刘美芳的话说,“跟城里人吃冰镇水果似的,好吃极了”!
而方卫国是闷声发大财那种,不过这“财”着实小了点。他嚼两根再咪口老白酒,一连吃了好几筷,才发表感言说:“嗯,比萝卜条是要好吃。”
“哪是萝卜条能比的!也只有我家明明才想得出来这种新鲜吃法。洋蕃芋(土豆土名)烧得蛮好的,冬瓜汤味道也好,真看不出来,我家明明还有这本事呢。”刘美芳是尝一个就夸一个,老大不小的方子明都有些承受不住了,连忙提醒说:“妈,你再不快点吃的话,爸爸要把菜都吃光了!”
看着父母吃着简单的饭菜却心满意足的表情,晒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方子明心里也像那道橘子冬瓜一样甜中带着酸。看他们吃得很有兴致,方子明便提出了明天一同去田里劳动的想法。
方卫国放下酒碗,皱眉说道:“地里的活哪是你能干的!在家好好看书写字,地里的事情不要瞎操心!”
刘美芳见到儿子噘着嘴耷拉着脑袋,先是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说话这么大声干啥!明明也是想帮忙才说的。”她撸撸儿子的头发,笑着说:“明明还小呢,地里活重,等你长大了再帮忙啊。在家里把作业做做好,只要你成绩好,爸妈就最高兴。再说你能帮妈妈做饭,还烧了这么好吃的菜,已经很能干了。”
方子明抬起头,看看老爸又看看老妈,郁闷地发现他们的态度很坚决。他小声辩解说:“我都上六年级了,马上都要读初中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呵呵呵”,刘美芳笑了起来,抚着方子明的头说:“上六年级了就不是小孩子啦?在爸妈眼里呀,以后你不管上初中还是高中甚至读大学了也还是个小孩子。别想了啊,外头太阳那么毒,会把明明晒成黑皮猴的。”
吃完饭,方子明洗碗的时候还闷闷不乐着。方卫国夫妻也由他去了,总不成真答应吧,要是把孩子晒坏了,还不得心疼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方子明发现爸妈都不在。趁着早上天气凉快,他们四点多就下地干活了,这样避开中午太热的时间,而早晚凉爽些正好补做回来。方子明收拾好再把锻炼活动做了一遍,锁了门也出去了,心想到了地里再想赶就不成了吧。
村里几乎家家都种薄荷,算是比较经济的一种作物,卖薄荷油的收入能占一年的三成多。所以一路上,方子明看到每块地里都有人在收割,视野所及的全是一副紧张而繁忙劳动的景象。
方子明家乡种的属于苏薄荷,一般每年收割两次,第一次在六七月份小暑过后,称作“头刀”薄荷;现在进行的则是第二次即“二刀”薄荷的收割。由于薄荷生长期间对阳光的需求很大,所以这种带点辛凉气味的植物,收获期就在天气最炎热的时节。当然这时候薄荷叶里的含油量也是最高,如果等天气凉爽了再收割,人倒的确能舒服点,可真正的收成少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了。一分辛苦一分收获,即便一向慷慨的土地,也不会轻易坏了规矩。
方子明曾在课本看到有关薄荷的内容,他从旁边拣起一根边走边看,发现还真和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茎呈方柱形,黄褐色带紫或绿色,有节,表面被白色绒毛,角棱处较密,质脆,易折断,中空。叶对生,叶片卷曲面皱缩,多破碎,由下而上绿色渐深,叶面有白色绒毛,质脆。枝顶花开黄棕色,花冠数多。植株带香气,味辛凉。”
记得书中还说,人生难免有许多错过的人或者事物,能再次相遇、相亲和相爱的机会几乎没有,但越是没有就越是想念。薄荷虽然是一种平淡的花,但它的味道沁人心脾,清爽从每一个毛孔渗进肌肤,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通透了,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会让那些曾经失去过的人得到一丝安慰。所以薄荷的花语是“愿与你再次相逢”和“再爱我一次”。此外,它还有一种花语是“美德”,代表了人的种种美好德行……
正在田间忙碌的人们对花语之说肯定完全不知,但薄荷还真是一种充满希望的植物,能卖到好价钱,让生活更有奔头。
到达自家的承包地,方子明看到了父母低头俯身不停挥动镰刀的身影。一早上的辛苦,他们身后已经收割好一大片薄荷了。方子明没有叫唤,直接上前把地面散乱的薄荷整齐地一道道铺好,便于等下捆扎。薄荷收割后还要暴晒上大半天,把水分去掉,然后下午就可以用麻绳捆扎,再拿铡刀切掉下端无叶的梗部即可。已经晒干的薄荷不好雨淋和夜露,所以天黑前还要收起放到提吊薄荷油的地方保存。
摆放的活不难,对方子明的小身板来讲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要注意好脚下,泥土不平整,还有留在地面的薄荷桩,那玩意戳脚得很。方子明的鼻子被薄荷的气味充斥,实在太过浓厚了,熏得他既清醒无比却又感觉晕忽忽的。而汗水,只小会儿的劳作便都冒了出来,特意找的旧衬衣贴在身上,都成紧身衣了。
“呦!卫国夫妻好福气啊,明明这么小就可以帮忙干活呀!”经过的熟人见了,远远便喊了起来。
刘美芳闻言,疑惑地直起身,回过头还真看见了忙碌的小身影,便连忙放下镰刀走了过去。她看着儿子汗湿的头发,红通通的小脸上也全是汗水,原本想要责骂几句,却如何骂得出口。
“明明,你怎么来了!咋这么不听话呢,多热啊,快回家去!唉,这孩子!”
“这活就走来走去的,真的很轻松,我说了可以做的吧!”方子明指着刚才的劳动成果,向老妈证明自己的能耐。
这时方卫国也走了过来,和妻子对看了一眼,想到现在气温还没有太高,便无奈答应了。谁说有个懂事的孩子就没有烦恼的,方子明这孩子,以后更大点怕是难管啊。夫妻俩不无得意地感慨。
趁说话的工夫,方卫国顺便把几把镰刀都磨了,已经锃亮的刀面在磨刀石上“呲啦呲啦”作响。准备继续干活的方卫国又走了回去,摘下草帽戴到方子明头上,说:“脚下看着点。”
方子明把帽带系好,宽大的一圈帽沿遮下大片的阴凉,箍到额头的内圈早已湿得透彻,浓浓汗味,那是熟悉的父亲的气息。
一直到十点多,方子明才没再坚持,被劝了回家。回了也好,不说现在光照太强烈,真被晒晕就得不偿失了,正好也得准备午饭,别又是凉茶浇饭配根咸瓜。
身体不适应,真是累了,午睡的时间不觉长了许多,方子明发现老爸老妈出去时又没喊自己。算了算了,先去钓点龙虾,给辛苦一天的父母加点营养。等把简单的晚饭做好家里都收拾停当,看看太阳虽然落山了天还大亮,就又跑去地里折腾出一身汗。一直到星月盈天,一家三口才把当天收割的薄荷存放好,还把空地上的薄荷叶都扫聚起来装了几大麻袋。要知道,出油靠的就是叶子,当然掉落的薄荷叶油水很少,但聚拢起来后还是很可观的。
三天里,方子明虽然总是起得晚些,每天的劳动时间、强度都有限,但毕竟还只是个10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坚持与毅力,不仅方卫国夫妻感到惊讶,村里来来回回的大人们也无不大大夸奖的。当得知他还能每天做好饭菜等大人回来一起吃,大家对他表现出来对父母的体谅、还有那份拳拳孝心更是交口称赞。
大人的表扬让方子明也感到很奇怪。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呀,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没必要夸奖成这样吧?他实在缺乏作为一名重生人士的自觉,他所认为完全可以做到的事,跟他同龄的有几个会去做?能做到?更做得好呢?他当年这个时候不也啥表现都没嘛。
当然,那些都没啥好计较的。方子明看着镜子里还没褪去红晕,微微起黑的脸,发现这样子不错,一笑起来就露出森森白牙,很有电视里牙膏广告明星的气质。身体确实感到了疲乏,但相信度过这个适应期,定能长不少力气。惟一有点小遗憾的,不是被晒得有点掉皮的手臂,而是怎么都洗不白的双手。
方子明记得每年薄荷收获后,老妈的双手特别是指甲缝全都黑黑的,差不多要一个月后才能变回原本的肤色。
刘美芳看到儿子连连洗了三四遍手,不但没同情,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吃到苦头了吧,让你不听话!”
方子明举着双手在眼前翻看,还凑上去仔细闻闻。
“挺好的啊,还带着香味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