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长虫梁上,不论是雨雪中的清水河谷,还是雪后晴日下的长虫梁前后无穷无尽的高山,令我们总是把它们和陕西陇县的山地草原联系起来,觉得那一片草原太美了,如果把它移到这神秘而伟大的清水河流域该有多么好呀,有了一片草原,再把先民们原始的居落再恢复起来,然后再去品味七八千年前的远古文明,那该是多么的惬意啊。
猛一转念,我们又自问起来,七八千前的陇右大地不是和现在陇县一带一样吗?甚至还超过了它,从铲齿象以及苏门答腊犀牛化石和遗骨的出土,以及人类到此定居,不正是说明这一点吗?那时应该是这样一幅锦绣图画:
青山不老,碧水长流,绿草吐秀,山花灿烂,劳人竞作,男耕女织,天成一幅田园牧歌图。美在处处洋溢,美在处处飘洒,美在处处凝结,美把这个原始的世界装扮得那么让人羡慕,那么让人向往
我们不由得钦佩起大地湾先民们的眼力来,他们选择了如诗如画的居住地,又把它开发的锦上添花似的美,他们独有的潜意识的爱美之心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懂美,是人类进入文明的反映,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人类对美的追求也愈强烈,创造的美也就越丰富。
在大地湾遗址参观中,我们不论是凭吊房屋遗址,还是观赏精美的彩陶;不论是面对陶纺轮,还是细品原始钓具;不论是品味地画,还是强解字划符号;不论是赞叹骨针之巧,还是体会骨笄之古,都会让人有一种美的享受,或使人产生美的遐想。令人很想把这种感受写下来。
当我们走进大地湾先民的村落,不论进入低矮的最早的民舍,还是走近原始会堂遗址,首先感到的是先民们潜意识美的反映。
大地湾先民们为了提高生活质量,房屋建造从小到大,从狭小到宽畅,从低到高,从穴式到半穴式,从半地穴式到平地而起,无不反映了他们对美的追求。为了克服木材细小的缺陷,他们给柱子涂上厚厚的细草泥,使柱子变的粗壮挺拔,抹去了柱子因干燥而出现的裂口,使美得到长久的存在。有人说,这是先民们消防意识的反映,但从实际情况出发,大地湾遗址F901房屋遗址是因火而毁的,泥涂柱虽有阻火燃烧的作用,但木柱因火而毁的事实证明,泥涂柱首先是为美观,先民们是否有防火意识应待商榷。但他们的美柱之法却被后人们间接地承袭了下来,我们在不少的古建筑或旧式家具上都发现糊有白布再涂油漆的做法,这正是为了美观或便于油漆而增加美观才做的。这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如果是为了防火,这方面的做法却没有得到证明,古人是懂得以水克火的,北京故宫院中的水缸才是真正用来防火的。
先民们为了住房的美观,在有些房屋地面上使用了原始水泥来提高地面的平整,甚至在地面上画上地画,可见先民们为追求美是进行了不少创造的。
我们还可以从先民们房屋的外形,看出他们美心独具的创造,那些不论是半地穴式和平地而起的房屋顶式,极似现在宫殿式建筑的外形,大屋顶四坡面给后人留下了多么深远的影响啊,他们创造的这种美其价值之高其生命力之强,令人叹服。
今天,我们在赞美北京故宫之美时,我们想,故宫等现存古建筑的美,以及一切仿古建筑的美皆源于此啊!
当我们漫游在这广袤的山谷里,看到一个原始遗址,或是想起一件出土文物,总会联想起一幅美的画面,让我们享受原始而古朴的美——
一枚精巧如同现在钢针一样的骨针,不知磨制者从多少兽骨中才能选出这样一根可以制针的材料,他虽然不需要铁棒磨针的恒心和毅力,但他需要同样的灵性和技巧,他要把他全部的爱和关心都溶进那根针里,才制出了那样精巧的骨针。那根针传到女人的手里,爱的线又把一家人的心紧紧地缝在一起,去共度寒冬炎夏。
一件陶器不幸跌碎了,胸怀宽广的丈夫没有埋怨妻子,而是从碎片中找出可用的材料又改制成了一片纺轮,妻子满意地破涕为笑,那旋转的纺轮发出轻微的嗡嗡之声,正是她们发自心底里的美满之意。
茅屋前的树阴下,一群身着短裙,却赤脚裸身的女子们正在结绳织网,她们健而美的身体在丽日下泛着光亮,头上骨笄荆钗束着随便绾就的发束,面上不施粉黛,却笑容灿烂,颈上挂着男人精心制作而赠送的兽骨项链,把她们的爱美之心显露的一览无余。她们精心织作,也把爱心无保留地织进网里,让男人们用得轻巧省力,猎物丰厚。
茅屋前的草地上,或有一两个席地而坐的年轻的母亲,手旋纺轮,分麻捻线,眼前几个年幼的孩子在嬉戏,年轻的母亲纺轮轻旋,那心中的幸福不时泛上脸庞,眼角眉梢也挂满了喜悦。
菜花儿开了,糜子长高了。从菜花儿枝头和糜子的叶面上,不时传来远处劳动的男人们的号子声。他们有的在伐木,有的在建房,汗水湿透了女人精心缝制的麻褐衣,但从那号子声里能听得出他们心底里的愉快和美意。
清水河边,几个老者头戴草笠,身披蓑衣,或坐在石上,或巡在岸边,正在捕鱼。他们或用自制的骨钩垂钓,静静地观看漂的浮动,真有些隐者风范;或立在岸上的手握罟把,或东或西地追着鱼群,一点儿也不显的劳累。他们从心底里就盘算着要好好地为儿孙们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们的联想是难以——表述的,故且为止,我们回头再来说一说地画。
大地湾遗址编号为F411的房屋遗址内发现了一幅地画,后来,我们细细欣赏了这幅地画的彩色图片。
这幅地画长约1.2米,宽约1.1米,是用炭黑做颜料绘制而成。正中绘一身躯宽阔,好似男子的形象:他两腿交叉直立,似行走状,左臂上弯曲至头部,右臂下垂内曲,手中似握棍棒类的器物。左侧的人物,头近圆形,身躯狭长而略有弯曲,细腰,胸部突出,明显地表现为女性,其两腿也相交直立,似行走状,左臂弯曲上举至头部,右臂下垂,手中也似握器物之状。地画下部,略向右上方绘一斜形黑线长方框,框内画着两个头向左的动物,左边的一个头近圆形,头上方有一只向后弯曲的触角,身躯呈椭圆形,有弧线斑纹,身上绘有两条向后弯曲的腿,身下绘有四条向前弯曲的腿,身后还有一个向下弯曲的长尾巴;右边的一个头近椭圆形,头上有三条触角形弧形呈扇形分散,长条形身躯上有弧线斑纹,身的上侧有不同方向弯曲的四条腿,身的下侧有四条向前弯曲的腿。在人物图案的左下方,还绘有一反“丁”字形图案。据考古研究确定,这幅地画距今约5000年历史,是迄今所知我国最早而且保存完整的绘画作品,对研究中国绘画的起源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我们想,专家们或许能从画的内容找到当时人类活动的一个场面,或许能分析出画面反映的社会的、宗教的、礼仪的内容。对我们来说,感悟领略原始社会的原始的美,仅有这幅画就够了。
为此,我们又请教了西部知名国画家王坤和先生,他说,这幅地画的发现,完全可以证明中国绘画的成熟早于文字的成熟。他认为,过去有个习惯的说法就是书画同源,这个说法到底是否正确,我们难以下结论,但从大地湾遗址彩陶残片上的字画符号来看,这个古老的原始文字的“源头”显得的确原始,而这幅地画以及出现在彩陶上的饰纹画相比就显的成熟多了。所以,我们从这一点上肯定书画即是同源,而画又比文字成熟的早。
王坤和对这幅地画顶礼膜拜,他因此同时认为,这幅地画的出现,也说明绘画作为一种造型艺术开始走向形成,这幅地画无疑是为这门艺术张扬了旗帜。这幅地画还证明,在当时已经有了专门从事绘画的人才,至少是画匠,因为在彩陶制作上,画图案应该有专门的人来完成。在当时的条件下,每个制陶人既能制陶又能设计绘制图案,好像可能性不大。应该有专门进行图案设计和绘制的人。当然,这也是随着制陶业发展而慢慢出现的。
兰州市文联副主席、书法家安继越先生曾有过一次难忘的大地湾之旅,对大地湾灿烂的文化瑰宝同样推崇备至,赞不绝口。他认为,美是无时无处不在的,即使是原始人的美,也是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而不断提高的,甚至在某些方面在当时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地画的出现,就证明了先民们从原始的审美意识开始向追求美,创造美进步,这无疑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当时的画师能把生活中的一个场景描绘记录下来,不仅说明了画技水平,更重要的是反映了当时人类已具有的审美意识,并通过他塑造的人物形象来反映了这一意识……
当然,大地湾先民们对美的追求,最能体现的还是在制陶方面的创造。
既是是最早的绳纹夹砂陶,虽然现在看来有些粗糙,但并不难看,特别是其造型。
最值得称道的当然是人头形器口彩陶瓶,鱼纹彩陶盆,曲腹彩陶盆等精美制品了,这些陶器不仅造型精美,而且图案设计新颖美观,形式独特,在当时堪称精品。但在几千年后,仍被现代审美意识武装了头脑的后人们称为美,无疑证明了大地湾先民们审美观的高明和超前,这些陶器具有的美是永恒的,其生命力是不朽的。大地湾遗址出现的地画距今有五千年,属大地湾文化晚期文物,同时大地湾遗址出土的精美的彩陶也属后期文物,从这方面可以看出,大地湾的先民们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文明程度得到很快的提高,因此,说这些文物是潜意识的美已属不妥,它们已经是人类有意识来创造美,来反映当时的社会生活。
文明的发展是不会停止脚步的。当我们从草创的原始大殿里,看到陶鼎等礼器的出现,就感觉出美正在这里升华,一个伟大的过渡时期已经出现,适合新世界的文明正在孕育,包括它需要的制度和礼仪正在创造,这里又把原始的美推向新的高度,中华民族步入了一个全新的社会,他们将在那个社会里创造出更加光辉灿烂的文明,人们也会得到更新的美,那个新的世界也将比原先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
面对原始的民居遗址,目睹数以万计的文物,我们仿佛读了一本原始的美学书,我们从原始人的脚步中感到原始的美是与人同来,与原始人同进步的。今天,我们对美学的研究是不容轻视的,不管现在我们审美意识水平多高,但这种意识产生的源头应该在大地湾先民中间。